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岑眼眸温柔,轻声唤了一句:“姐姐,别怕。” 其实自从出了那个寨子,他就很少唤她姐姐了。他总是害怕,这个称呼,会让她回到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在那个寨子中,同姐姐相依为命的的,从来不是颓玉,而是他。 颓玉只是一个被姐姐护在身后的废物,虽然,他其实也没有比颓玉有用到哪里去。但他不会像颓玉那样,用山寨中的一切,捆绑、接近、伤害姐姐。 从很久以前,他就从姐姐身上,学会了克制。 他可能是所有人中,最恨殷予怀的一个,但他应该也是所有人中,最先原谅殷予怀的一个。不因为什么,只因为,他了解姐姐。 在青鸾同他说,让他不要动殷予怀之前,他就知道了,若是想姐姐好好地活在这世间,他就得保住殷予怀的命。 故而,此刻,他知道她是因为殷予怀所伤,也不敢流露一丝生气。故而,此刻,他知道那颗药,即便她喂殷予怀服下了,也不会让殷予怀咽下,姐姐,不会舍得的。 郁岑抬起眸,认真看着梁鹂,他的声音很轻,却格外地坚定。 他轻声道:“无论姐姐做了什么,小岑永远在姐姐身边。姐姐,小岑已经很厉害了,比那老家伙厉害多了。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有小岑,皆可为姐姐掌控。所以,无论姐姐要什么,要做什么,都不用担心。” 那个曾经被梁鹂护在身后的少年,此刻露出他的小虎牙,轻声地许下一生郑重的承诺。 或许,他早已在心中,将这些诺言,许下过千遍万遍,此刻说出来,才能显得如此珍重。 作者有话说: 明天后天给大家日万!(今天就算了呜呜呜) 真的感觉要完结了,有些舍不得大家呜呜呜。 ————
第一百零九章 鼻尖是郁岑衣衫上的草药香, 梁鹂抬起眸,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不知何时已经长大的少年。她的记忆中,他其实一直都是山寨中的模样, 背着一个小药篓子,从铁栅栏下小心塞进来一个干煸的馒头, 眨着眼睛,看着她一口一口咽下。 那些馒头的滋味, 真的很不好, 要在口中咀嚼很多很多下, 才能微微地软化, 随后才能缓缓地咽下去。没有水时,咽下去的时候,总是格外地艰难。最开始,她吃不习惯, 但后来实在太饿了,不吃便要饿死在那个寒冬, 她也就慢慢习惯了。如若没有郁岑,她也早就死在了那个寒冬。 梁鹂轻轻地拥住面前这个少年,轻声说道:“谢谢小岑。” 郁岑眸中满是笑意:“姐姐同小岑,无需说这些的,当初如若没有姐姐,小岑也早就死在那个冬天了。如若不是姐姐,那个老头子早就把小岑制成他的药人了。若不是姐姐同老头子那个赌, 小岑根本活不到现在。” 说着,郁岑望着梁鹂的眼:“小岑这条命, 一生一世, 都是姐姐的。” 梁鹂轻轻地摇头, 手抚摸着他的头:“小岑,这是你的人生。” * 等到从郁岑的宅子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梁鹂本来是想留下来的,她已经许久未在这宅子中过夜了。如今天色这般晚了,留下来也是方便的。但犹豫了一瞬,也只是一瞬,想到如今正在幽王府昏睡的殷予怀时,她还是准备离开。 郁岑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没有说阻拦的话,只是送着她,到了门口。他为她推开宅子的大门,看见青鸾正在马车旁等候,郁岑让开半个身子,让梁鹂能够看见外面的青鸾。 青鸾看见梁鹂出来,轻声唤道:“小姐。” 梁鹂原本就在郁岑身后,听见青鸾的话,她望向郁岑,向他道别:“幽王府那边,你明日再去就好,不必去的太早,多睡几个时辰。” 郁岑点头,扶着梁鹂上了马车。 在车帘放下来的那一瞬间,梁鹂面上的笑,缓缓地浅下来。在青鸾面前,她便没有那么多掩饰了。她的眸,望着马车内晃晃悠悠的烛火,忽明忽暗。一旁的青鸾一怔,轻声问道:“小姐,回幽王府吗?” 梁鹂垂眸,轻点头,没再说话。 等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梁鹂仿佛从一场摇晃的梦中醒来,她怔了一瞬,随后接过了青鸾扶过来的手。 幽王府门前,一早便有人守着,看见梁鹂独属的马车停下来,忙开了门。黑暗中,一群人都低着头,只有为首的红鹦,上前轻行了一礼,随后覆在梁鹂耳边,轻声说着什么。梁鹂点了头,随后看向前方。 灯笼盈盈地映出些光,屏退众人,梁鹂循着光,一路到了屋子前。 在门前停留了一瞬,梁鹂才轻轻地推开了门,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涌入鼻腔,梁鹂将手中的灯笼放下,关上了门。 屋内并非一片漆黑,各个角落,都点上了红烛。红烛映出浅浅的光,梁鹂能够清晰看见床上的人的脸。 在一股浓郁的草药味中,还有一种掩不去的血味,梁鹂看着殷予怀苍白的脸,上前一步,坐在他床边。 只有在他看不见时,她的神情,才会如此地柔和。 她的手,轻轻地划过他的脸颊,最后,手指尖停留在他耳畔一处并不算深的伤口上。她看着昏睡中的他,在这深秋的夜中,连声音格外安静。 算不上责怪,但她掩着眸,轻声道:“殷予怀,其实,我很生气。”她望着他昏睡的眸,静静地握住他被褥下的手:“如若真的将那药给你服下了,你会失忆吗?如果失忆了,你是不是就不记得我了。如若那样的你,遇见现在的我,还会喜欢我吗?殷予怀,我其实很好奇,但是...” 梁鹂褪下衣衫,掀开被子,轻轻地依偎在昏睡的殷予怀身边。 她的眸,像冬日细碎的雪,有着清冷又柔软的光。 她静静地闭上眸,声音更轻了些:“但是,我不想你失忆。失去所有记忆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殷予怀,我不想,你再体验一遍了。当时我在江州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很奇怪,我的人生,像是轻飘地浮在空中,而我的人,久久地不能降落。那种随时就要坠落却又坠落不下的恐惧,时时刻刻萦绕着我。” “殷予怀,我不想你那么痛苦了,我知道,你已经很痛苦了。” “可我还是很生气。” “殷予怀,你差一点,就再也哄不好我了。” 夜色听着梁鹂所有的呢喃,陪伴她一同沉默。梁鹂依偎在殷予怀身边,握着他的手,缓缓地陷入昏睡之中。 * 隔日,当清晨的光顺着窗台映入房间,梁鹂静静地抬起了眸。 一阵敲门声响起,青鸾小声道:“小姐。” 梁鹂轻应了一声:“进来吧。” 青鸾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从床上将梁鹂扶下来:“小姐,郁岑已经到了大堂了,听说小姐还没起,他说,半个时辰后,他再过来。” 梁鹂望了床上的殷予怀一眼,垂下了眸:“他还有多久醒来?” 青鸾心中算了一下时间,小声道:“还有半日,小姐要青鸾收拾的地方,已经收拾出来了。待到小姐用完早膳,殷公子也应该到那儿了。”一边说着,青鸾一遍伺候着梁鹂洗漱。 ... 梁鹂用帕子擦干净了手,缓缓地放下了头上的玉簪。一头青丝倾泻而下,衬得她的脸,更加地瓷白。 青鸾上前,想为梁鹂盘发。梁鹂轻摇了一下头,表示不用了。青鸾立刻止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是为她将一头青丝顺了顺。 梁鹂撑着头,望着床上的殷予怀,轻声说道:“把半月散拿过来吧。” 青鸾一怔,半月散,是郁岑半年前研发出来的药物。药如其名,半月散,若是服下一粒,能够让人失明半月。在这半月之中,被下药之人,将窥不见丝毫光亮。 梁鹂轻抬眸,望向青鸾,青鸾立刻止住了无端的思绪,应下:“是,小姐,青鸾这就去。” 这是郁岑研究了很久的药物,比起最近研发的能够致人失忆的“半晌欢”,要稳定许多。 青鸾将手中的药瓶递给梁鹂,是一个淡青色的瓷瓶,上面是郁岑的字,端正写着“半月散”。 梁鹂没怎么犹豫,从瓷瓶中倒出来一粒,向着床榻而去。 她不怎么温柔地掰开了他的嘴,随后将手中的药丸放进去,看着他苍白的眸在睡梦中还是一颤,她眼眸深沉了些,随后看着他脖颈间滚动的地方。 她面色平静,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 青鸾在后面看着,咬了下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郁岑在,殷予怀如何都死不掉,死不掉,这些,便任由小姐吧。反正,最后如若出了什么事,心疼的也还是小姐自己... 这种念头,自然只能在心中想想,青鸾眨了眨眼。她其实,真的不太在意,殷予怀最后会如何。如若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能够让小姐开心,让她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这般想着,青鸾将手中的另一个瓷瓶递了上去:“郁岑说,这是解药,服下解药三日之后,眼睛便能全好了。若是未服下解药,十五日之后,眼睛也会慢慢地复明,只是一开始,会只有模糊的光,多待上五日,也能慢慢地好。” 梁鹂看着手中的两个瓷瓶,随后,静静看向了殷予怀。 * 昏暗的室内,一阵窸窣的锁链声响起。 殷予怀轻抬起了眸,他浑身无力,只能感受自己跪在地上。他试图去看清什么,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茫茫的一片黑。 身上很疼,这种从身体各处蔓延出的疼痛,让他的思维有些迟缓。后知后觉,殷予怀知道,好像有哪里,有些不对劲。 在黑暗之中,他的眸,无力地抬起。 他熟悉这种看不见一丝光亮的黑,在那小院之中,他昏睡了半年,再醒过来时,眼前便是这样茫茫的一片黑。 他怔了一瞬,试图抬起手,却突然听见一阵窸窣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的双手,格外地沉重。不仅是手腕,脖颈,和脚踝,都被一道长长的锁链,引向身后。 冰凉而沉重,带着一种深深的铁锈气息。与之相对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甜香,不知是否与这种甜香有关,他的思维,开始变得格外地缓慢。 他缓慢起身,弯曲着身子,困着他的锁链很长,他还是能够移动的。只是,他的身体太无力了,走了两步,就倒在地上。 锁链相撞的声音又是响起,殷予怀怔了一瞬,是梦吗? 他有些想不起来,最后的时候,他在谁身旁了。他还记得的,是他去了云城,那儿有很多很多的杨柳... 怎么会,突然失去意识,到了这里。 在这甜腻的香中,殷予怀头晕欲裂,他眼眸前,只有茫茫的一片黑,抬起手,只有冰凉的一片。最后,他彻底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上,昏暗的室内,相撞的声音开始不断地响起,上面好像有铃铛,叮叮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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