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紫苎忽然见礼:“老夫人。” 晏凌循声抬头,孙氏穿一身半新不旧的褙子,迈过门槛朝她走来。 “桂嬷嬷,劳烦你带这几个丫头先下去。” “是。” 晏凌起身扶住孙氏:“外祖母,您想见我叫人来唤我便是,刚下过雨,万一滑倒怎么办?” 孙氏笑笑:“你明天出嫁,我有话想告诉你。等你回门之后,我就回潭州,此番来骊京,原意是想迫你爹接你回家顺便敲定婚事,没成想,我还真如愿了。” 祖孙两人落了座。 孙氏静静地端详晏凌片刻:“你长得与你娘亲不太像,眉眼倒是十足像你父亲。” 晏凌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听桂嬷嬷说,我娘亲是个大美人,气度也极为不凡。” 孙氏轻笑出声:“当然,我们公孙一族,男女皆是华颜雅姿。” 晏凌愣了愣:“公孙?” 公孙这个姓氏很少,尤其是在大楚,几乎没听说过有公孙氏,只因它属于前朝大齐的国姓。 大楚的开国皇帝在登基当天,就下令屠戮所有前朝旧民与皇室余孽。 孙氏见晏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低低道:“正如你想的那般,你娘亲跟我都是出自公孙家族,自前朝灭亡,公孙氏就一直隐姓埋名。” 晏凌心头一凛:“那你们是皇族还是勋贵?” 孙氏突然握住晏凌微凉的指端,洞悉世事的双目沉沉盯住她:“阿凌,我要你记住,你并非真正的大楚人,你的体内同样流动着大齐的血液。” “阿凌,”孙氏一字一顿:“你是前朝皇室中人。” 第16章 悔婚? 晏凌骤然失语。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孙氏,许久没回过神。 原来她母家的身份如此尊贵! “我是大齐的最后一位帝姬,公孙绮。”孙氏目光稍冷,沉声道:“如果大齐未亡,你的娘亲会是郡主,你也不必在外漂泊这么多年。” 晏凌吞了一口唾沫,讷讷:“外祖母。” 孙氏失笑:“瞧你那如临大敌的样儿,大齐早就被灭了,外祖母也不可能复国,之所以和你开诚布公,是希望你能牢记自己的身份。” “我们的祖先曾经一统中原,大齐虽已亡国,但我们的为人处世依旧不能堕了皇族血统。” 晏凌认真点头:“我会的。” “这话,我也告诉过你娘,她的答案与你如出一辙,可惜……”孙氏叹息:“倘若她没自甘为妾,也不会走了歪路,最终害人害己,你千万要记住你娘的教训。” 晏凌抿唇:“我答应过外祖母,永不做妾。” “世间男子多为薄情寡义,唯独女子一生总被情爱所羁绊,修成正果者少之又少。”孙氏的面色格外凝重:“阿凌,世人都怜悯你嫁给萧凤卿,我却怕你有朝一日真的爱上他。” 晏凌不假思索:“怎么可能?外祖母,萧凤卿那样的人有多荒唐,你是没亲眼见到,我怎么可能会对他萌生男女之情?这太可笑了!” 孙氏的眉目始终不曾舒展:“皇室子弟,生来便有一颗九转玲珑心,你如何断定他放浪形骸的外表下没藏着勃勃野心?你终究太年轻了,评判一个人,不该只看他的表面。” 晏凌凝视着孙氏透出睿智的眼眸,脑子里浮光掠影地闪现过关于萧凤卿的片段,心口莫名发寒。 若外祖母所言非虚,那么萧凤卿城府太深了,二十年如一日地在演戏,骗过了整个大楚,更甚至不惜自污来迷惑旁人,他所图究竟为何? 是为争夺那把龙椅吗? 晏凌的思绪突然混乱了,对本就捉摸不定的未来陡生迷茫。 孙氏紧握晏凌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一点点传送给她:“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你上了宁王的船,就不能中途跳下来,否则一个浪头打来便可淹没你,除非你能掌舵。” 晏凌的声音几不可闻:“那我该怎么做?” “要么让萧凤卿爱上你,要么你永远别爱上萧凤卿,凡事尽量明哲保身,给自己留后路。” “外祖母的教诲,阿凌铭记于心。” 孙氏笑了笑:“别太草木皆兵,兴许外祖母多虑了,要是宁王真的玩世不恭,那也算好事。” 晏凌的郁卒一扫而空:“外祖母说的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勇往直前了。” …… 同样的深夜,卫国公府内,晏凌祖孙促膝长谈,数百里外,却有一行人马锦衣夜行、披星戴月地往骊京赶。 骏马奔驰,尘土飞扬。 “世子,郭链如今为我们所用,西秦的和亲队伍业已在路上,只要运作得当,一旦西秦跟大楚开战,大楚危矣!” 话音刚落,说话的人就被一记凌厉掌风袭倒在地,他从马上跌落,滚了好几圈才堪堪控住身体,呕出一大口腥热的血。 “我要的,是四海升平的江山,而非生灵涂炭、分崩离析的天下。”冰冷的男声犹如天山寒雪:“自己回去领罚,我的身边不需要自作聪明的人。” “少主,”又一人谏言:“我们恐怕是赶不回骊京了,您还受了伤,不如明日叫赤鹄代替您?” “用不着。”男人仰首看向被云翳遮蔽的弯月,眼底划过森森锐光:“那女人,不好糊弄。” 说完,他长腿夹住马腹,马鞭大力抽下,黑马瞬间飙出,朝东方狂奔而去! 第17章 一场闹剧 七月初三,宜嫁娶。 大楚的宁王萧凤卿,迎娶卫国公府嫡长女晏凌为正妻。 未及寅时过半,晏凌就被桂嬷嬷叫了起来。 一番繁琐的梳洗装扮之后,晏凌神色定定地看着铜镜,有些发愣。 镜中女子雪肤花貌,眉眼流露丝丝缕缕欲说还休的情意,那张清媚撩人的脸,既具有骊京的雍容艳丽又蕴含江南的钟灵毓秀。 “姑娘真美!”绿萝由衷赞叹。 全福人给晏凌梳完头发戴好凤冠:“大小姐姿容不俗,宁王定会倾心不已,小两口恩恩爱爱,早日开花结果。” 晏凌淡淡一笑,对全福人的希冀不置可否。 这场大婚,是做给外人看的。 关上门,她和萧凤卿依然桥归桥,路归路。 …… 晏凌在正堂依礼拜别晏衡和慕容妤。 晏衡打量着一身嫁衣的晏凌,内心五味杂陈。 女儿回京还不到两个月就出阁了,她不像是国公府的主人之一,反而像旅居的过客。 他们父女一场,见面的次数加起来寥寥无几,相处的时间更是不多。 人都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殊不知,亲欲惜而子不在,亦是人生一大憾事! 晏衡的眼眶突然湿润了,他颤着手虚扶晏凌起身,语气哽咽:“快起来,嫁到王府就好好过日子,别怕,若是有人让你受委屈,你还有父亲,国公府是你永远的后盾。” 晏凌盖着喜帕,她看不到晏衡的神情,可从他握住自己不放的手来看,他是很不舍的。 “女儿记住了,也请父亲母亲保重身体。” 慕容妤不咸不淡地叮嘱了几句,那双无焦距的秀眸,隐隐透着亮光。 晏凌讥诮地扬唇,旋身迈出了门。 晏家长房没有男嗣。 是晏衡亲自送晏凌上的花轿,临起轿前,晏衡压低嗓门嘱咐:“宁王肆意妄为,哪天薄待你,你尽管告诉父亲,父亲替你做主。” 晏凌轻轻点头。 喜乐声响,轿夫扛起了八抬大轿。 皇子娶亲本来就不必亲自现身,所以,萧凤卿并未出现在迎亲队伍中。 红妆十里,从甘露街一直逶迤到宁王府。 …… 宁王府张灯结彩、红绸漫天。 建文帝和沈淑妃也亲临王府主持婚礼。 喜庆的乐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呼朋引伴的人声,气氛十分喧阗且热烈。 晏凌坐在花轿里,双手抱着一只如意宝瓶。 昨晚孙氏的话言犹在耳,而认识萧凤卿以来的场景也是历历在目,顷刻间,她思绪万千,连花轿停了下来都没觉察。 敲打吹拉的声音仍旧在继续,晏凌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轿外依稀传来窃窃私语,她才猛然发觉异样。 大红色的轿帘寂寞地垂着,间或有凉风穿过,通过那一线被吹起的缝隙,晏凌看见了许多人的衣袂,但唯独不见身穿喜服的萧凤卿。 没有喜娘过来,也无人上前踢轿门。 鬼使神差的,晏凌的心跳一滞。 隔着花轿,百姓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宁王爷呢?” “这都快到吉时了,为什么新郎官还不出来?” “莫非宁王悔婚不要新娘子了?” “我看不一定,宁王是什么人物?见过的美色比他吃过的大米还多,或许是这位晏大小姐的样貌不合他心意。” …… 花轿的空间本就逼仄,晏凌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沉重地回荡在轿内。 随着时间一息息流逝,那道帘子还是静静地直垂着,周遭百姓的议论声越发嘈杂,甚至有人说起了难听话。 晏凌抱住宝瓶的手不断收紧,手心沁出薄汗,牙根恨得痒痒。 真是该死! 既然不想娶她,一开始就别来祸害她,现在临阵悔婚,让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闹出被悔婚这一出,她往后还要不要在骊京混了? 晏凌很后悔,早知今日,她那晚还不如直接把他剁碎了,守望门寡也好过当弃妇不是? 一道暗含喜悦的男声倏然入耳:“父皇,这都要过吉时了,七弟却玩起了失踪,儿臣觉得他大概并不想娶亲,倒不如……” “不管他想不想,这人都得给朕娶回来!”建文帝冷哼,忽道:“去给小十换身男装,让她代替宁王娶亲。” 第18章 史上最悲催的新娘 代娶? 众人大吃一惊。 “父皇,这不太合适吧?” 十公主面露难色,她和七皇兄一向关系融洽,若是这亲他真不想成,她帮他把人娶回家,将来肯定要被他怪罪。 建文帝沉声:“要你去就去!” 沈淑妃连忙吩咐婢女带十公主下去换衣裳,十公主前脚刚离开,一抹红影就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过来,白枫紧随其后。 百姓惊呼:“是宁王!” 沈淑妃满面焦灼瞬间被笑容取代:“皇上,小七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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