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楚沉的面跟她说这些,就是特意说给楚沉听的,偏偏话里都用“他”代替,连个名字都没带上。 好不容易这三位都消停了。 元庆琢磨半晌,跟她说:“金银、子嗣还有打不打的,他们都说过了,那我就只能跟你讲讲怎么跟人打嘴仗的时候出奇制胜了……” 秦真有些忍无可忍,“省省吧,你从前跟我打嘴仗就没赢过,每次回去都生闷气生好久,你忘了吗?” 元庆噎住了,当着她的面喝了一杯酒,拿空酒杯对着她,“你再能耐,现在也没酒喝!” 秦真无语道:“你腿还瘸着,酒还是少喝为妙啊,弟弟。” “喊你呢,弟弟。”元庆偏头跟秦无恙说话去了。 座上这几个便宜兄弟把该说都说了,搞得秦良夜和秦无恙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秦真在自家府里,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招呼着众人吃好喝好。 齐桦等人已经奏请皇帝,明日离京返回封地。 秦王父子也是这样打算的。 连楚沉也同她说,回门之后,就离开京城。 元珏近日忙着肃清超纲,铲除异己,无暇顾及他们,此时离京是最好的时机。 这顿回门宴,众人从中午吃到了夜里。 菜换了两三轮。 酒上了十几坛。 最后谢荣华他们都是喝得醉醺醺,被随从们扶着离桌的。 走的时候,他们还轮番跟楚沉说:“要对如故好啊!” “一定要,对她好啊!” 楚沉不厌其烦地地说“好”。 一个字,他说了许多遍。 秦真格外开怀,一直都在笑。 当天夜里,秦真与楚沉留宿秦王府。 在他年少时常常凝望、却从未踏足过一步的临风阁,与秦真相拥而眠。 第二天午后。 秦真携楚沉拜别父王。 秦王父子要返回封地南州,楚沉为了秦真已经派人四下寻良医已久,刚得了消息,听闻有神医隐居深山之中,离京后便带她一路游山玩水,一边寻访神医踪迹。 秦王对爱女万分不舍,一直跟秦真念叨“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格外珍惜人在眼前的这片刻,带着秦无恙跟秦真坐同一辆马车出城。 秦真坐在马车里反复跟他分析利弊,楚沉也再三同他这个岳父保证,日后一定会带着秦真回南州看望他。 秦良夜满心怅然地跟秦真嘱咐了许多话。 到了城外长亭,两行人要分道扬镳时。 齐桦和萧景明还有谢荣华争相策马而来,扬起飞沙一片。 元庆瘸着腿只能做马车,一直掀着帘子催车夫:“快点,再快点,别落到他们后头去。” 秦真刚搭着楚沉的手下了马车就看见他们几个到了眼前。 昔年同行的少年门,已经长成了可以庇护一方的诸侯,依旧鲜衣怒马,穿行于阳光下。 “喝酒误事啊,险些误了一道离京的时辰!”谢荣华翻身下马,笑道:“还好赶上了!” 秦真压根不记得他们昨日说过要一道离京的事。 她看向楚沉,“有这回事吗?” 楚沉摇了摇头。 秦真笑道:“他们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本王备下了离别酒,怎么也得喝一杯,再各自走。”元庆让随从扶着下了马车。 齐桦和萧景明也下马走到秦真这边,一边说着秦真和楚沉四处游玩,一定要到他们的地盘住些时日,一边走入亭中。 元庆身边的随从端了酒和酒碗上来,巴掌大的碗,一一满上。 这次连秦真也有份。 她生怕楚沉和父王他们又拦着自己不让喝酒,抢在他们开口前端起了酒碗,“元庆啊元庆,你终于也有做人事的时候。” 元庆见状哈哈大笑,学着她的腔调说道:“秦如故秦如故,本王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会如此惧内?” 谢荣华和齐桦都跟他一起揶揄秦真,连萧景明都笑了。 秦王也少了几分马上要跟爱女分别的惆怅。 秦真见状,也没了跟元庆呛声的心思,反倒凑到楚沉耳边说:“元庆说我惧内,那你可是内人?” 楚沉道:“你我夫妻,孰内孰外,无甚分别。” “也是。”秦真对这个说法甚为满意,转头就跟元庆他们说:“你们也老大不小了,别成天只看表面的这点事,要知道,有些人看似惧内,其实是当家做主的人呢。” 谢荣华道:“是吗?” 齐桦道:“我有点不太相信。” 萧景明点了点头,表示同感。 元庆嘴最欠,“反正本王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你们这眼力都不行啊。”秦真端着酒,想喝又没找到合适的由头,就喊弟弟:“无恙,你说。” 秦无恙十分给面子地说:“我阿姐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秦真有弟弟作证,立马有了底气。 几人在亭中说说笑笑。 远处日头偏西,落往山外去。 分别之时,总有说不完的话。 笑过闹过,各自端着酒碗一碰,饮尽碗中酒,互道一声“山高水长,来日再会!” 然后,登车的登车,上马的上马。 有依依惜别,也有谈笑自如。 一众人轻骑快马,宝驹香车,各自离开长亭,东边追风,西边逐日,天南地北各自归。 而不远处,一直悄然停靠在的树边的一辆普通马车里,忽然有人抬手掀开了车帘。 穿着便服的元珏坐在车厢里,看着他们徐徐远去。 官道长得一眼望不到尽头。 青山依旧在,峰峦不曾改。 这些曾说要让着天下不再四分五裂,要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少年们做到了当年的誓言。 名利场里共拼杀,意气台上同生死。 年岁过,心如昨。 他们好像一直都是神采飞扬的少年。 随行的老内侍看元珏一直在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劝道:“皇上若出面送郡主和君侯们,他们心里定然也是高兴的,何必……” “算了,朕若是出现,他们哪有心思说说笑笑,这样远远的看一眼就好。”元珏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样对谁都好。” 很久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跟秦真他们是不同的。 他们是高飞的雁,是自由的鹰,会被关在京城这个大笼子里一时,他们早晚会挣断枷锁,回到广阔的天地去。 跟三年前一样。 他们总有办法离开。 总能高高兴兴的。 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原地,做孤家寡人。 一世至尊,困守孤城。
第65章 记起 秦真跟楚沉离开京城之后, 被他带着一路游山玩水,求医问药。 她负责好吃好睡,楚沉负责求医问药。 秦真以前就想着要走遍天下, 看四海风光,可惜她是个姑娘,小时候在南州,父王宠她,但也就是让她在封地里几座城池撒撒欢, 后来又进京做了质子, 好不容易能离开牢笼还把自己一身武艺都搞废了, 只能窝在王府里当药罐子。 楚沉就更惨了,被困九重塔上十几年压根没见过外面是什么样, 回到北州之后, 更是忙着夺权掌兵,又是驱逐外敌, 又是平定内乱,没个空闲的时候。 这回正好, 万事皆定,他俩撂了挑子, 到处走走看看。 天下之大, 多的是风景绝佳之处, 多的是有趣的人与事。 秦真和楚沉走的是三年前两人逃亡的那条路,一开始身边还带着好些随从和侍女, 走了几天觉得这样太引人注目,就轻车简从, 只留下一个车夫, 走哪算哪, 停停走走,歇歇又逛逛。 这样游玩了一个多月,终于在南北交界之处的一座无名山中找到了老神医的踪迹。 老神医性情古怪,无儿无女,年轻的时候经过几次农夫遇蛇的教训,说救人还不如救条狗。 山里的野兔、猫猫狗狗、梅花鹿被他救治过,时常来老神医的茅草屋串门。 老神医酷爱钓鱼,但每每垂钓之际,身边都跟着两只猫。 因此,每次都钓不到鱼,无功而返。 楚沉带秦真上山求医,老神医原本不相救,但楚沉钓鱼实在厉害,秦真又着实有趣。 自从两人上山之后,老神医和他的猫就吃不完鱼,和听不完的趣事。 在这样软磨硬泡之下,老神医这才出手救治秦真。 神医之所以被称为神医,是真的出手不凡。 秦真连那些苦兮兮的汤药都不用吃了,整天地泡药浴,针灸,如此十来天,身子逐渐就没那么柔弱了。 她跟楚沉一道从半山腰爬到山顶上看日落,虽说下来的时候累得腿发软,还得楚沉背着回来,但怎么说也不是走几步就喘不上气的短命模样了。 到了十月,山上的枫叶都红了。 老神医的茅屋前种了两棵柿子树,颇有些年头了,树大柿子多,跟小灯笼似的挂在枝头。 秦真馋了许久,天天盼着柿子树。 某天,秦真半夜醒来,楚沉如老神医所说,上山去采只在半夜时分才开的一种奇花入药,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了,索性起来,推开门,到院子里去赏赏月。 山中月色皎皎,无需点灯,就能看清周遭。 她出了屋门,就瞧见老神医正在屋顶摘柿子,两只狸花猫在他身边上蹿下跳。 秦真惊呆了,“老人觉再少,也不至于大半夜起来摘柿子啊?” 老神医没好气道:“你管不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盯这些柿子多久了,我要是不赶紧摘了,等你上手,还能给我留?” 自从秦真来了这里,拿他种了几年才种出一株的宝贝药草喂兔子,把百年人参当萝卜炖,这种事几乎天天都在干。 老神医为此,总是半夜惊醒去查看秦真又嚯嚯了什么。 今夜刚好看见柿子可以摘了,就赶紧先下手。 谁知秦真今晚也半夜醒了,出来看到这一幕。 “我当然会给您留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秦真撸了袖子就上,上了屋顶又上树。 灵活得跟那两只狸花猫不相上下。 “你慢点!小心啊!”老神医看得又惊又怕,一直在地下说用了那么多珍稀药材、花费如此多的心血才让她能活一点,可不摔不得。 “您少念叨,我就肯定摔不了。”秦真一边摘柿子一边往老神医的筐子里扔。 装了大半筐,她正打算换个颗树,远远地瞧着一群人飞快地朝茅屋这边围了过来。 “不好,有一大群人朝这边来了。”秦真以前没少被人暗算追杀,闲散了这么久,一有危险还是格外敏锐。 此时楚沉不在,老神医又不会武功。 她身体才好一些,跟一两个人交手还好说,对上这么一大群人毫无胜算,只能窝在柿子树上,轻声提醒老神医,“您赶紧趴下去,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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