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欺君之罪,燕公子若喜欢男子,知道你是女子,你也必死无疑。” “假若燕公子也喜欢女子,这喜欢足以免除你的欺君之罪么?” “就算可以,你当真要嫁入皇宫,成为后宫三千佳丽一员?” “还有,你舍得离开录州,离开老爷夫人?当初可说好日后嫁在录州越近越好的。你舍得,老爷夫人还舍不得呢,他们都想招个入赘的姑爷呢。你要是有了别的心思,可叫他们怎么办……” “还有还有……” “停!” 眼看桑桑语无伦次,愈说愈远,种苏果断出声制止。 然而又不得不说,桑桑简直精准而全面的抓住了中心点,所说皆是如今面临的问题。 种苏一个头两个大,只希望根本没有醒来。 心中的困扰在睡过一觉后并没有消失,种苏渐渐清醒,知道必须得去面对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种苏意识到,越往后可能问题越大,索性挑明态度,无论李妄是否会同意将她外放,只要她态度明确,李妄应当也会及时改变他的想法与态度。 或许从一开始便该这样做。 昨晚李妄两情相悦的言论进一步证明种苏之前关于李妄不会在感情上强求的想法是对的,所以挑明态度后,哪怕可能会惹怒李妄,但应当不至于有性命之虞。 “除却两情相悦,朕心中所想的,还有从一而终。” 想起昨晚两人的交谈,便不可避免的想到李妄这句话,已过去数个时辰,却犹如在耳边,令耳尖一麻。 万一的万一,李妄并非断袖,知道了她女子身份,或者已知她女子身份,又会如何?有时候种苏真恨不得破罐破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让结局早日到来,掀开那层令人混乱的面纱,求个痛快! “我心中有数。”种苏说,“你不要再说了。” 桑桑知道种苏脾气,只好闭嘴,神情间很是忧虑,想了想,说:“公子,我从小跟着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只是,我昨天才得了赏。” 种苏想起李妄昨晚打赏给桑桑的那枚玉佩,此际正躺在桑桑手心。 “这算御赐之物了吧,”桑桑说,“我还想着日后回了录州,将它供起来,做我家的传家之宝。公子,我……能活着回去,实现这个愿望的吧。” 种苏:…… 种苏起来洗漱过,吃过晚饭天便黑了下来。这是假期后一日,经过昨日的狂欢,今日外头平静了不少。 种苏睡了近一天,眼下毫无困意,待在家中无所事事,决定出去逛一圈再回来。 正要出门,家里却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为何总有人喜欢夜晚猝不及防上门?李妄如是,眼前堂堂的右丞相王道济也是。 若说李妄带来的是惊讶与惊喜,王道济所带来的则是疑惑不解。 他来做什么? “下官种瑞见过王相。”种苏施礼。 王道济着一身便服,身后跟着几个仆役,他体型偏胖,上唇留有花白胡须,背着手,面容看上去甚为和蔼。 种苏却知道王道济并非和蔼之辈,毕竟是与杨万顷争锋相对,与李妄周旋多年的人。 “不必多礼。”王道济四下看了眼,未有太多客套,径直进门,在厅中坐下,直奔主题,“不用上茶,我来,是有事请种大人相帮。” 王道济带来的仆役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守在房中,桑桑与陆清纯跟在种苏身后,行礼过后便站到一旁。 “下官惶恐,有事王相着人吩咐声便是,何须劳烦王相亲自上门?”种苏道。 猛然见到王道济出现时种苏不由有些惊慌,毕竟他的身份敏感,种苏直觉来者不善,王道济忽然上门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然而也来不及多想,答案马上就会揭晓,种苏反而镇定下来,面上恭恭敬敬,看他究竟所为何事。 “你乃王忠名下捐官。”王道济用的是肯定句。 “正是。”种苏答道。王忠便是录州负责捐官事宜官员,种父正是从他手里拿到名额。 而捐官制如今由王家管理把控,所有捐官从某种意义上说,最起码名义上都属于王家门下。 “下官上京时已上相府递过帖子。”种苏道。 王道济点点头,“我看过,没承想,一个小小的九品捐官,竟能如此得圣上欢心_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 种苏微微躬身,做惶恐模样。 “只不过再得圣心,陛下对捐官制的态度你想必也清楚。”王道济缓缓说,“陛下迟早有一天,会彻底废除它,届时,你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王道济顿了顿,接着道:“哪怕你圣眷正浓,但毕竟身份微妙,万一有人从中散布些谣言,拿你与王家这点关系说事,让陛下怀疑你的居心,便得不偿失了——我听说你是偶然与陛下在面馆中相遇,而后又机缘巧合与陛下一同被绑架?” 这虽是未曾公开之事,但当时朝廷命官被绑之事是记录在案的,以王道济的能耐,自然早清楚这事。 “是。”种苏只得答道。 王道济笑了笑,“这可真够“机缘巧合”的。”,他也有张圆脸,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却不同于谭德弥勒佛般的喜庆,反而带着一股阴测测的感觉,仿佛每句话每个笑容后面都有意有所指,有意图一般。 “不过你既是我王家门下捐官,自然不会让人拿这种事大做文章。”王道济语气甚为和蔼,“王家自会保你无事。” 鬼才信你,种苏心道,真到了那时候,不说你能不能自保,没有好处,你又怎会平白保护一个无名小卒。 种苏也听明白了,这王道济话里有话,意思很显然,倘若陛下废除捐官制,所有捐官必将得到清理,种苏虽得圣宠,但若有人蓄意挑拨离间,诬她居心叵测,令陛下生疑,其后果必定更加严重。 这是一种相当卑鄙,被滥用,且不高明的手段,然而却常常十分有效。 王道济先小小“提点”一下,再给出一颗糖,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正重要的。 “多谢王相。”种苏忙感激道。 王道济抬抬手,慢慢道:“我不宜久留,既都是王家人,便直说了。” 种苏恭敬静听着。 “如今朝堂局势你大抵也清楚,王家与皇家关系已如履薄冰,我们王家只想平安活下去,谋求一条生路。如今你与陛下亲近,是以需要你的帮助。” 种苏没有想到王道济会直接说出朝堂局势这番话,心中虽有猜测,却仍旧心中一震。 “先不必问如何相帮,你愿还是不愿?”王道济苍老而锐利的眼睛盯着种苏。 种苏面上现出惊讶惶恐之意,默了默,艰难道:“多谢王相赏识,只是下官虽捐了个官儿,却是为了双亲一个心愿,实际上胸无大志,对仕途并无野心,实不相瞒,下官早已做好打算,只待两年期满,便将辞官归乡而去。这两年间,下官也只想做个无名小官,朝堂之事,下官也委实能力有限,怕是要辜负王相错爱了。” 朝堂派系固然存在,但也有不少纯臣,并不参与党派之争,种苏这番话俱在情理之中。 “有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却听王道济说道,“身在庙堂也是一样,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景明啊,老夫这把年纪,可很少亲自上门向人开口。” 种苏自然明白,王道济并不是来征询她的意见的,不管种苏愿不愿意,都会被他拉下水,但他既然说“有求”于她,便意味着需要她的配合,因而态度表面上还是十分客气。 “你老家录州,”王道济徐徐开口,说,“家有双亲,还有个妹妹,一家四口,甚为和睦,对吧。” 种苏心中一凛,脸色变了:“王相……” “不要紧张,”王道济和和气气,一副慈眉善目模样,“老夫不会伤害他们,反而这些日子会派人暗中保护他们,毕竟世道险恶,你如今是陛下近臣,难免惹人嫉妒,一不小心伤了你家人。有王家在,你在京城好好做官便是。” 当王道济登门,并提起种苏老家时,种苏便知他一定已经暗中仔细查过她家世,第一个念头是自己的女子身份是不是暴露了,然而接下来王道济的态度与话语明显表明并未发现她这个最大的秘密,否则不可能不利用这个秘密。 这一点上,种苏家做的相当周全且守口如瓶,“种瑞”上京后,“种苏”则去了远方老家,回老家祠堂为“种瑞”祈福。如果不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任谁也无法想到他们竟敢冒名顶替,是以即便王道济去查,也只能查到她的家世相关。 而听王道济话音,在此之前并未派人前去录州,只是通过宗卷得知其家室情形,是以更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了。 种苏稍稍松口气,然而情况却也不乐观。 王道济这是明显以种苏家人性命做要挟。 王道济说完未再多说,刻意停顿,一双老眼气定神闲的看着种苏。 种苏与他对视,此时此刻,她没有拒绝的余地,片刻后,低下头来:“王相需要下官做什么?” “我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王道济笑起来,“景明是个聪明人。” 接着,王道济话锋一转,“但不要耍小聪明,不要带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即便你将今日与我谈话告知陛下,陛下信不信你另论,只怕也赶不及我的人,他们恐怕已抵达录州。” 种苏清楚这是告诫她不要反水,王道济在朝堂上与杨万顷相对时总一副道貌岸然模样,私下里却言辞相当直接,不遮不掩。 种苏低头道:“下官不敢。” 王道济点点头,仿佛很满意:“日后必不会亏待你与你的家人——暂且不需要你做什么,继续保持与陛下亲近关系即可。你只要记住你的选择。” “是。”种苏应道。 “日后要做什么,时机到了自会告诉你,届时也会有人与你配合。” 种苏不敢贸然问王道济的计划,知道此际问了也不可能得到回答,只低头应是。 “老夫来找你,也是棋走险着,不过到了老夫这个年纪,偶尔冒冒险也很有趣。”王道济拇指左右各抚了抚上唇的胡须,双眼眯起,笑起来,“陛下雄才大略,有治国之才,却终究年轻,对自己身边人,所用之人太过自信,太过放心。” 种苏垂着头,未有接话。 “老夫这便走了。”王道济站起来,说,“哦,有个人也跟老夫来了,他说想和你聊聊。老夫想了想,你们聊聊也好,说不定聊过之后,你会更放心。” 王道济走了,他走之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外面天色已全黑,今日院子里还没来得及点灯,那人的身影从黑暗中走进来,面容逐渐显现在室内的灯火之下。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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