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习惯了宫中呼风唤雨的奢靡生活,如果离开了宫,那么前方就是一切的未知,她并没有把握觉得能比现在过的要好。 该死的是那些残害凌儿的人,为什么要她像个缩头老鼠一般离去。 在这之前,她会夺回她失去的一切,让那些该死的人付出代价。 “陛下,人死不能复生,您还不起来,在这里假惺惺地装什么。”那张柔情似水的脸不再,而是被仇恨的讥讽所代替。 “我的陛下,是你的昏庸和懦弱间接害死了我的凌儿,既然你这么思念他,不如也随他去了,好不好?” “你爱的人,最后都会离你而去,凌儿如此,皇后如此,容妃也是如此,你一个也留不住,真是可怜。”锦妃掩唇而笑,唇角的弧度全是掩藏不住的疯魔与恶毒,“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真的爱过你,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罢了,权利也好,荣宠也罢,这只是依附你所需要的手段而已。老、东、西。” 龙榻上的皇帝剧烈地胸口起伏着,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似嘶吼又似低喃,身体艰难地扭动着,似是马上要坐起,但终究呼呼地喘着一口气,徒劳无功地露出一副狼狈模样。 “老东西,你这么怕死,我很好奇,临死之前,到底是什么滋味?” “恐惧?可怕?还是无助?” 皇帝身体悬若游丝,眼睁睁看着最为宠爱的妃子,坐在自己身前,一字一句蹦着杀人诛心的蜜刃,一刀刀捅在他的心口上,他只能睁大肿胀的眼珠,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合不拢的嘴角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流出恶心的口涎,再也不复以往威仪的模样。 熏香熏得他头脑欲裂,垂死之际,他终于想起了那张脸,那张游曳在他的梦境中、倾国倾城的一张脸。 他以为他会忘记。 他一直以为他忘了她,但此时此刻,回忆却无比清晰起来,她死时的样子仿佛就在他眼前,美眸那样的无助、绝望,她也许临死之前都在盼望着他能拉他一把,而他终究是没有,于是她的女儿,自从知道了他亲口说出的过往后,也再也没有来这里看过他。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容妃……” 锦妃扬眉,嗤笑一声。 “以前我总是计较在陛下心里,到底是在乎容妃重一点,还是我,看来似乎是有答案了。” 她的面孔依旧美艳无比,是和容妃截然相反的气质,“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爱人,说起来,他还颇得你的信任呢,他就在你的眼前,你的身边,陛下,你想知道吗?” 皇帝猛地一个抽搐,想要挣扎着起身,似乎是想要狠狠抓住她,一双眼睁的可怖又大,胸口剧烈地颤抖,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应该很想知道,为什么凌儿死了,我会如此伤心,因为,他也根本不是您的孩子啊……” 锦妃妩媚一笑,一如她之前对他那般,只不过不再是腻在他的怀中,而是冷眼瞧着他一幅挣扎丑陋的模样,从容一步步退去了。 几天之后,皇帝驾崩。 奉天举国萧条,一片缟素,琳琅繁华的街市不再,楼市檐角全部换上一杆杆迎风飘扬的白绫,触目一片,皆是满眼刺目的白。 皇宫里亦是一片死寂,肃穆的灵堂中,无声地跪着一众的皇子妃嫔,均是神色悲戚,更有甚者掩面而泣,但究竟是不是哭皇帝,还是哭别人,这就无人知晓了。 堇色身着一身孝衣,素面雪白如霜,久久看着横在眼前的灵柩,神色复杂。 她终究没能救得了他。 他死去了,她该是高兴不是吗?是他的薄情寡义害死了母妃,也是他害的自己这般凄苦。 她应该是感到畅快的,可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地重复想起,最后一面时皇帝虚弱的手托着她,沙哑开口,像是念经一般一遍一遍的说道,“朕对不住你……” 如今这种话再也不必说了,因为他已经死了,彻底无声。 堇色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她艰难地转移开视线,便看到了跪在最前面的一道隽秀如松的背影。 先帝一去,堇容作为太子,自然会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他会成为奉天史上最为年轻的帝王,他的清瘦背影依旧如他的人一般温和隽秀,但是已经无人敢冒犯,人们默默地与他保持了距离。 他即将会成为一个拂袖间引起流血百万的帝王,如今,她与他,便是君与臣的无边鸿沟。 守灵的时候是不允许进食的,自有一些挨不住的人偷偷准备了一些事物,以备不至于饿得太过狼狈,堇色目不斜视,自始至终倔强地撑着自己,就这样捱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后,众人终于从那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灵祠走了出来,堇色全身虚脱,这使她不得不扶上一边的墙壁,茱萸眼疾手快地稳住了她。 其实小丫头过得也不好受,主子们受累,下人们只能更甚。 她们互相搀扶着慢慢走着,突然有野兽的低吼在四周响起,死寂的氛围里,显得令人感到牙酸的恐怖。 几只恶犬倏地窜了出来,众人吓得一阵尖叫纷纷四散,有的伤了,有的逃了,一时间肃穆的灵祠之前恍若闹剧一般。 那恶犬身形矫健,幽绿色的眼睛往众人一瞥,便朝堇色二人袭来。 堇色已经十分虚弱,一只恶犬像她们扑来,她依旧反射性护在茱萸身前,突然刀鞘一闪,挽丰格挡住了攻击而来的恶犬,一瞬间温热的血淅淅沥沥飘洒在空气里,如同血红飞雨,更多的侍卫越上前斩杀了恶犬,灵祠片刻后重回平静。 堇色松了一口气,随即而来的放松使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子不可自制地向后倒去,然后触到一双手。 “长姐,没事吧?” 抬头便对上堇容温润的眉眼,堇色犹豫着,如今倒是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为好,好在堇容继续道,“长姐累了,送她回去休息。” 继任天子的命令,没有人敢不听,随即便有宫人垂首领着堇色而去。 幽兰殿里,无萧早就坐在廊下,不耐地等着堇色。 突然,他眉毛挑了挑,勾了勾唇角,半晌后,门口出现一道缓缓而来的人影。 他一个长身腾起,整个人几乎是闪电般冲到她面前,抱起她左看右看,还掂了掂,“瘦了。” 她素白着一张脸,眼底发青,肉眼看得出来的憔悴,看来那狗皇帝死便死了,她真的是实打实的伤心了。 无萧心里有些吃味,不舍得再让她走路,便一把横抱起她,在廊下边走边问道,“我让小厨房提前准备了饭菜,饿了吗?我们先吃饭。” 身后茱萸恹恹地跟在后面,有气无力地冲消失的两个人影招了招手。喂,我也快走不动了,谁来管管我啊? 堇色虽然已经饿得饥肠辘辘,无萧喂给她一口虾仁,她食不知味地嚼了嚼,便摇了摇头,慢慢放下了筷子。 “不合口味?那再喝点粥怎么样?”无萧担忧地贴近她,换上另一道菜肴。 几天不见,他难得的温柔,又贴心地给她端起玉碗。 堇色不忍推拒他的好意,便又顺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粥。 这几天里,她总感觉有一道怨恨的目光在死死盯着自己,而自己背后的纹身亦是灼热。她心惊胆战,生怕一个蛊毒发作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过肩后纹络始终只是灼烫,并无异样。 而那道视线,她知道是锦妃。 她不知道为何从一开始入宫,锦妃就对她满满的敌意和冰冷,她自视温和无争,还从没有一个人如此地怨恨自己,如今她清楚了之后,反而释然了。 也许,是该好好算算这笔账了。
第64章 锦妃还没找上堇色, 无萧就先找上了门。 不过他第一个找的不是锦妃,而是堇言。 堇凌死了,堇言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虽平时不常和堇凌见面,对他倒是一直很亲昵, 他虽不靠谱但毕竟是她哥哥, 如今就这么猝不及防死了,她便再无拈花问柳之心, 终日郁郁寡欢。 过不久更是父皇殁了,她只觉加倍痛心。然而母妃终日疯魔,并不顾忌她的心思,她也不敢跑去招惹是非惹得她不快, 只得天天呆在朝华殿一筹不展。 堇言坐在梳妆台前, 想着小时候堇凌和她一起玩耍的趣事,又想起父皇曾经对她的宠爱, 悲从中起, 还默默地流了几滴泪。 一阵诡异的风吹过,宫女们都不在身边,堇言回过神来, 无萧面不改色地坐在她身边。 “你、”她俏脸一变, 无萧已经沉沉开口,“别动。” 她便真的不敢动了。 比武大会上,她是见识过他的身手的,想来闯入她的宫中也不是难事。如今连失两个亲人,她对无萧也失了那种世俗的欲望, 虽看见他那冷俏的一张俊脸依旧心动,但是少年目光冷冽, 周身不好招惹的气势还是让她咽了咽口水,变得乖巧了起来。 “无萧,你来干什么,有什么事吗?” 她身上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不知不觉间消退了,语气里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我问你一些事,你只管答就好。”无萧依旧是冷冰冰一张脸,道。 “你说。” “你母妃的宫中,动不动就莫名少一些宫女,你可知是为何?” 堇言脱口想说你怎么知道,还是忍住了,弱弱开口,“什么?我并不知情啊……”然后对面的无萧眯了一下眸子,她脊背绷直,不由得坐直了,“我并不常去母妃宫中,我真的不太清楚……” “那我告诉你,她在炼药。这种药以处女之血为引,长期服用能让人容颜永驻,永葆青春。你是她的女儿,怎能不知情?” 堇言心里咯噔一下,她有所耳闻,只是通过的是堇凌的嘴,这种事母妃从没有对她说过什么,无萧仔细逡巡了一下她的脸色,看着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又缓缓道,“但是这种药亦有坏处,长期以往,将会危及神志,变得嗜血暴戾永不餍足,如今微澜宫越来越多凭空消失的宫女,便是最好的证据,你可知这药是出自何人之手?” “你母妃一介深宫妃子,怎可有这种妖邪手段,”无萧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飞刀,那飞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手里,“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堇言看着那悠闲地飞舞在少年修长指尖的飞刀,背后莫名泛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寒意,“我真的不知道,母妃,她从没有说过关于她的事。” 飞刀一瞬停了,堇言忙道,“但是我可以去打听,你想让我做什么。” 无萧便笑了,“还算聪明。” 堇言怔怔看着他,那一笑,少年唇里两颗小小的虎牙便露了出来,说不出的邪肆,却又灵动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堇言真的是被吓蒙了,他一介侍卫,又敢对她这当今公主做些什么,他就算闯入了她殿里,量也不敢杀了她,但是他的脸色阴郁沉寂,有一种隐而不发的萧杀之意,一瞬间,服软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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