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苏忙双手接过,谢过恩典,目送谭德德离开。 再转身,面对的便是数双探测的目光,就连一贯镇静肃正的掌院也掩不住好奇惊诧之色。 “恭喜恭喜,贺喜贺喜。” “种大人,可以啊。” 众人纷纷道喜,那目光却变幻莫测,止不住的满怀探究。 也难怪他们这般,种苏上任堪堪不过几月,却倏然升迁。校书郎,从八品,一下连跃两级,虽品级仍不高,然一同上任的同僚中,却是第一个短期内升任的。 更重要的还是那飞鹤宫牌。 设立于宫中的官署不少,例如中书省尚书省等都在宣政殿内,秘书省藏文阁翰林院则位于紫宸殿附近。紫宸殿不仅为朝臣朝会之所,也包含皇帝日常起居的长鸾殿等,可谓之内廷。 在宫中办差是件美事,毕竟与天子同在皇宫,有诸多便利,不说其他,各官署环境自不必说,署内房舍敞亮广阔,每日提供免费膳食,更有庭院花园可供休憩与散步。 但毕竟宫廷重地,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 四品以上官员方有权能一定程度上行走周旋于各官署内,要进内廷,却也需要持牌而行。寻常人等,若无牌,无特许,便不可随意行走,有事须申报,批准后方可入内。 秘书省等虽本身就在紫宸殿内,却也非人人都能在宫中来去自如,同样也需要四品以上,或持有宫牌。 这宫牌,便是飞鹤宫牌。 种苏有了这宫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别说他们,就连种苏自己,也相当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竟这么升了官,还意外收获了这么大块宫牌? 种苏真的有点晕眩。 “苟富贵,莫相忘,种大人,日后平步青云,可别忘了吾等……”有人道。 “不敢不敢,说笑说笑。”种苏忙谦道。 “呵呵呵呵。” 众人全都看着种苏。 种苏抚额,完全能够明白他们的心思。毕竟她从第一天上任起,就“与众不同”。最令人不解的,明明最开始被陛下不待见,甚至还挨了打,罚站数日,为何忽然又获得陛下青睐。 之前种苏被罚时,许多疑问就已憋在众人心口,只是打听不出来什么,也怕惹祸上身,不敢乱问,如今情势不一样,难免想一探究竟。 “机缘巧合,我偶然遇见过陛下,当时不懂规矩,多有冒犯。后来得蒙陛下宽宥,又机缘巧合护驾了一回,因而……本乃臣子本分,却皇恩浩荡,当真受宠若惊,受之有愧。” 种苏拱拱手,说道。 事到如今,不给个说法显然说不过去,毕竟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可能完全瞒得住。只是这“说法”如何说,却有讲究。 当日的绑匪案真正知晓内情者寥寥几人,但慢慢的,群臣间虽不敢明目张胆,却也慢慢的走漏了些风声。而种瑞之名本就在案宗上,有心人一查便知。 进而自然能够通过这其中的关系,联想到定是在那绑案过程中,种苏不知李妄身份,有所冒犯,因而惹得陛下不喜。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陛下会“莫名其妙”惩戒种苏这刚上任的小官了。 种苏言语模糊,说的不甚明朗,却也给出了一定信息,反正这事是能查到的,但事关陛下本人,不会有人敢公然谈论,以及探究到底。 至于所谓的“护驾”,指的则是长鸾殿中截猫一事,这事本就众人皆知,确实有功。 为何现在方赏?君心难测,这谁说得准呢,倒没甚好质疑的。 众人听罢,点点头,虽仍疑虑重重,但总算勉强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也就不再多问,纷纷恭喜。 而种苏拿着那宫牌,也领悟到了李妄真正的意思。 “那,日后还是写信?”种苏那时这样说。 “随你。”李妄那时这样回答。 然而在此之前,李妄还说过这样一句话:“既都在宫中,便不必再写信,直接说吧。” 这宫牌的意思,大抵则是,以后自觉点,自己过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伙伴们关于文名的意见,决定连载期就还是用这个名字,完结后再看情况。昨天留言的都已发红包,请查收。再次鞠躬感谢~
第39章 两章合一 不想升官的升了官,真是世事难料,缘分难说,种苏当真不知说什么好。 “你很可以嘛。” 种苏没有炫耀之意,但面对裘进之面上那复杂的神色时,郁闷之余,也禁不住一笑。 “我老子折腾半生,都还没这玩意呢。”裘进之拿着那飞鹤宫牌翻来覆去的看,眼中哀怨,酸涩,嫉妒之意尽显,“再过些日子见你,我是不是得叫你大人,行拜见之礼了。” 种苏抚额,摆摆手,示意他适可而止,别闹了。 “接下来怎么办?”裘进之接着问道。 每次都是这句,种苏当真害怕听到,也听的疲了。 怎么办怎么办,谁知道怎么办。 事态的发展出乎意外,然而却又似乎回到了原点,没了“贾真”的这二重身份,自然少去大麻烦,以后只要守好女子身份不被发现即可。这一点上种苏他们做过相当充足的准备,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如今看似回到“原点”,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言,局面朝着曾绝对没有预料过的方向而去,已脱离掌控。 种苏当然是希望从此以后跟李妄“再不相见”,再无任何瓜葛最好,但李妄一旦开口,她便没有选择的余地。 李妄不追究其罪不说,竟然还“不计前嫌”,仍仿若从前般相待,委实像个谜。 “现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其一:远离陛下,跟之前计划的一样,切断私人联系——这眼下显然已行不通。便唯有其二:紧抱陛下大腿,尽心伺……相待,加深感情,最好让陛下对你情深义重,难以割舍。如此日后方有求情余地,活命之机。”裘进之说道。 这话听起来无比熟悉,正是不久前遭遇“贾真”危机时的局面,如今情况类似,然则其难度系数却更高出数倍,前路也更加未卜。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唯有往前走,直到抵达终点那日。 是生是死,都随它去吧。 历经了前几次的大风浪,种苏现在承受能力更上一层楼,已不像之前那般一惊一乍,反而能够平静以待了。 于是这之后,种苏便自行到长鸾殿中去。按照和李妄通信的习惯,通常在休沐日或者节假日后,于中午时分,前往长鸾殿,与李妄共进午膳,闲话片刻。 这件事比当初种苏挨杖刑罚站更令人瞩目,甚至引起了当朝两大丞相的注意。 “嗯,种瑞是吗?此乃你之荣幸,尽心侍候陛下,不可出了差错。”王道济说。 “唔,陛下有人相陪,倒是不错。有劳种大人了。”杨万顷说道。 这两人偶尔碰见种苏,各自叮嘱了两句,倒未多说,亦未多问。以他们的身份,自然是知道绑匪案的,大抵比旁人更清楚些,至于其中细节,倒没那么重要,大体是吻合的。 “是。下官谨记。”种苏应道。 入朝已有些时日,种苏也更清楚当前的朝政局势,王家身为四大士族之首,其他三家已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中,唯有王家历经数年屹立不倒,迄今仍举足轻重,在朝中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如今朝中分为两派,一为王相,一为杨相,王相背后是仍试图把控权利的王氏家族,杨相背后则是要消除士族巩固皇权的年轻皇帝。 这其中具体的曲折弯饶非一两句话说的清楚,种苏不甚了解,却知道决计不能掺和进去。她对两位丞相都“一视同仁”,一样的不卑不亢,一样的恭敬有礼,规矩应对。 幸而两人对她也似乎不甚在意,说过那么一句后,便各自离去。 只是不可避免的,种苏还是由此在满朝文武中小小的出了名,至少众人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人。 龙格次则十分高兴:“哎呀呀,小瞧了小瞧了,景明实非池中之物啊,太好了太好了,朝中有人好办事,又多个便利。” 种苏摇摇头,哭笑不得,却也知道龙格次只是调侃,嘴上说说而已。 一则她到底官阶低,根本参与不了什么朝政,二则龙格次此番来康到底所为何事,迄今并未明言,倘若真有求于人,也定是私下联络真正说得上话的权臣要职,哪会这般明目张胆的到处勾搭,万一被参个勾结之名,双方都得遭殃,何苦来哉。龙格次又不傻。 不过许子归与种苏都算老早便跟他相识,倘若他两真官运亨通,平步青云,于公于私,小事上起码倒的确能多些便利。 “快说说,你是如何俘获你们皇帝芳心的,快教教我,过些日子得再进皇宫,我要将你们陛下一举拿下。”龙格次兴致勃勃相问。 种苏:…… 种苏便将之前的说法又说了一遍,比上回受罚后告知两人的,只多了护驾一说,前后俱对得上。 “原来如此。”龙格次明白了,“英雄救美,可遇不可求。” 种苏也已习惯龙格次说话的方式,懒得纠正,淡然听之。 许子归点点头,那眼中却带着抹探究之色。 他供职翰林院,亦在宫中行走,作为当今最年轻的登科状元,仕途最为光明,却也还未曾获得赐膳,与天子进膳这类殊荣。 那眼神只是倏忽一会儿,很快消失,种苏却是注意到了,微微一顿。 这是羡慕嫉妒吗?倒不至于。心中不舒服了?好像也不是。许子归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了?”种苏想了一想,笑道,“子归不会在心中笑我吧。”毕竟此番升迁非政绩政务之能的正式擢升。 “哪里的话。”许子归忙道,“只是前不久景明兄尚受罚挨训,如今却峰回路转,天壤之别,子归虽身在朝堂,却也觉得奇妙。” 许子归旋即又笑道:“不过景明兄性子洒脱,但凡与之相处,没有几个不喜欢的。陛下见了青睐有加也是情理之中。只是……” 许子归顿了顿,接着道:“此处就我们几人,也就直说了。只是伴君如伴虎,景明兄如今虽得陛下青眼,但君心难测,日后还须谨慎小心些……” 种苏忙道正是。 “此时说这话似有阿谀‘攀附’之嫌,但我从前这样说,如今也还这样说,日后万一有需要用得上的地方,景明兄尽管开口。” 这话许子归之前便也说过,如今眼神一如从前清澈,诚恳。种苏听得此言,心中不由感到温暖。 官场如战场,种苏虽涉朝堂不深,但短短时日,已稍稍有所体会,在官场上混大抵没有一个容易的,高有高的难处,低有低的难处。 种苏心有所感,先谢过许子归,旋即也真诚道:“你也一样。朝堂之事我知之甚少,懂得不多,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若你有什么烦心事,或想找人喝喝茶说说话,我定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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