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昇点头:“你是贵妃,也要多替皇后分忧才是,有些事她一时没想到,你便去和她提一提。” 温姨娘脸一红,贴到谢道昇身上:“妾哪懂这些……” 嘴角却扬起得意的微笑,李氏和姜氏越是不和,谢珩就越是难办,谢道昇也更加不喜,他们自然得利。 * 姜宝鸾养了几日,呕血的情况虽还有,却是明显少了,也能多用一些药和饭食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自己仍是恹恹,姜行舟一日没送到她身边,她就一日心不能安,唯恐是谢珩骗她的。 姜行舟自小没受过苦,也不知他们把他放在哪里。 这日她正躺在床上听丹琴说话,闭目养神,却听有人入内道:“夫人看看,这是谁来了!” 姜宝鸾心里一跳,以为是姜行舟来了,睁开眼睛却见姜怜正笑意盈盈地朝她走来。 “姑母!”姜宝鸾惊喜道,要撑起身子来却被姜怜按住。 当日宫破之前先是城破,京城中勋贵死的死散的散,她再没想过大长公主还会活着,自己又病得差点死了,也没来得及去打探消息。 此时见到姜怜,却是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意外之喜。 姜怜尚且笑着,姜宝鸾就已经红了眼睛。 姜怜坐到她身边,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呢?我以为你素日是个心大的,没成想也逼得自己不像人样。” 周围都是婢子仆妇,姜宝鸾便先令她们退下,这才说道:“姑母放心,我死不了。” 姜怜叹了一声,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却又轻声说道:“那你这病是为的什么,别诓姑母人老了,姑母这心可透亮着呢,你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了。” 姜宝鸾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静徽死得惨烈,从前倒真是小瞧她了,”姜怜拿起姜宝鸾冰凉的手捂在手心里,“你也别怪我待她不亲厚,只是她这一死,又要让我们活着的人怎么办呢?” 姜宝鸾咬了下唇,忍住眼泪道:“妹妹的性子就是这般,母后让我把她带走,可是我劝不下她,姑母,我什么用都没有,我还差点把行舟丢了,如果行舟真的没了,我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妙容的。” 姜怜摇摇头:“我总说你母后对你太过于宠溺,经不起一点风雨,早前我也想过若遇着什么事,静徽的脾性韧,怕是能活得下来,你就像一个瓷罐子,摔一摔就碎了肯定是活不成的,却叫你磕磕绊绊到了今日。” “正是瓷罐子,才知道不能摔,”姜宝鸾苦笑,“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有时想想不如跟着母后和妹妹她们一起去了的好。” “你母后惯得你说话傻里傻气的,方才才说了行舟,若你真的跟着她们去了,行舟怎么办?”姜怜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窗外,没有说下去。 当日叛军没要了姜行舟的性命,不代表他就逃过了这一劫,作为姜昀的嫡子,说没人想要他的性命那才是假的。 姜怜继续轻声说道:“除了行舟,你不要忘了你还有谨成,那孩子也在我身边住过几日,我一向不喜欢孩子都看着他喜欢得紧。这三年里头你什么都没为他做过,但接下去的日子里,可不能是仅仅让他活着便罢,你记住了,他和行舟也没什么不同,且他更不是活着就够了,行舟不需要再去挣,可谨成要挣的东西还远远在后头。” 姜宝鸾的眸子黯了黯,提起谢家的人,即便是亲生儿子都令她心灰意冷。 “那个时候不如不把他生下来,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这些人,看着他们一个个春风得意,我却没了家。” “宝鸾,你总说‘不如’这样‘不如那样’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可是落子无悔,你既然选择了这些,就没有回头的路可走了,哪怕不是你主动选的,但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只能继续走下去。前朝已经腐朽成那样,你有多少本事能力挽狂澜不成?你对谢家、对谢珩有怨无可厚非,姑母知道劝你终归只是隔靴搔痒,很多事只能你慢慢想通。” 终究这天下是百姓的,灭了大魏的不是谢家而是百姓,姜宝鸾心里不是不明白,可是明白是一回事,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一时二人都没有说话,姜怜只是看着她,仿佛是令她慢慢接受自己所说的话。 隔了会儿之后,姜宝鸾才平复下来,问道:“姑母这几日也必定受了罪了,如今怎么样了?” 姜怜道:“你不用担心我,大魏如何我看在眼里,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后路,城还没破我就逃去了先前置办下来的一处宅子的密室里躲着,等安定下来了这才出来的,我只是一个寡居的妇人,他们不会为难我什么,倒还是谢珩得知了我的消息,请我过府来看你,否则我也只能干着急。” 听到她刻意说起谢珩,姜宝鸾的面上先是露出一丝迷茫,而后很快就换成了厌倦。 姜怜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给她掖了掖被子没有说话。 “那姑母日后打算如何呢?”姜宝鸾又问。 “你放心,姑母手上有钱。那些小畜生对我也是逢场作戏,知道我还在也没来寻我,我完了大半辈子也玩够了,本也对他们没真心,今后只一个人过也罢,有好的想跟我我也来者不拒。”姜怜爽朗地笑了两声,“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姑母可不想着死,天下人都称赞静徽,姑母也不想要这称赞,骂也由着他们骂我去吧!” 姜宝鸾眼眶更热,本来忍了许久的泪水,这会儿终于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扑簌簌往下掉,姜怜说这话何尝不是为了她呢? 姜怜将她搂到怀里,笑道:“一是姑母不舍得死,好不容易来这世间一趟,这乐都还没享够呢!二是他们一个个的都走了,姑母却不忍心留下咱们宝鸾在这世上,要骂贪生怕死,那也是骂咱们两个,左右都有姑母陪着你。” 自国破那日起,姜宝鸾就没再哭过,她以为自己再不能这般酣畅淋漓地哭了,这辈子就如死灰槁木一般,却原来还有姑母在,至少能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哭。 在这世上,她不是孤单一人。 姜怜走后,见姜宝鸾哭得狠了,丹琴等便要服侍她睡下休息,哪知姜宝鸾净了面,反倒觉得哭过之后精神都好了一些,转念便让丹琴去请谢珩过来。 丹琴惊了一惊,怕是姜宝鸾又有什么事,吓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敢耽误连忙便让人报过去。
第61章 姜宝鸾只看丹琴她们死死盯着自己, 又请来了大夫诊脉,便知道她们是怕自己有什么万一,只是说什么她们都不肯信,等大夫来了之后诊过脉说没事这才放松下来。 谢珩从来就难请, 如今更是一时半会儿请不到的人, 去请了好半天都没动静, 只来了个人回话说已经知道了。 丹琴她们便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宝鸾的神色, 唯恐她哪里又不如意了, 倒把姜宝鸾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待底下的人一向宽厚,再不像其他人那里那般严厉,更兼自己从前在楚国公府时受过那些苦, 便更不忍他人有和自己一般的苦处。 于是喝了半碗药之后,姜宝鸾有些困倦,索性也不等了,先借着倦意去睡下了。 这一睡又不知是睡到了什么时候, 反正天已经黑了, 因怕扰到她睡觉,连蜡烛都不敢点, 只远远地放了一盏, 朦朦胧胧的。 姜宝鸾翻了个身, 就看见谢珩的身影在纱帐外面。 她小声咳了一声, 便想撑起身子来。 丹琴过来将她扶住,然后靠在引枕上。 谢珩让她们都下去, 先是松了口气, 却一时又忍不住道:“不装死了?” 他当时一听是姜宝鸾叫他来, 又没说是什么事, 生怕是她要出什么事,可是又不能立即过来,等见到她好端端睡在床榻上这才放下心。 也是他一时情急,依姜宝鸾的性子若是下一刻要死,也不会想着要见他,既是把他叫来,那便是她已经好了。 闻言,姜宝鸾轻轻哼了一声,却也不和他装腔作势,只道:“行舟什么时候能来?他一个人在外头,我不放心他。” 谢珩眉心一蹙,才好些就忙着问姜行舟,倒不见她问谢谨成,仿佛不是她亲生的一样,若不是当初亲眼见着谢谨成一落地就被抱到自己面前,他几乎要怀疑是姜宝鸾随便从哪里找来的孩子冒充,而姜行舟才是她的亲子。 他想了想道:“等父亲登基之后,我自然把他带回来,他眼下很好,你不用担心。” 姜宝鸾点点头,不再继续问什么。 谢珩答应下来的事,几乎不曾食言过,这点姜宝鸾很是放心,若问得多了反倒烦了。 “你在病中也好,先休养着避开这阵子的风头,等一切妥当了再带着谨成一起入宫见母亲。”谢珩又道。 他说的风头是什么,姜宝鸾马上便懂了,一切都要等大局彻底定了,她才好正式出去见人,行舟才好回来,也是为的不引人注目。 她便问:“那谨成怎么也还没到?” 范阳离京城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她都病了这几日了人还没到,听丹琴说温姨娘早就来了。 听她这么问,谢珩总算为着谢谨成而心里舒了一些,斟酌之下还是对姜宝鸾实话实说道:“谨成在路上染了风寒,便赶得稍微慢了一些,左右来得及赶到京城。” 姜宝鸾直了直身子,手指轻轻捏了一下身上的被褥,皱眉又问:“要紧吗?” 谢谨成怎么说都是她身上掉下的肉,生养时也不容易,也是这几日难以顾及他,再加上这三年习惯没他在身边了,姜怜的话姜宝鸾听进去了许多,也明白孩子重要。 “没什么大碍,他喜欢胡闹,母亲又由着他撒野,出了汗吹了风就病了。” 提到李夫人,姜宝鸾的神情便又有些复杂,以前那些不快历历在目,如今又要见面了,还是这么个境况,怕是李夫人也厌恶她厌恶得紧,可李夫人又待谨成很好,人活着实在是矛盾。 谢珩道:“你有什么要的缺的和她们说,她们办不好就告诉曹宽,过几日谨成来了就住你这里,你好了便去看看要添什么。” 姜宝鸾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却又道:“我在昭阳宫时的那几个宫人……” “不行,”没等她问出口,谢珩就打断她,“他们不能再留在你身边,我会安置好他们。” 姜宝鸾也没什么话好说了,这事也就是提一提,万不能强求的,毕竟那是旧宫的宫人,虽如今也有继续伺候新皇的,但再放到她身边来服侍已是不妥,她已经不再是公主了,这回彻底不是了,再与他们这些宫人有联系落到有心人眼里也终归不好。 “蕊娘也跟着来京城了,还是让她来你身边服侍,你用着也习惯。”谢珩把打算好的与姜宝鸾说。 姜宝鸾再没什么话好说,这些都很妥当,原来谢珩把这些细枝末节都已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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