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还敢气啊,这可是能救他老娘一命的。 杜府 翟紫兰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时却没看见阿宋。 绿檀上前,说到阿宋郎君先走了。 她无语的皱起眉头,又听到和兴安伯府有关,皱的越发深了。 阿宋什么时候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等满月宴结束后,她出了府门,瞧见侯府的车夫连忙上车。 冷不丁在里头看见阿宋,惊讶的叫了一声,“不是说你追醉汉去了?” 柳云芝斜睨了一眼,扯开话题,“东西可有找到?” “没,杜安比我以往遇到的都聪明,书房找遍了都不曾发现可疑的。我又去了他的卧房,也没发现。杜府拢共那么大,能找的我都找了,怕是重要的东西都不在这。” “嗯。” “会不会被杜安销毁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杜安不是个蠢货,他帮李况做事定然也会留下筹码。 “还有个地方没找过。”柳云芝用手打了个响指,望向翟紫兰,勾起唇角浅笑说道,“他那外室,我们还没去见过。” 李丽娘! 翟紫兰暗呼一声,倒是忘了这个外室了。 “好,那我去那儿看看。”翟紫兰要下车,忽然转头,“你回侯府?” “不,我等会儿要去兴安伯府。”柳云芝面不改色,淡淡笑着。 和她待在一起快两年了,翟紫兰一瞧就知道是有事瞒着自己。她没有多问,马车飞驰而去,她看着滚滚灰尘,想起初见。 阿宋对其余事情都不曾上心,却对兴安伯府的二郎伸出援手,这不得不让她多想。 难不成,阿宋和兴安伯府有什么关系? 兴安伯府前 宋行拉着宋景,“大哥,你这次就信我,真是请到了风致君,我们娘有救了。” “还有你的腿,也能好。” “哪有说的那么神,行了,你少来这里。我们已经分家,你经常来这,弟妹又要生气了。”宋景干瘦,拄着拐,一瘸一瘸的要进屋。 爹去当差了,夫人照顾娘,他自己虽然腿瘸了但是画技还行,前两天有了要了大幅的牡丹画,足足二两银子。 今日就得要了,他要再不去画,这钱就没了。 瞪了一眼弟弟,他转身打算回府。 “哥,大哥,人来了。”马前铃和宋行的声一起响,宋景心中想着弟弟竟真这么大能耐请来了风致君,急忙转身,却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堪堪站稳,马车上下来了一位十五六的郎君。 宋行叫了一声,“风致,不对,阿宋小兄弟。” 他没忘记阿宋小兄弟说的,还不能告诉别人风致药局的东家是定远侯府的人。 干笑两声,拉了拉大哥的衣袖。 “大哥,到时候可别往外说咱们请了……大哥,你发什么呆?” 天阴,寒风大作。 树木沙沙,宋景此时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看着那张脸,喃喃:“小妹,是你回来了吗,小妹?”
第31章 梅花清露 宋景一阵恍惚,这张脸他太熟悉了。 长眉不细不粗,颜色浓淡如同远山蒙雾。眸子清澈,犹如一面冰鉴,能照出所有的物件。 “小郎君,你……你姓什么?”他没了半分理智,拄着拐杖小跑到柳云芝前面。 宋行就怕出这种事情,所以一开始就和大哥说了,阿宋小郎君是生的有些像,大哥还说‘会相似到哪里去’,现在不就打脸了。 “大哥,大哥,你别激动。”他拉不住也不敢拉,只能跟在后面。 阿宋是定远侯府的人,还是性情古怪,爱交权势的风致君。 要是把人惹的恼火了,转身就走,老娘的病不就完了。 他啧了一声,早知道就不告诉大哥,他把人亲自带过来好了。 兴安伯府门可罗雀,屋檐上结了老旧的蛛网。 门口的石狮子也丢了珠子,少了腿。 朱门掉漆,屋檐缺瓦。 大红灯笼上满满尘埃,古旧的颜色让柳云芝跟着一酸。 兴安伯生了三子一女,她娘亲宋桑枝是最小的孩子。 父母爱她,上头三个哥哥宠她,养成天真的性子。后在东游会上,与柳海相遇,她不惜与亲人闹翻也要嫁入柳家。若是以前,柳云芝是站在母亲这边,可现在,她看着兴安伯府几乎快掉落的牌匾,苦笑一声。 母亲错了。 她把自己的过去都舍去,带着所有的热枕和爱意成为一株菟丝花。 她将一切都压在了男人的身上,而这个男人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娶她的时候就背叛了她。 和顾寒一样。 两年的时间,她没有忘记仇,却也没有让恨意侵袭自己的心海。 宋景两鬓花白,他不过三十,看着却比外头苦作的农夫还要老。 她隐下喉间的不适,“我姓宋。” “宋?”宋景颤抖的声音让柳云芝心里不好受,她掐着自己的指甲,呼出一口长气,轻点头。男人哼笑了一声,泪水含在眼圈里,久久落不下来。 像,很像。 “孩子,那你叫什么?” 柳云芝艰难的吐出,“我不知道。” “两年前,我在安平县被小侯爷所救。性命无碍,但失去了过去一切的记忆。大郎二郎只管叫我阿宋就行,府上的人都这般喊我。” 她浅笑如月,可衣袖被揉的发皱。 宋景犹记得,少时小妹也这般清丽,看似是世人难折的高山雪莲,但性子却柔软脆弱,远远不及眼前这位郎自如。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扯过被宋行拉着的拐杖,快步上前,柔声说道:“有劳小郎君走一趟,我们快快进府吧。” 柳云芝看着走在前头的大舅,她鼻间酸涩。 兴安伯府即便没有祖上辉煌,但祖父曾任北地将领,跟在老定远侯谢问道一同拼打,而后战事平定,祖父定居衡都,那时祖父的族弟染上赌,挥霍了半数家财。那时起,怕就有了衰败征兆。 进了府,便看见一身素衣的大舅母急忙出来。 打量了两眼,轻声叫了声小郎君,随后带着人进了屋。 东屋日头大,墙外种着槐树,墙里有秋千。 宋景宋行两兄弟互视一眼,上前与柳云芝说起老夫人的病情。 原本是头疾,晕了许久,吃了好多药,疼倒是减轻了不少。但不知为何,药吃的越多,身上就出现更多的小红点,等过了半年,俞氏侍疾时看见老夫人大腿后侧溃烂发痒,这才惊觉不对。请了御医来看,用了些药,但怎么都压不住。 “还是阿宋小兄弟的玉肌霜好用,只是太贵太少,实在抢不到。”宋行抱怨了一句,立马被宋景大哥拉到一边,这傻小子胡说什么。 俞氏是丽安县令之女,水乡女子。她身子矜弱,不能生养。宋景怜惜她,这一生也没有想过休妻再娶甚至纳妾。宋玉氏和兴安伯宋秉灿也从未逼迫,这也是俞氏愿意留在府中,不愿分家的原因。 她生性温柔,说话时候轻如弯溪,“小郎君脚下担心。” 跨过门槛,闻到熟悉的梅香还有一声咳。 香几上搁着的是铜制的小香庐,里头冒着袅袅白烟,梅香如同溪流涌入。 幔帐重重,小窗关得紧实。 伯府省吃俭用,用的炭是最低等的无烟楠木炭。 离得床铺很远,怕是难闻的气味蔓延开。 俞氏冲里头喊了一声,“老太太,二郎请的大夫来了。” 幔帐后的人影翻了翻,微弱的呼吸声带着沉痰,“不是叫二郎少来这里,免得他那岳丈不高兴。” 王氏先前主家,眼见窟窿越发大,都快用到她嫁妆了。 想着这家日后都得走她的账,便撺掇着宋行分家。宋行不肯,她又拿肚里的孩子去逼,宋玉氏知晓自己的病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也不想拖累孩子们,便也同意了。 俞氏倒了一杯雪梅清茶,急忙往幔帐中走。 “二郎是孝顺,要不是王氏她……” “少说,”老夫人瞪了一眼,“老二媳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般情况,她要分家也是无可厚非的。反倒是你们,少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娘,你别这样说。” “还能怎么说,这病啊,是好不了了。本来就没几日活的,你们非得拿钱吊着我的命,一个个蠢货。” 喝了清茶,她将心中郁气叹出。 就如俞氏说的,总归是二郎的孝心,她要是将人冷待了,就是辜负了。 “请大夫来吧,别叫他看了吓着。” 柳云芝在外,垂着头不知再想什么。 俞氏出来,轻声说道:“我们老夫人叫你。” 幔帐重重,皆被拉起。 老妇瘦如枯骨,中衣透着点点斑红。 她眼已有些看不清,只见是个小郎君笔直站着,倒似松柏。 宋行宋景此时进来,异口同声道:“娘。” 见到柳云芝,和善的点点头。 虽年纪小,但毕竟是男子,同处一屋总归是不妥的。 宋玉氏睨了一眼,这两个现眼的活宝,她都这般大了还担心什么。 “老大老二,你们去给这位郎君备些茶水。”府里的奴仆都发卖了,家中操持靠的都是俞氏,“今日你们都在,也让俞氏歇歇,这些日子,苦了她。” 俞氏感动,擦了擦眼角,“夫君,你和二郎在这,我去准备。” 柳云芝:“不用,我先帮老夫人看看。”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 宋玉氏见她走近,正要宽慰两句,但瞧见那张脸,嘴根本张不开。 她看了眼老大,又望向老二。 兄弟俩不说话,她怕自己看错,瞧的再仔细些。 “桑儿,囡囡。”她一把抓住柳云芝的手,“你是谁?” 宋行就知道会这样,才和大哥一起进来。 他抬眸,大哥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娘还死死拉着小兄弟,他一瞧,好家伙,阿宋小兄弟的脸都白了。 完了,娘这一世清誉岂不是要毁了。 到时候阿宋小兄弟和他们侯府的人一说,兴安伯府老夫人抓着小郎君的手不放…… “不行不行!娘,你看清楚,这不是小妹,也不是小妹的孩子,就是长得像了点。”宋行挤了过去,坐在床铺边,小心翼翼的将老夫人的手拉回来。 他不敢用力,柳云芝手中的温暖慢慢离去,她的心越发沉。 薄中衣之下,是发烂的皮肤。 她此时知道了,为何素白的中衣透着点点红。 “不是?”怎么会不是,他就和桑儿生的一模一样,就连耳廓的大小也如出一辙。宋玉氏心上悲意,露出笑,“也对,我桑儿若是还活着,此时也有廿三了。小郎君几岁了,父母是谁?” 她眼眸之中含着希望,柳云芝张不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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