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以柳竹秋的性格定是遭受了非人折磨才会生短见,恨自己当时没能陪她共度。 柳竹秋露出苦尽甘来的笑容,抚着他的脸说:“都过去了,再说没那些波折我们也不能堂堂正正成亲。” 她庆幸因祸得福,开始认真欣赏陈尚志的装束。 “你穿这身新郎礼服真好看,是我年少时想象的如意郎君。” 陈尚志也满含爱慕地注视她:“你这新娘子的打扮也很美,像六朝志怪和唐人传奇里那些下嫁凡人的仙女。” 仙凡之恋都很短暂,可他们定会做一生一世的长久夫妻。 忽然他注意到她耳垂上的小孔,惊怪:“你穿耳洞了?” 柳竹秋搪塞:“想着成亲时要戴耳饰便提前穿了,不想孔洞化脓了,养到现在才好,也不敢随便戴配饰了。” 这理由很牵强,陈尚志体量她有隐衷,只问:“那你以后再想扮男子就不容易了。” 柳竹秋笑道:“我当年冒充温霄寒是因为世道不容许我这小女子出头,如今世人已承认我的能力了,我不用再借男子之名。只是……不知陛下会禁锢我多久。” 想到前路黯淡,惆怅趁机侵略她的脸颊。 陈尚志用亲吻替她驱赶,握住她的双肩温柔微笑:“你就把这段日子当成蛰伏,有我陪着你呢。” 柳竹秋会心点头,接着俏皮问:“他们没教你婚礼步骤吗?掀了盖头以后该做什么?” 她做着不正经的暗示,纯良的新郎如梦初醒地拍拍脑门。 “对啊,还没喝合卺酒呢。” 他欢欣地去案几上取来合欢酒和饮酒的红丝小葫芦瓢,葫芦瓢是整只葫芦一分为二的,他斟满后递给柳竹秋一半。 至此洞房花烛终于有了真实感,他好似吃了开心药,合不拢嘴,脱口吟出一首诗:“金屋珠帘蔼暖烟,合卺鸳誓定百年。画中嫦娥多娇媚,帐里新人更骋妍。明月伏檐庆燕喜,红鸾临户照缠绵。” 最后两句尚未想就,思索时柳竹秋笑盈盈接道:“与君结发圆相思,夫妇情同玉石坚。” 姻缘真要天配合,记得当年在这座宅子里初见时,她压根没想到会和愣头愣脑的小傻子成亲。好运气是她的强项,而最能体现吉星高照的就是遇到这样称心如意的丈夫了。 他们头碰头喝下微微发苦的甜酒,今后的岁月纵有苦涩,在情投意合的甜蜜勾兑下也是微不足道的。 礼成,她摘下他的乌纱,他取下她的珠冠,就着摇曳红烛相视而笑。 二人早已越过那条界线了,最大胆的一次还在夏天的秋千架上做过,被蚊子咬了满身包,一起躲在床帐里相互涂薄荷膏。 可那会儿陈尚志都没此刻害羞,看着柳竹秋,好像开启了另一段人生,不知如何做开场白。 柳竹秋脸皮比他厚,也更淡定,忍着笑,故意等他先说话。 陈尚志不住抿嘴,酝酿多时腼腆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嗯。” “那今后是不是要更改称呼?……你不习惯的话,不改也行。” “你想听我叫你什么?相公、夫君还是官人?” “你觉得哪个好?” “要说好,还是裕之最顺口。” “那你还是叫我裕之吧。那个,我该怎么叫你呢?” 柳竹秋猜他想使用证明名分的称呼,宠溺道:“你想叫我娘子或者夫人都行,叫得再肉麻些也没关系。” 陈尚志乐呵极了,抓住她两只手轻轻摇晃:“那我叫你娘子,娘子,娘子,娘子,娘子……” 他像学会点石成金的咒语似的,一遍一遍贪心地叫个没完,逗得柳竹秋直发笑。 她正想教育他“春宵一刻值千金”,胃部突然无症状地痉挛,强烈的呕吐感迫使她探出床沿,将刚喝下去的合欢酒一股脑吐了出来。 陈尚志慌忙扶住她拍背,等她吐完拿水给她漱口,焦急关问着。 “可能今天没怎么吃东西,空腹喝了酒有点恶心吧。” 柳竹秋不担心身子,只抱怨在新婚夜发生这样煞风景的事。 谁知此后的十多天里这反常症状频繁发作,她的嗅觉也变得敏感,不止刺激性气味,连米饭、牛乳这些日常饮食都会令她反胃。 又一次莫名的呕吐后她忍不住给自己把脉,明显感到少阴脉动得特别厉害。 她不敢相信,隔了半日再试,连续三次后惊愕地确定:这是胎脉! 一个半月前她在乾清宫被朱昀曦侵犯,之后又遭软禁,没能像从前那般采取避孕措施。回家病倒在床,一心求死,后来记起这茬为时已晚,便自我宽慰:怀孕没有百发百中的,就疏漏这一回,估计没事…… 算来这个月月信已迟到二十多天,看来侥幸终是落空了。 柳竹秋捂住小腹,实难接受当中正孕育着皇帝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我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速度,大概还有五章才能完结。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这孩子不能留下,连怀孕一事都不能见光。 柳竹秋想着曾在医书上看过几个打胎的方子,比较哪个适合自己,再叫来管家的仆妇,说要自制几款丸药,写了几张药方命她派人购买。由此将堕胎需要的药材藏在这些方子里,避免走漏风声。 管家婆走后陈尚志来到卧房,今天瑞福的儿子满周岁,请他们夫妇去吃酒。 柳竹秋身子不适,让陈尚志替她去贺喜。陈尚志走时她还未起床,回来得也比预计的早,笑容还有些牵强。 柳竹秋察觉他有心事,趁他更衣时关问。 陈尚志支吾道:“我刚在外面听你叫张妈去买药材,是做什么用呢?” 柳竹秋搪塞:“我最近时常恶心犯呕,以前也得过这种病,蒋妈在时常给我做柴胡疏肝汤,一吃便好了。” 陈尚志面露慌急之色,短暂犹豫后劝阻:“季瑶,你现在不能乱吃药。” 柳竹秋好似一步踏空,微微闪神后谨慎地看向他。 陈尚志拉着她坐到椅榻上,通过眼神交流,柳竹秋预感事已露馅,果然听他说:“你近来身子不舒服,我很担心,昨晚趁你睡着偷偷替你把了脉……” 这两三年他跟柳竹秋学到不少技能,包括粗浅的医术,能诊断出胎脉这类基本的脉象。 柳竹秋懊丧地深出一口气,目光移向别处,尴尬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还想瞒着你悄悄解决呢。” 陈尚志又吃一惊,忙问她几时察觉的,随即省悟这问题已不重要,小心推测:“你想自制落胎药打掉孩子?” 柳竹秋微微点头,发生这样的意外她不能不对他抱愧。 陈尚志神色幡然改变,夜间发现她的病因他心慌意乱。 孩子的亲爹无疑是皇帝,他怕柳竹秋得知自己怀孕会对朱昀曦重拾旧情,是以不敢面对她,天不亮便跑出门,又因放心不下提前返回。 此刻见她打算堕胎,显是对皇帝死心,他随之消除疑虑,赶忙表明态度。 “堕胎药毒性太大,你真要这么做?” 他在南方看柳竹秋与女子学堂里的妇女交流,知道很多擅自用药物堕胎导致死亡的案例。正因服用堕胎药比生产更危险,民间养活不了太多子女的家庭宁愿让女人生下孩子再杀死。 柳竹秋早年与妓、女接触时便听说堕胎药的危害,一般这类药方都用活血,利水通尿之药带来的催产功效,强行造成滑胎。可是这样流产易在子宫里残留秽物,导致不间断地出血和发炎溃烂,中招的孕妇往往死多活少,幸存的也会丧失生育能力。 危险的确存在,却能将麻烦缩至最小。 她摸着肚子苦叹:“这孽种本不该来到世上,你全当不知道,让我自己解决吧。” 陈尚志欲开口,下人来报:“陈家庄子上来人送年货,陈阁老叫陈姑爷去领东西。” 陈良机在山东有万亩庄田,都由陈二少经营打理,每到年末陈二少便带领妻小进京给家人送米粮牲畜及当年的收益,由陈良机主持分配给各房子女。 当初陈良机将陈尚志托付给还在做忠勇伯的柳竹秋,已悄悄把长孙该得的财产交给他了,如今陈尚志以入赘名义与柳竹秋成婚,按说不该再分享陈家的财物。陈良机特宠他,又很敬重柳竹秋,任儿子们说闲话,仍坚持叫他回家领年货。 陈尚志只好先中断与妻子的谈话前往陈家,这一去还得拜见家中长辈,几位叔叔是他杀父杀母的仇人,看了便厌恶,索性装疯卖傻逃避。 陈良机看他这副模样很忧心,带到一旁哄劝:“裕儿,你在荥阳君那里也这么胡闹吗?这可使不得,爷爷已护不了你多久了,往后她就是你此生的靠山,你不听话,她会讨厌你的。” 他想柳竹秋过去拿孙儿当弟弟看,还能保持耐心,现受皇帝处罚与他做了夫妻,情行便两样了。普通女子还不愿嫁傻子呢,漫说似柳竹秋那般心高气傲,才华横溢。 他时常担心她心理失衡,拿陈尚志撒气。苦于不敢声张,别提多焦心。 陈尚志听了这通说辞很疑惑,忙问:“爷爷为什么护不了我多久了?您生病了?” 他看祖父精神健旺,不似疾病在身。 陈良机有事也不会跟他明说,哄道:“总之你听爷爷的话,万一哪天我死了也能安心瞑目。” 瞧他这神色似乎遇到了危困,或许和朝廷有关。 陈尚志知道近年党争激烈,祖父这首揆随时处在风口浪尖,忧患意识也比过去增强了。 他在陈家耽搁了一个多时辰,起更时分回到荥阳府时柳竹秋已睡下了。 陈尚志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见妻子一动不动,当她睡熟了,轻轻帮她把露在被外的胳膊放到被子下。 柳竹秋并未入睡,因怀孕曝光而难堪,不愿面对丈夫。受其关心更觉愧疚,装作苏醒的样子微微睁眼,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陈尚志以为吵到她了,连忙道歉,而后解释:“我们家的规矩,分年货时每个人都得到场听管家念分配清单,不是为着爷爷的脸面,我一刻都不想跟那些人多待。” 柳竹秋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以示慰问。 陈尚志又向她诉说担忧:“爷爷好像心事重重的,明明没病却跟我说他活不长了,我担心他在朝中遇到麻烦了。” 柳竹秋立马关切道:“是为了榷税改革吧。” 她撑坐起身,陈尚志忙扶着,将两只枕头重在一块儿给她垫腰,还柔声提醒她动作别太迅猛。 柳竹秋没顾上分辨他为何如此细心周到,一门心思说正事。 “前天听三哥说陈阁老近期向朝廷提出了改革商税的办法,要对大商户们加征利润税来弥补国库亏空,遭到很多大臣反对,钟尚书等浙派官员反对最激烈。” 本朝目前的商税征收仍沿用开国时期的标准,只征定额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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