“殿下,”秦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您似乎对这位宁王妃有些不同。” 贺兰徵敛眸,面上掠过一丝恍然,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六年前,我们曾经易容去杭州?” “属下怎么会不记得?那次我们还遇到了拆白党,可后来碰到了好心人解围才得以脱身。” 贺兰徵浅浅一笑,又回眸望了一眼晏凌离去的方向:“她就是那个好心人。” “宁王妃?”秦夜皱眉回忆,眼睛倏地一亮:“怪不得属下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面善,原来之前我们在杭州见过。” “一面之缘罢了。”贺兰徵琥珀色的眼眸盛满意味不明:“再见面,没想到她做了宁王妃。” “那您为何不提?” 贺兰徵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秦夜,秦夜不自觉地噤了声。 “本就是萍水相逢,何来重逢甚欢?”贺兰徵阔步而行,清淡的声音被风声淹没:“她根本没认出本殿,本殿不过是她繁杂记忆中不起眼的过客,何必再蓄意追溯。” …… 睿王垮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王爷,您回来啦!”吴湘儿脸上带笑地迎着他进门,柔柔道:“整夜没休息,您饿不饿?妾身适才已经吩咐百雀备好了饭食。” 睿王拂开吴湘儿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本王待会儿去静姝那里用膳就成,目下过来是有话嘱咐你。” 营帐内的气氛骤然一冷。 听到周侧妃的名字,吴湘儿面上的笑容立刻冻结了,她尴尬地笑笑:“王爷找妾身是有何事交代?” 睿王凤眸半眯,皱着眉说:“以后你别和晏凌搅和到一起去了,萧凤卿心机深沉,晏凌深藏不露,他们夫妻两个都不是善茬。” 吴湘儿对睿王的话不太明白,她费解道:“七弟平常不是常伴随王爷左右吗?为什么王爷忽然就让妾身跟他们保持距离?” “萧凤卿这么多年的吊儿郎当都是装出来的!”睿王眉目阴郁,提到萧凤卿,他就感觉自己被他当成了猴子耍弄:“如果本王没猜错,他是奔着皇位去的,好在狐狸尾巴已然露出来了,所以这场夺嫡之战又多了个对手。” 吴湘儿大吃一惊:“这……这城府也太深了!所以说,这么多年以来,我们都被宁王骗了?那晏凌也知情?” 睿王郁卒地叹口气:“会咬人的狗不叫。” 吴湘儿试着安慰睿王:“王爷,您放心,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一定非你莫属,不管宁王夫妻用什么手段,他们都赢不了你。” 睿王觉着这话还算顺耳,对吴湘儿的态度也软和了些:“晏凌此女诡计多端,你日后少和她亲近,昨日她就是利用了你拆母后的台。” 吴湘儿一头雾水,解释道:“昨日你们的箭矢都被换了,晏凌来央求妾身帮忙,妾身着急王爷会遭遇不测,所以就同晏凌去了母后那儿,晏凌昨天特别焦灼,还在妾身跟前哭了,妾身不忍心就随了她的意。” 还真是个蠢货! 睿王忍不住摁了摁额心,沉声道:“你被晏凌利用了,箭矢的事……” 话说到一半,对上吴湘儿那张写满探询的脸,他又把余音吞了回去,隐晦道:“有些事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以后本王的事,你少管。” 吴湘儿幽怨地咬着唇:“王爷,你我本就是夫妻,有什么事是不能交心的?您说出来,妾身也能帮忙一二。” 睿王哼笑,反唇相讥:“朝堂之事你懂多少?夺嫡可不像后宅那一亩三分地的争风吃醋,你守好后院就行了,至于本王筹谋的大事,你还真帮不上。” 吴湘儿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她使劲攥紧手帕,遏制胸口随时能喷薄而出的怒意:“王爷,您常说妾身帮不上忙,可是……您什么事都不告知妾身,妾身又如何为您分担呢?” “您看宁王夫妻,晏凌能帮衬宁王,不就是因为宁王与她有商有量吗?” 睿王眉梢挑得更高:“晏凌?这你还真别说,就算晏凌什么都不知道,以她的能力也能帮萧凤卿消弭危机于无形。” 吴湘儿一怔,随后便是无法抑制的委屈,泣道:“王爷,妾身难道没有帮过您吗?妾身的祖父本来不愿扶持您,是妾身跪在大雨里求了他一夜,他老人家才勉为其难入了您的阵营,您说妾身对您的大业从无建树,这也太伤人了!” 这劈头盖脸的抱怨令睿王的脸色越发凝滞难看,他看着吴湘儿梨花带雨的模样,眼中毫无怜惜,只有浓浓的厌恶。 吴湘儿就是如此,每次和他一有了争执,便不厌其烦地捡出这些陈年旧账翻来覆去地念叨,生怕别人不把他当成吃软饭的。 听着幽幽诉诉的哭声,睿王棱角分明的侧脸宛若冰塑,薄唇抿成平直的线,气息更冷了。 晏云裳还要他事事和吴湘儿通气,但是,即便他说了,吴湘儿听得懂吗? 睿王耐心全无,索性转身快步离开了营帐。 见此情景,吴湘儿的哭声更加撕心裂肺。 “王妃,您别难过了。”百雀慌忙撩开帘门上前安慰:“王爷怕是心情不好,说话就难免重了一些,你们这么多年夫妻了,有什么事不能慢慢说?” “有什么可说的?他的心早被周静姝那只狐狸精勾走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歇在我院子里也是例行公事而已。”吴湘儿拾起手帕抹泪,杏眼被泪水洗涤得异常明亮,甚至泛着微微的凉意:“他说我帮不了他,我还要怎么帮他?他嫌我比不过晏凌,可晏凌也有不如我的地方啊!不过是个习得下九流行当的庶女,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百雀连忙出声附和:“王妃说的是,宁王妃也没什么特别的,不提别的,论妇道,她就做的不好。” 吴湘儿抬起红彤彤的双眼,眼底有讶色一闪而过:“你说什么?” 百雀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缄口不言。 吴湘儿又问了第二遍。 百雀无奈,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偷听以后,在吴湘儿耳畔悄声道:“奴婢刚才去小厨房领膳食,无意中居然撞见宁王妃与那贺兰质子窃窃私语的,也不晓得他们什么关系,大庭广众毫不避讳。” 吴湘儿的眸光明明灭灭,她记起那日惊闻太子妃死讯,晏凌和贺兰徵在扶风斋似乎也有过一番眼神的交流,而昨日,亦是贺兰徵陪着晏凌去的猎场。 这两人,非亲非故的,贺兰徵为何要帮晏凌? 晏凌平时端着清高架子,想不到,也是个招蜂引蝶假正经的货色,而睿王偏生说她好! 昨天她一片好心帮晏凌说服晏皇后出兵,没成想,晏凌是耍她的,她那会儿肯定很得意吧,肯定在心里嗤笑她是个傻蛋! 吴湘儿的眼眸微垂,脸上火辣辣的,眼神愈加深邃,仿佛在酝酿一场可怕的雪暴。 渐渐的,一个念头在吴湘儿脑中划过若有若无的印迹,然后越来越清晰,最后彻底成型。 睿王不是说晏凌很厉害吗? 那她就让他看看,她也能把晏凌整得身败名裂! …… 晏衡吃过面线就离开了,晏凌提着食盒进营帐的时候,萧凤卿背对着她,扶窗而立。 他身穿霜白内衬,顺滑的黑发铺满了挺括的背部,只用一根冰蓝色的发带系着。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萧凤卿微微侧过身,窗外金色的明光在他周身流动,给他的脸庞镀上了淡淡的光晕。 “早啊,阿凌。”萧凤卿信手指着窗口:“你瞧,天亮了。” 晏凌走近圆桌,将食盒里的葱花面端出来,尔后,清透的眸光扫过了萧凤卿全身:“你怎么不躺着养伤?” 萧凤卿缓步走到圆桌边,缓缓坐下,托腮笑睨着晏凌替他摆银筷的样子,勾唇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我又没有断手断脚,为什么要躺在床上浪费时间?” “再说了,”萧凤卿暧昧地眨眨眼:“床上就我一个,孤单得很,要是有个伴儿,让我一辈子都瘫了,我也乐意呀。” 晏凌恍若未闻,懒得理他,目不斜视地收拾着食盒,又把一小碟开胃的山楂糕摆好。 葱花面诱人的香气袭来,圆润的面条弯弯绕绕地簇着,面团上卧一个金黄的荷包蛋,周围还有碧绿的菜叶点缀,面汤则是用高汤煲的。 萧凤卿闭眼嗅了嗅,温柔地称赞:“我的阿凌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真贤惠。” 晏凌没好气地落座:“吃吧你,话这么多。” 萧凤卿慢条斯理地执起了筷子,他卷一筷子面条,呲溜呲溜就往嘴里送,嚼了几口,乐呵呵的:“唔……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 晏凌的唇角耸动了一下,见萧凤卿捧着面碗埋头吃面,不由道:“慢点吃,可别噎死了。” 萧凤卿咬了一口荷包蛋,感慨道:“昨天饿了大半日,差点还做了狼的点心。许是在阎王殿门口转了一圈,我忽然发现,人生就要及时行乐,该吃吃,该喝喝,这样才不算亏待自己。” “这么说,还是因祸得福了?”晏凌似笑非笑,拿起筷子往萧凤卿的碗里扔了一块山楂糕,戏谑道:“多么痛的领悟呀。” 萧凤卿眼珠一转,垂头丧气道:“这还不算,最痛的领悟是……” 他悄悄睃了眼晏凌,看她表情平淡,大着胆子飞快道:“这辈子还只和女人睡过一次,老子亏大了!” 话音落下,晏凌猛然起身过来夺碗,萧凤卿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护住饭碗躲到了矮榻边。 “阿凌,你又家暴我。”萧凤卿拉长了脸,可怜兮兮地控诉:“你总欺负我是个心疼你的老实人,不能也不舍得把你怎么着。” 晏凌冲到萧凤卿面前,横眉冷对:“我喂一头猪,它还知道下几头猪崽给我换银子,你呢?你就会嘴贱欠收拾,把我的面还给我。” “谁说我不如猪崽了?”萧凤卿死猪不怕开水烫,一鼓作气道:“我长得好看,你带我出去倍儿有面子;我将来是天下之主,你要钱要地要权要势我都能给;我事事顺着你,任你打骂,哪个皇子妃像你这么耀武扬威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还能给你暖被窝,并且花样层出不穷!”萧凤卿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指责晏凌:“世上哪个男子如我一般对你好?晏凌,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会天谴的!” 晏凌被萧凤卿这一番抢白弄得哭笑不得,她瞪着萧凤卿:“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还不把我的面还我?不然我叫你吃进去多少就吐出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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