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福气,娘娘全占了才是正理。”朱桓气定神闲地落下一子:“娘娘派出的那批死士是豢养多年的精锐,纵使萧凤卿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生天了。” “宸儿还在回雁峰附近埋了火药,其实照本宫看,这都是多此一举,他要出气,本宫也就由得他了。”晏皇后不屑地扬唇:“萧宜修也好,萧凤卿也罢,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萧鹤笙的身体每况愈下,只等他一闭眼,我们就可以把宸儿推上皇位。” “到了那一日,娘娘的梦想也能实现了。”朱桓温和一笑,他的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晏皇后,眼底闪烁着分外激荡的情愫。 晏皇后淡漠垂眸,朱桓的眼神让她作呕。 她这辈子永远都忘不了,当她被囚禁在永巷孤立无援受尽磋磨之际,朱桓就是带着这样恶心的眼神爬上了她的床…… 后来发现怀上孽胎,朱桓半带威胁让她生下来时,也是目下这般惹她反胃的作态。 往事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转动,晏皇后凝神,深深吸气,将心中沸涌的杀意屏住。 朱桓眸色复杂地看着晏皇后,面上半是纵容半是无奈,他微笑:“娘娘又想杀微臣了?” 晏皇后的目光仍旧落在棋盘上,大多时候,她都是不愿意直视朱桓那张脸的,每多看一次,曾经在他身下所遭受的屈辱就仿佛钝刀子割肉,将她折磨得体无完肤,几近崩溃。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从不后悔踏足这锦绣之地,只恨自己当时既没有能力自保,也没有得力的母族能够依仗,结果沦落到取悦太监来翻身的下场。 “本宫这些年也并非没对厂臣痛下杀手,可厂臣你不还好端端地坐在这儿?” 朱桓苦涩叹息:“微臣这命本就是娘娘您的,娘娘若想要,微臣自然毫不顾惜,只是……” 晏皇后冷然一笑:“厂臣神通广大,本宫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管怎么说,宸儿的大业还需要厂臣帮衬。” “睿王登基是早晚的事,可能令微臣俯首称臣的并不是他,”朱桓凝眸看向晏皇后:“睿王他刚愎自用,有勇无谋,这么多年都没能真正脱离娘娘的庇护,大楚的江山交到他手里,前景堪忧。如果是太平盛世,以睿王的本事,他勉强能做个守成之君,可眼下的情势危机四伏,依微臣所见,睿王并不适合那把龙椅。” 闻言,晏皇后沉默一瞬,哂笑:“但本宫只有这么两个儿子,宸儿再不济也比晋王要强,毕竟本宫在宸儿身上也耗费不少心力。” “本宫想走上垂帘听政的路,不依靠自己的亲儿子,难道还依靠别人?”晏皇后抬眼,眸光冰冷,饱满的红唇噙着讥诮:“晏国忠当年嫌弃本宫是女儿身,一直埋怨本宫的母亲生不出儿子,见到本宫就骂本宫赔钱货,宁可娶一堆小老婆生儿子去和晏衡抢爵位,也不愿多给本宫一个好脸色。” “若非本宫随着年纪渐长,有了一副如此出众的皮囊奇货可居,他甚至恨不得掐死本宫!”晏皇后的美眸含着霜雪,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可是你看他而今又怎么样,还不是靠着本宫得了忠国公的爵位?他生的那些儿子没一人成材的,全都凭着本宫的裙带关系像阴沟里的耗子往地面爬,本宫瞧着都觉得有趣,真是可笑可悲。” 言罢,晏皇后又咯咯娇笑起来,她眉眼带笑,娇艳欲滴,宛若是世上最美最张扬的风景。 朱桓一言不发地睇着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那个在茫茫雪地给他麦芽糖穿着红斗篷的小女孩。 那天是朱桓此生未曾再经历过的极寒之日,同样是他此生未曾再拥有过的铭心刻骨。 当她把自己的麦芽糖分一半给他的那刻起,他就不再是卑贱如虫俎的小太监,他是朱桓,像影子一样跟着她的朱桓。 他为她生,也为她死。 他知道她所遭遇的全部苦难,也看过她享尽万丈荣光的模样。 “娘娘,”朱桓忽然郑重起身,撩袍跪地。 晏皇后停住笑声,慵懒垂下眼角,漫不经意地瞥着他,她的眼光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朱桓仰视着晏皇后,双掌轻柔捧起了晏皇后的手,儒雅面庞流露不容置疑的坚定:“只要有微臣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到你,你想要这天下,微臣会竭尽全力达成你的心愿。” 晏皇后不为所动,眼底溢出讥讽,好像在嘲笑朱桓的不自量力,尽管他已然做到大半。 “你想取微臣的性命,微臣暂时不能答应你,非是微臣贪生怕死,只是……微臣害怕自己一旦死了,这世界就再没有能护着你的人。” 朱桓的眼眸闪烁出奇异的光芒,他定定地仰望着晏皇后仿佛冰雕的美丽容颜,一字一顿:“微臣绝不会走在娘娘前头,微臣要伴随着娘娘,生生世世都做娘娘的影子。” 桌上的红烛发出刺啦爆响,晏皇后与朱桓对视着,漂亮的凤眼流光耀金,格外动人。 四目相望,光影斑驳下的往昔似幽墟。 她盯着一脸诚恳的朱桓,冷冷甩开了他的手,嗤笑:“你也配?” 朱桓脸上的笑意略略一僵,他笑笑,尔后从善如流道:“是,微臣不配,所以微臣从不敢让自己的血玷污了娘娘的手。” …… 丑时初,窗外的淅沥小雨逐渐转为滂沱大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不同于初来山庄时的闷热,白日热力依旧,入了夜,便平添一丝凉意。 晏凌看了眼滴漏,莫名有些忐忑紧张。 她想起自己上次在此地等待萧凤卿回来也是这种心情,此时,经过小半夜漫长的等候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和他一起去。 念头转过,晏凌郁闷地挠挠脸,萧凤卿没主动开口,她是不能毫无原则倒贴的。 眼看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晏凌索性合上了手札,在屋里抱臂踱着步子,若有所思。 孙氏回了老家,她们祖孙隔段时间就会有书信往来,孙氏不曾向她提到过前朝宝藏的事,也没提到过璇玑钗的妙用。 身为前朝皇室的唯一幸存者,孙氏为什么对宝藏闭口不言? 可宝藏也非不经之谈,没什么好避讳的。 就在这时,房门倏然被人轻轻叩响。 晏凌眼波微动,走过去开了门。 看到来人,晏凌愣住了。 第127章 雨夜截杀,并肩作战 山林茂密葱茏,肃杀的呼啸风声混合寒凉大雨飕飕刮过人面,像愤怒的野兽在耳畔嘶喊咆哮。 夜雨倾盆,泥土飞溅,杂乱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绿林。 萧凤卿带着二十多名训练有素的暗卫且战且退,他们犹如敏捷机警的豹子穿梭在林木间,刀光剑影冲破雨幕劈开一道道惊雷电光,甩落串串血色。 几十个黑衣人在身后穷追不舍,无数支飞箭如同蝗虫笼罩头顶,森森杀气如影随形。 “王爷!”白枫举刀砍断三根飞来的箭矢:“你先走,我们断后!” 萧凤卿挥剑斩落一名死士的头颅,冷声道:“按照原计划执行,不得有误!” “不行!我们答应过殿下要护您无虞……”话还没说完,身旁暗卫就被一箭穿心。 萧凤卿将暗卫的尸体推开,凌空掷出一枚柳叶镖,懒洋洋地开口:“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兄弟。” 接踵而至的死士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秃鹫蜂拥而上,他们目标明确,牢牢锁定萧凤卿。 天际炸开一声惊雷,刺目的闪电宛如银蛇一般舞动,似乎即将吞噬整片苍穹。 青锋长鸣锐响震彻夜空,辉映着萧凤卿冷白坚韧的半张面孔,一双雪亮的眸子比刀刃还锋利,似是荒野里狩猎的狼。 有两名死士齐齐扑向了他,他揉身纵跃,反手持剑对敌,矫健的身姿迅疾如黑色闪电,剑锋热血未凉又沾新魂。 两颗怒目圆睁的头颅在半空微顿落地,身形仍是攻击他的姿势,然后收势不及,颈腔喷血地栽倒在了被血染红的泥水中。 萧凤卿的左脸颊溅上了几星残血,衬得面容好似红梅盛放的雪野,他歪头打量围上来的四人,身体放松,好整以暇地伸出舌尖将血沫缓缓舔去,戏谑道:“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死士们对视一眼,然而还不等死士做出反应,萧凤卿就笑眯眯地弯了眉眼:“就一起上吧,你们爷爷我赶时间回去和媳妇儿暖被窝呢。” “死到临头还耍嘴皮子,宁王,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当先的死士骤然怒吼一声,挥舞着长刀砍向萧凤卿,其余三人默契协作,组成密不透风的剑网企图拿下萧凤卿。 萧凤卿游刃有余地应对着他们的攻势,手起剑落,招招毙命,既不拖沓也不花哨。 他杀人的时候,面上依旧带着极散漫的笑意,然则所到之处皆是死尸遍地,惨呼连连。 数倍于己的死士在萧凤卿的剑下死伤大半,本来都是置生死于度外的亡命之徒,可看到谈笑间收割人命的萧凤卿,他们手里的武器逐渐变笨重,对萧凤卿情不自禁地望而却步。 感受到死士们的犹疑,陷入包围圈的萧凤卿愈加如鱼得水气定神闲,他从容不迫地退敌,丝毫不着急自己四面环敌的处境。 远处,火把全无,陆北静静地站在高坡上。 “这个宁王,惯常装傻充愣,想不到武功居然这么好。”蔡仁惊叹不已:“我从未在骊京见过比他身手更好的人,怪不得晏皇后派出这许多人截杀他,此子非常人所能匹敌。” “二十年如一日都在卧薪尝胆,的确是不可小觑,义父嘱咐过,今晚务必杀了他。”陆北眯眼,专注地凝视着林中那道飞狐一般的狡黠身影,横跨鼻梁的刀疤加深了他的面部轮廓,眼看死士一个个被他解决,忽沉声道:“把我的弓箭拿来。” 蔡仁命属下送来了陆北的弓箭,弓并不稀奇,表面缠着层层蛇皮,重量相当于十个月的婴孩,最令人称奇的则是那一支支倒钩箭,凡是中箭者,皮肉都得撕下一层,箭头蓝光隐现,明显淬了毒。 陆北信手拿过弓箭,又远远眺望了一眼激战正酣的山林,不慌不忙地弯弓搭箭,瞄准了那抹墨色影子,淡声道:“既然萧凤卿是这么厉害的角色,为义父的安宁着想,还是趁早让他消失比较好。” 说完,陆北仔细地计算片刻这支箭可能存在的方向误差,然后胸有成竹地松开了拉弓的弓弦,发散蓝色幽光的尖棱箭头瞬时破空朝萧凤卿的后背激射袭去! 萧凤卿正忙于与两个身手不凡的死士缠斗,根本无暇留心山林外的动静,加上此刻天色黑漆漆的,他对潜在危险的感知力便难免要迟钝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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