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是武人,体魄强健,比慕容妤先落地。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保住性命,真的算奇迹,可惜奇迹没发生在慕容妤身上。 晏凌坐在帐篷内,面孔煞白,神智恍惚。 春袖安慰道:“王妃,只要用药好好培元固息,卫国公早晚都会康复的。” 这真的就是安慰。 晏衡的情形与晏凌不同,纵使再找来灵霄花疗伤也无济于事。 晏凌抿紧唇,哑声:“我爹到底多久能醒?” 春袖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会儿措辞,保守道:“奴婢也不敢随便妄言,只能在尽人事的前提下听天由命了。” 命…… 晏凌倏忽想起了那句批命,讽笑,果真是灵验得很。 她魂不守舍地点点头:“我爹该用什么好药,你尽管备着。” 春袖离开后,晏凌独自坐在微尘飘荡的窗边。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她身上还有慕容妤的血,回来连衣裳都忘了换。 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塞不满。 慕容妤的尸体已被收殓,晏瑶在给她打理。 晏凌看着慕容妤满身的血痂,心如刀割。 有那么一瞬间,她萌发了与晏瑶一样的想法。 她不该回大楚的,她本意是想回大楚验证晏衡和慕容妤的安全,没想到…… 慕容妤终究还是死在了她怀里。 晏凌抬手捂住了自己湿润的双眼,依稀间,她仿佛还能感触到慕容妤残留在手掌的温度。 她曾经那么渴望能拥有自己的娘,好不容易如愿以偿,可上天留给她们相认团圆的时间,只短短几息。 菖蒲轻步进来:“公主,朱嬷嬷来了。” 晏凌吸吸鼻子,擦掉泪水:“让她进来。” 王氏利用提前训练好的画眉给睿王的人通风报信,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等睿王府的亲卫去私宅抓人,恰好白枫及时赶到。 人多势众,杀机四伏。 白枫等人只能来得及救走拼死逃出来的桂嬷嬷母女跟朱嬷嬷。 后来追兵太多,白枫受了重伤跌落山谷。 幸亏碰到了靖远侯府的暗卫前来搭救,几人才幸免于难。 得知慕容妤的死讯,朱嬷嬷大哭了一场,忽然坚持要回私宅,晏凌遂派人护送她走了一趟。 不多时,朱嬷嬷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大小姐。”朱嬷嬷颤巍跪在晏凌面前,沟壑纵横的脸庞满是泪:“老奴以前对不起大小姐,是老奴一时疏忽弄丢了大小姐,害得大小姐这么多年受尽委屈!” 晏凌看了眼朱嬷嬷鬓边的白花:“嬷嬷请起,我在娘面前说过,那些事我都放下了。” 菖蒲顺势扶起朱嬷嬷。 朱嬷嬷老泪斑斑:“大小姐宽厚,夫人常说,她能有您这么好的女儿,今生无憾了。” 晏凌眨眨眼,逼退泪意,目光落在朱嬷嬷手上挎着的包袱,包袱鼓鼓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朱嬷嬷将包袱放在桌上,触景生情,心里十分难受。 她偏过头平息片刻情绪,道:“大小姐,这是夫人从知晓您还活着时就开始亲手为您缝制的衣裙,一针一线都不曾假手于人过,她说……您长这么大,连一双她做过的袜子都没穿过,她想好好补偿您。” “本来先前想送到西秦,又怕您还怨恨她不肯收,故此想等着您回来……夫人专门学做了您爱吃的点心,还在国公府给您亲自布置院落,名字都取好了,就等着大小姐住进去……” 朱嬷嬷心痛难忍,喉咙里响了几声:“夫人她做梦都盼着你们能阖家团圆,结果……” 结果母女重逢相识之时亦是天人永隔之日。 晏凌的心口宛若被冰冷的石磨碾压过,她盯着那些色彩艳丽的衣裙,呼吸都好像被褫夺。 朱嬷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您回来就好,您能活着回来就好,这是夫人最大的心愿……” 晏凌颤着手,小心翼翼触碰面前的衣裙。 它们质地柔软,可对她而言,却重逾千斤。 她定定神,拿起一条绯色的罗裙。 针脚从最初的稀疏到细密,可见慕容妤制衣的手艺确实生疏,她靠着不断摸索才完成裙子。 凝眸看去,罗裙的系带上还有几颗不起眼的血珠。 晏凌眸光一痛,轻轻抚摸那些血点。 朱嬷嬷也看到了,解释:“夫人眼睛不好,经常被针扎破手,这些衣裙都是费了很多料子做出来的,夫人特别宝贝它们,经常幻想着大小姐穿了一定极美。” 晏凌突然想到晏瑶拿给她的那双虎头鞋。 那也是慕容妤亲手所做,她当时却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任凭它沾满尘埃。 虎头鞋能被弄脏,慕容妤的慈母之心和爱女之意却纤尘不染,厚重得令她无法承受。 晏凌抱着衣裙,心底某个地方像开闸的洪水奔涌而出,那些被压抑许久的感情顷刻间全化作眼泪积蓄眼底潺潺滚落。 她方才还在后悔自己为何要回大楚,眼下却悔恨自己为何要回来得这么迟。 “娘……娘,娘!” 她对着空气凄切呼喊,世上却再没人能应她。 …… 十里之外,一路大军急速前进。 战马拔蹄整齐划一踏过草地,草屑飞溅又转瞬即逝,蹄声犹如黄河浪涛腾腾崛升。 萧凤卿一马当先,疲倦的面容难掩焦虑。 常松担心萧凤卿的伤势:“王爷,您要不要歇一会儿?这都连着赶了一夜的路。” “本王不累。”萧凤卿归心似箭:“萧千宸入了骊京,骊京现在形势紧急,估计太子那个蠢材早不管用了,文武百官迫于军队也不敢有所异议,晏凌带的萧家军不多,万一打起来,局势只怕会更加危险。” 常松心知萧凤卿的担忧不无道理,于是也不再劝他,余光倏地掠到海东青飞来的身影。 “王爷,骊京有消息了!” 萧凤卿单手取下信筒,一目十行看完上面的内容以后,脸色阴寒得宛如修罗。 常松紧张道:“可是王妃遇到了麻烦?” 萧凤卿攥碎信纸,冷声道:“传令下去,不计一切代价拦截睿王的援军,本王要萧千宸这次有来无回!” 第503章 你还有我,傻子 当日中午,萧凤卿率军抵达骊京的城楼前。 营地很安静,透着股沉重的肃穆。 哪怕将领们看到萧凤卿出现,精神都为之振奋,他们仍然没高声喧哗。 见状,萧凤卿的心越来越沉,直落谷底。 途径那座挂着白幡飘出香烛味道的帐篷,萧凤卿急促的脚步猛然顿住,转身走了进去。 帐篷内很清净,待着好几个忙忙碌碌的丫鬟。 中央停着一具金丝楠木棺材,棺材没封盖。 慕容妤安详地躺在里面,如同睡着了。 情报上说,慕容妤是从城楼坠落而亡,骨头与脏腑都摔碎了,可她的遗容却并不显得痛苦。 晏凌此刻并不在帐篷中。 晏瑶一身缟素,跪坐在蒲团上烧纸,火盆里的火光映亮了她眼底涌动的泪光。 萧凤卿缓步走到香案上顺了三支香,恭敬地朝慕容妤的尸身拜了三拜。 插完香之后,他又折回晏瑶身边,撕下了几张紙圈轻放进火盆,神色分外沉肃。 晏瑶抬眸看他一眼,讷讷道:“你回来了。” 她的嗓子沙哑得不像话,眼周红肿。 几天不见,那个活泼聒噪的少女同以前判若两人,萧凤卿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身上的悲伤。 “你姐姐呢?她人在哪儿?”萧凤卿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晏瑶脸色黯然:“姐姐生病了,不许任何人去打扰她,我也不行,你去看看她吧。” 萧凤卿欣然颔首:“我等会儿就去。” “为什么啊……”晏瑶突然茫然地看着萧凤卿,眼神十分无助:“他们是我的叔叔婶婶,为什么要那么残害我的爹娘?” “虽然两房是有过不开心的经历,但逢年过节大家都高高兴兴守着一张桌子过年吃饭,有说有笑,看上去可和睦了。” 晏瑶抽了抽鼻子,滚烫的泪水爬满尖尖下颌。 “难道权势名利就真的比骨肉亲情还重要吗?我的娘死了,爹瘫了,姐姐也受了很重的打击,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她去西秦前,父母健在,双亲无恙。 从西秦回来,等待她的却是这样惨烈的结果。 一夜间,家都散了。 闻言,萧凤卿沉默了。 晏瑶很干净,还是一张涉世未深的白纸。 目前的她还不明白,有时候,人心才是世上最诡谲多变又无情凉薄的东西。 甚至于,追逐功名利禄也没错,可它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原罪。 “节哀顺变。”萧凤卿目露怜惜,拍了拍晏瑶的肩膀,温声道:“岳母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们为她如此伤神,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的家也没散,我们都会在你身边。” 晏瑶面上勉强浮出一抹稀薄笑意:“谢谢,不过你还是去看一看我阿姐吧,我很担心她,可我如今实在走不开,她也不想见到我。” 虽然时至今日,晏瑶依然对萧凤卿抱着怨气,愤懑他百般辜负晏凌,配不上她的姐姐。 但她不得不承认,晏凌与萧凤卿的羁绊太深,也唯有萧凤卿才能让晏凌的情绪生出起伏。 …… 萧凤卿快步来到晏凌的帐篷。 菖蒲恰好端着托盘出来,看到萧凤卿愣了愣,随后福身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萧凤卿目光淡扫过托盘上一口未动的饭菜,皱眉:“王妃怎么样了?” “公主她……”菖蒲咬了咬唇,迟疑道:“精神不太好,不肯用膳,也不肯喝药,正睡着呢。” 萧凤卿从容自如地接过托盘:“你下去吧。” 菖蒲蹲身告退,脚跟刚转开,萧凤卿又倏然出声叫住她,淡淡道:“你是西秦人,可这里是大楚,你也该入乡随俗了,以后称她王妃。” 菖蒲心头骤凛,不敢再辩解,只能恭顺应下。 待萧凤卿疾步离开,菖蒲才敢长舒一口气,暗道萧凤卿和贺兰徵果然是不同的男人。 就这份不容置喙的霸道,世上几个女子能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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