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身姿秀挺地站在阳光下,眼底却凝冻着冰晶,从容又冷冽地睥睨着蔡仁:“你口口声声萧胤是叛贼逆党,可你似乎忘了,是皇上亲自迎萧胤的棺椁进皇家宗庙!皇上金口玉言,人死如灯灭,无论他们兄弟发生过什么,而今都尘归尘土归土,往事不必再提。你开口闭口都是对萧胤的辱骂,可是,当年若没有萧胤一力扛起边境的繁华太平,狄人的铁蹄早就踏破杨柳关直取骊京,你还会有性命在此大放厥词?连先帝都亲笔刺下封号的英雄,你有什么资格冷嘲热讽?倘若当年狄人真的入驻骊京,蔡档头就算能苟活,你如今的主子只怕也得换人了,本妃才疏学浅,却也偶有听闻做狄人的內侍,身份比狗还低贱。” 这一席掷地有声的话语铿然响彻每个人的耳畔,经由晏凌旧事重提,在场许多年老的百姓都不觉热泪盈眶,他们的脑海不由自主浮现了那个昔日在骊京惊才绝艳用兵如神的少年郎,那一柄威风凛凛的红缨三叉戟,杀过不计其数的外族人,就像他的主人一般明亮夺目,岿然守护着大楚的门户还有万千子民。 蔡仁双眸阴冷,眼底有冰寒的戾气风起云涌,在他的有生之年,除了朱桓父子,从没人敢如此不留丝毫情面劈头盖脸地训斥他,眼前的晏凌,比他要矮大半个头,可蔡仁却忽觉自己在晏凌眼皮子底下如同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随便一脚就能踩死,然而她又不屑抬脚。 “宁王妃,你知道自己有煽动民心之嫌吗?”蔡仁咬牙,盯视着泰然自若的晏凌,一字一顿:“前段日子,有人故意利用萧胤的事装神弄鬼,就连太子妃的死也同萧胤脱不开关系,刺杀的人也声称自己是北境遗族,如今你义正言辞地袒护萧胤,难道这一切都跟你有关?” 晏凌讥诮地勾起唇:“你要请本妃去东厂‘做客’吗?” “这恐怕不合规矩。”晏瑶慢悠悠地踱步到晏凌身侧,冷眼看着蔡仁:“她是亲王妃,可不是你想抓就抓的,她还是卫国公府的大小姐,你要抓她,最好先问过宁王与我父亲。” 闻言,晏凌侧目瞥了眼晏瑶,少女的脸庞粉嘟嘟的,像一只可爱的狸奴。 不知为何,她手心有些发痒,好想摸摸这人的头。 “宁王妃妖言惑众,不知道这个罪名够不够?” 蔡仁沉眸,挥挥手,身边的番子立时朝晏凌冲去。 晏凌不动如山,晏瑶握紧了手中的鞭子。 就在番子跑到晏凌几步开外想要抓她的时候,一条牛筋马鞭仿佛灵蛇出洞临空向他们袭来。 响亮的劈啪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番子的惨叫此起彼伏。 晏凌不错眼地看着面前这一幕,试图靠近她的两个番子被横空甩来的马鞭甩得满脸是血。 紧跟着,有清脆的马掌声敲在石板路上,一管清冽似桃花深酿的男声懒洋洋地传来: “本王的王妃貌若天仙、气度高洁,你们这群脏臭烂的癞皮狗也敢碰她?” 无数双眼睛纷纷侧目,秋高气爽,慵懒坐在马上的男子紫衣矜贵,姿仪雍容出众。 直至听见蔡仁称呼对方宁王,众人才从惊愕当中回过神,他们对宁王萧凤卿的认知还定格在那个满城红袖招的浪荡子,目下见到策马而来的男人英姿飒爽、俊美无双,不由得都愣了愣。 萧凤卿的身后还跟了段佐等人,他没理会蔡仁,鸿影轻掠般从马上下来,大踏步地走近晏凌。 晏凌目光淡淡地望着萧凤卿,萧凤卿垂眸瞥着她,确认她毫发无伤以后,不露痕迹地松了气,视线偏转,忽然瞅到晏凌身旁还有个玫红色的人影,他的眼睛又转回去,眉峰一挑。 晏瑶撇撇嘴,对他扮了个鬼脸。 蔡仁眯了眯鹰眸,眸色幽暗冰凉:“宁王现在贵为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倒还挺闲的。” 白枫替萧凤卿捡起了马鞭,萧凤卿握着马鞭的手柄在掌心敲了敲:“五城兵马司管的不就是骊京的治安?哪儿需要本王,本王就往哪儿走,蔡档头有意见?” 蔡仁拱手,象征性地抱拳一礼:“卑职岂敢,王爷请自便,卑职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 “别急,蔡档头的公务重要,本王的职责也很重要。”萧凤卿随意地抬手,笑若春风:“段佐,把蔡档头请到五城兵马司喝杯茶。” 段佐翻身落马,带着其他几个五城兵马司的人上前扣押。 蔡仁张口结舌:“王爷,这是为何?” “哦,是这样的。”萧凤卿云淡风轻:“有人举报东厂番子街头纵马伤人还拖死了学子,本王身为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守护骊京的治安还有百姓安危,责无旁贷,所以特意前来见见蔡档头。” 蔡仁瞥一眼不远处沉静不语的晏凌,咬着后槽牙道:“五城兵马司和东厂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王爷可别为了意气之争就做事不计后果,五城兵马司戍守皇城,容不得王爷公器私用。” “那是以前,没听过新官上任三把火?”萧凤卿笑容如故:“现今既然是我执掌五城兵马司,那就都得听我的,东厂的人打伤了百姓的性命财物,五城兵马司管的也是百姓的人财,何来公器私用?应该是米饭掉进了饭碗里吧?” 说完,萧凤卿扭头,冲白枫扬扬下颌:“把这三个学子也带回五城兵马司,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敢手无缚鸡之力地跟东厂做对,活该被当成人帚扫大街,连街都扫不好还把人家老百姓的摊子撞得七零八散,也好意思做监生。” 晏凌的唇角不易察觉地翘了一下,萧凤卿这是明摆着要救他们。 “宁王爷,卑职奉劝您少管闲事为妙。”蔡仁眸光阴沉,寒声道:“他们是乱党,是我们东厂这么多年都纠察不怠的人,你要带走他们,是不是应该和督主通个气?” “乱党?”萧凤卿嗤笑一声,眼神璀璨,唇畔的笑意漫不经心:“这么三个鸡崽子似的家伙,你说他们是乱党?蔡档头,本王知你好大喜功,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假话,虽然你们东厂的人本来就没有良心也没子孙后代,可还得为自己来世积福不是?不然下辈子也做个绝根的太监,那就太惨了。” 蔡仁的双眼立刻迸出两簇燎亮的火星,眼神格外阴鸷:“宁王爷,本官刚才还忘了通知你一句,宁王妃蛊惑民心,也有是乱党的嫌疑,本官现在不仅要带走这三个监生,还要请宁王妃去东厂坐一坐。” 萧凤卿气定神闲地听着,他耐心地等蔡仁说完,然后突然抽出腰间的软剑旋身一刺,临渊在日光下发出雪亮的白芒,如同一条冰凝所做的白练轻而沉地压在蔡仁颈边的动脉上。 沁凉的寒意瞬间从每个毛孔钻进血管,蔡仁仓皇抬头,萧凤卿微微歪头,笑颜似妖:“活腻了吗?” 第140章 吃软饭的小白脸 见状,跟着蔡仁的二档头杨东下意识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刀锋寒亮,直指萧凤卿。 其他番子也连忙纷纷效仿杨东,三三两两地围拢上来,拔刀对准了萧凤卿。 段佐冷哼一声,朝身后看了一眼,跟随而来的北城兵马司的人立刻也长刀出鞘,紧步近前,锋锐的刀尖一致指向杨东这方。 “东厂真是狗胆包天,指挥使乃当朝亲王,你们居然敢拿刀对着他?!统统不想活了吗?” 杨东挎刀而立,面目阴寒:“我们和你们五城兵马司素来秋毫无犯,是宁王先打破了这个平衡,难不成我们还要任人宰割?”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两对人马目光相视间,好似有火花迸溅! 日头极好,萧凤卿眸寒如刀,揪住蔡仁衣襟,持剑的手往下略略一压,抬眉浅笑:“想不到你这没带种的说话还挺有种,你敢不敢再说一次?” 蔡仁脸色冷沉,临渊锋利的剑刃深深陷进了他的脖颈,他犹如置身冰火两重天,内里有温热的血汨汨涌出,外头却有剑锋凛冽的寒气飕入体内,他扣住萧凤卿的手,盯住眉眼透着嗜血之意的男人。 “宁王爷,你果然闲散惯了,这差事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何必因为一时冲动就让自己后悔莫及?淑妃娘娘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她老人家还指望着你,你不替自己想,也得替淑妃想想,你在宫外随心所欲无所谓,她呢?” 蔡仁的暗示很明显,萧凤卿如果继续为难他,不但会丢掉指挥使的职位,甚至会连累沈淑妃,毕竟,这两样事东厂都有能力促成。 萧凤卿神态慵懒,唇角弯起一抹粲然笑意,桃花眼似有晨星闪烁:“威胁本王?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弄死你!” 蔡仁呼吸一滞,抓住他衣领的那只手改而顺势掐紧他的咽喉,霜刃更是又深了一分。 他惊恐地发现,面对萧凤卿,他毫无招架之力。 “我是、是督主的人……”蔡仁面皮紫涨,喉咙咔咔作响:“杀了我,你也讨不着好!” “可巧了,我这个人最喜欢先斩后奏。”萧凤卿唇畔的笑容越发璀璨,他俯身凑近蔡仁,嫣红的唇宛如毒蛇的信子般危险:“为了我的王妃着想,你必须死,你说你,整个骊京这么大,你哪儿不好去?为何偏偏来招惹她呢?对不住了,你先行一步,不要担心黄泉路上无人做伴,我很快就送朱桓还有晏云裳过去陪你。” 蔡仁瞳孔骤然一缩,他不可思议地用那双已然充血的眸子看向萧凤卿。 “档头!” 见势不妙,杨东急忙欲冲上前营救,段佐提剑相挡,彼此的人马也齐齐亮出兵器开打,现场顿时一片混乱,百姓们立马做鸟兽散。 晏凌安然伫立于人堆外,她的视线被交战的人所淹没,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她能笃定,此次蔡仁活不了了。 晏瑶鼓着腮帮子:“你怎么不去帮萧凤卿?” 晏凌对答如流:“杀个人还要我出手,那要他有何用?” 晏瑶一愣,随后抚掌大笑,脆声道:“果真是御夫有术,我以后就跟你学了!” 晏凌淡淡一笑,重新看向人墙后。 时间一息一息流逝,正等待死亡的蔡仁气血悉数上涌到了头顶,他眼前发黑,鼻端能吸纳到的氧气越来越少,扼喉与割脉为他带来了双重折磨。 萧凤卿在蔡仁脖颈上开的口子很小,他不会立刻血尽而亡,只会一点点感受着血液在身体中逐渐变得冰冷,偏生他又看不到自己的伤口,在未知的死亡阴影下,他产生了数倍的恐惧。 蔡仁怒目圆睁,死死瞪着气定神闲的萧凤卿。 他并不认为自己用了多么残忍的手段杀人,始终笑容灿烂,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眼角,他扬起眼稍,眼底的流光仿若比太阳还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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