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谌此人狂妄自大,唉,说来话长,几年前,为夫和他为教坊司的寒烟姑娘发生过一些过节。”萧凤卿缓步走近晏凌,渐次亮起的风灯在他眉梢眼角氤氲开勾魂夺魄的光芒。 晏凌面无表情,默默观赏他的表演。 萧凤卿驻足,微微俯身,双手握住秋千的绳索,轻缓晃动秋千,他平视着她的双眼:“明夜的宫宴,说不定贺兰徵会找我麻烦,你要不要帮我?” 晏凌移开眼,淡声道:“与我何干?” 萧凤卿冠冕堂皇:“你以后是我的属臣,当然得为我设身处地地筹谋,有了你贴身保护我,我就能高枕无忧了,须知,世人眼中的萧凤卿是文武皆不全的窝囊废。” 晏凌挑眉:“呵,春花秋月不要了?” 萧凤卿避而不答,圆润平整的指甲缓缓划过晏凌的面颊:“放浪形骸的宁王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谁让他娶了贤良淑德的宁王妃?” “届时整个大楚都会人人传唱宁王是如何为宁王妃脱胎换骨的,宁王因流连花丛而臭名昭著,亦能因情牵一人而浪子回头。”晏凌嗤笑着摇头:“萧凤卿,你真是太老谋深算了。” 萧凤卿挑起晏凌的一缕青丝绕来绕去:“我呀,打的一箭双雕的主意,咱两是互相成就。” 说完,萧凤卿将那朵芍药插进了晏凌的鬓边,笑道:“明天记得给本王答案。” 晏凌一言不发。 萧凤卿抽身推开,欣赏一会儿她人比花娇的姿容,满意地点点头,负手走远了。 暮色四合,宛若倒扣的蓝色琉璃盏。 夜风里,似是仍留存萧凤卿独有的松柏清香。 丝丝缕缕,萦绕在晏凌的鼻端。 时刻提醒着,她每日面对的是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稍有不慎,便能见血封喉一命呜呼。 晏凌沉默地抱住胳膊。 好冷。 …… 未央宫灯火如昼。 晏皇后着十二幅海棠红宫装斜倚在美人榻上,珠环翠绕,凤目微阖,白嫩指尖捏住一把织锦羽扇,不紧不慢地摇着。 内殿静寂,宫人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晋王神情沮丧地跪在金水砖上,默不作声。 他已经这样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良久,重重帘幕后传来一道幽魅女声。 “你可知错?” 晋王梗着脖子,大声道:“儿臣不知!” 晏皇后不语。 晋王却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母后,涵儿去世不到两个月,您就要儿臣娶西秦公主,恕儿臣接受不了!这般行径,实在太过凉薄!” “哼,凉薄?”晏皇后的语调冰冷如沁雪:“历朝历代,皇家行事便是如此,利益与权势、江山与欲望,才是皇室子弟费尽心机用一生去追寻的东西,男女情爱不过是上位者闲来无事排遣无聊的东西罢了。” 晋王咬咬牙,攥紧拳头质问:“所以你派人毒杀了涵儿?母后,儿臣是没有问鼎中原的野心,但二哥他有,这还不够吗?儿臣只想跟心爱的人相守一辈子,做个闲散王爷!” “那种女人,既没有强大的母家,也无法为你生下一儿半女,还成天挑唆你忤逆本宫,留着做什么?若不是哄得你聘她为正妃,本宫早把她除了。”晏皇后不屑地笑了笑:“萧敬嵩,你是本宫的儿子,从你一出生就注定不可能过平凡人的生活,你的美梦该醒了。” 晋王气息骤沉,他忽然抬头直视珠帘后那道绝美的丽影,难得倔强地挺直了脊背,扬声道:“儿臣不会娶西秦公主。” 晏皇后凤眸斜挑,透着睥睨苍生的冷傲。 “本宫只给你两个选择。”晏皇后饱满的红唇淡淡弯起:“要么,同意和亲,要么,你就去地底下跟叶氏做对鬼鸳鸯。” 晋王呆愣,俊朗的眉眼掠过丝震惊:“母后!” 轻盈的脚步声浅浅响起,犹如踩在晋王心头。 晏皇后的纤手拨开珠帘,裙裾上用金丝银线绣制的鸾凤似能飞出,价值连城的白玉噤步让她的裙摆浮动无声,翘头宫履嵌着硕大的东珠,一步又一步,走到了晋王跟前。 “你要做情种,本宫成全你。” 晏皇后纤纤玉指掐住晋王下颌,尖锐的护甲深深戳进他面颊,冷声道:“本宫还年轻,你父皇也春秋正盛,没了你,本宫大不了再生一个儿子,你真以为,本宫没你这背逆不孝的混账,就不行吗?” 一时间,晋王的心跳疾如擂鼓,他目光闪烁,只觉得晏皇后严厉酷冷的视线宛如罡刀的冷锋,随时都能朝他的面容刮下来! “母后……儿臣不愿娶贺兰悠。”晋王据理力争:“二哥比儿臣更适合娶她,只要娶了她,二哥就能获得西秦的支持……” “蠢材!”晏皇后冷嗤,她收回手,卉珍连忙碎步上前替她擦干净护甲沾着的血渍。 “你二皇兄将来要做天子,名声自不能有瑕,吴湘儿虽未生下长子却孕有一女,吴家百年簪缨大族,底蕴深厚,本宫犯不着动她,你死了王妃,由贺兰悠填补那空缺,正好。” “更何况,贺兰悠在西秦虽算受宠,但终究不是嫡脉,娶了她,是福泽还是淤潭,谁也说不清,所以,你就替你二皇兄探探路吧。” 晋王苦笑:“母后真是女诸葛,若您是男儿身,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只怕也能打下一份基业。” 晏皇后美眸微沉,眼底仿若能淬出冰珠子。 她这一生,最恨别人说她非儿郎! “明日西秦的第一批使臣团就会到骊京,你只有一晚的时间可以考虑,要么娶,要么死,你自己看着办。” 晋王面色苍白,卑微的匍匐在地:“母后,请您不要再逼迫儿臣了!” 晏皇后的表情极其冷漠,甚至不见丁点动容,她翩翩转身,只留给晋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 “萧领嵩,是毒酒一杯,还是红绫满天,就看你怎么选了。” …… 是夜。 洗砚堂的书房,烛火存盏。 萧凤卿安静地盘腿坐在小佛桌前,左手执白,右手拿黑,自己与自己对弈。 白枫立在边上,默然不言,偶尔故作不经意地偷觑萧凤卿一眼。 萧凤卿目不斜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少主,您说晏凌会答应为你所用吗?” 密密麻麻的玉棋星罗棋布,在榧木棋盘上展开一场如火如荼的生死决杀,他随意捻起一粒黑棋把玩:“她别无选择,白枫,你知道晏凌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白枫实诚地摇头。 萧凤卿侧脸冷峻,语气寡淡:“晏凌太重情义了,平时能冷静果决,一旦遇上‘情’字,她就只能老老实实束手就擒,我给她做了个牢笼,即便她明知是陷阱,也会心甘情愿踏进去。” 白枫似懂非懂。 “还是少主深谙人心,深谋远虑。”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 萧凤卿冷冽蹙眉:“还有何事?” 白枫揉揉脑袋,讪笑:“按照少主的说法,您要是对晏凌再好点儿,说不定她哪天就能为您欢欢喜喜地赴汤蹈火。” 萧凤卿咀嚼这话,越琢磨,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头,他神色倏然一寒:“你说什么?” “属下说,只要您对晏凌好些,她肯定能为您舍生忘死。” 萧凤卿脸色更冷了,不假思索道:“就算她为我出生入死,那也是天经地义,我得对她好?你扪心自问,她那身份,配吗?” 白枫心虚地低下头,单膝下跪:“属下说错话了,请少主恕罪。” 就在这时,一抹倩影含笑迈进书房。 看见跪地求饶的白枫,她愣了愣。 “怎么了这是?”花腰美目流盼,掩嘴打趣:“白木头,你是不是又乱说话惹七爷生气了?” 白枫不甘示弱地还嘴:“再胡乱给我取外号,我就撒上一把韭菜把你这盘腰花给炒了!” 话落,白枫头上就被鸡毛掸子抽了下。 萧凤卿面无表情:“花腰也是你能取笑的?” 闻言,花腰眼波流转,千娇百媚。 “二愣子,看在爷的份上,我今儿不与你计较,算你走运。” 花腰走近小佛桌,将纸筒双手递给萧凤卿:“宫里送来的。” 萧凤卿接过,自其中抽出一张卷着的纸条,他修洁的手指不疾不徐抚平纸条,看完以后,淡声道:“晋王答应娶贺兰悠了。” 花腰讽笑:“听闻晋王和先王妃鹣鲽情深,先王妃香消玉殒那会儿,晋王还为她守孝,眼下看来,也不过是道貌岸然。” 萧凤卿举起纸卷凑近蜡烛,跃动的火焰映着他的眼眸,他盯住被火舌舔焦的纸条:“晏云裳用命挟制晋王,晋王只得就范。” 花腰轻蔑道:“有时候,真爱一个人,是连命都能放弃的,晋王的痴情不过是感动了他自己,这种渣男真恶心。” 萧凤卿不赞同地扫向花腰:“美人是过眼云烟罢了,对世间大多男儿而言,权倾天下才是心之所愿。” 花腰瘪瘪嘴,显然是不认可萧凤卿的观点。 “少主,晏凌来了。”仲雷忽然进门禀告。 萧凤卿并不意外,他露出早有所料的笑容,重新坐回小佛桌:“请吧。” 白枫和花腰对视一息,心照不宣地退了下去。 晏凌被月吟引进了萧凤卿的书房。 “有劳了。”晏凌笑笑。 月吟也展颜一笑:“王妃客气了,王爷就在里头。” 晏凌点点头,低头往书房去了。 擦身而过的瞬间,月吟突然回眸,眸光在晏凌挺秀的背脊上悄然转过。 房檐下橘红色的宫灯随风晃曳,她娉婷立于灯影,明光游动的半张脸温柔恬静,那双隐在黑暗中的眼眸却一片深讳。 …… 晏凌踏月而来,她跨进门槛,信手关上门。 萧凤卿专注于棋局,心无旁骛,一副心安理得无视她的模样。 晏凌抬步过去,低眸看向稀有的榧木棋盘。 棋盘上,黑白棋子星罗密布,走势纵横交错,黑子大开大合,白子以退为进,棋局杀机暗藏,胶着不下,双方看似势均力敌,实则一招便能定胜负。 晏凌从棋盒夹了一颗黑子,淡定无波地放在大龙咬合处:“弃车保帅,出奇制胜。” 萧凤卿弦月眉微拢,长指轻轻点了一下那颗力挽狂澜的黑子:“果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晏凌迎着萧凤卿深邃的墨瞳,羽睫轻颤,倏然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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