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了很远很远,似乎走到了西市附近,远处传来嘈杂的喧嚣声在耳旁越来越清晰,沈漪漪回过神来,发现崔桓玉在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表哥,你怎么了?” 崔桓玉轻声道:“漪漪,你若是难过,不要憋在心里……” 沈漪漪垂眸道:“不,我不难过,表哥,我高兴尚且来不及。” 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在临走之前再见弟弟程煦一面。 沈漪漪撩开帏帘,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际,夹道两侧的光秃秃的枝桠,被吹落的枯叶在空中纷纷扬扬,一如她此刻纷乱的思绪,神情中渐渐多了一丝茫然与哀伤。 这样隐瞒他,真的对吗?他难道就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吗? 可是如果告诉他,又能如何,多了一个罪臣之后的亲姐姐,爹娘惨死,最敬佩的人是他杀父仇人的儿子,他还这么年轻,就在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真的能够承受得住这一切吗? 她不敢去冒险,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她不相信慈爱的生父会因收受贿赂将整个程家都葬送,总有一日,她会给生父伸冤,这样就算是死,也可以去地下面对爹娘。 这时,一声微弱的抓挠声将她惊醒过来,“喵呜喵呜”,那声音愈来愈响。 “什么声音?” 崔桓玉说着开始在马车中四处找,敲敲沈漪漪旁边座下放杂物的车厢,那抓挠声便回应一般地又挠了挠。 两人合力将盖子打开,入目是成排金光闪闪的金元宝,旋即又从里面跳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委屈地扑进了沈漪漪的怀里,“喵呜喵呜”不停地叫唤着。 沈漪漪惊讶极了,抚摸着小乖乖柔顺的毛发,低声问:“小乖乖,你怎么会跟过来?” 小乖乖自然不会说人话,但是小猫咪的世界中只有主人,它乖乖地趴在主人的怀里,蓝宝石一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轻轻舔舐沈漪漪的手背,似在乞求她的收留。 沈漪漪犹豫着看向崔桓玉,“表哥,我……” “既然都跟过来了,就留下吧。” 崔桓玉也看出来了这一人一牲主仆情深,“只是这些银子……” “既然给了,就拿着。”沈漪漪觉得,不要白不要,反正他齐王府也不缺钱,自己在他府上吃了那么多苦,给她点补偿也不算为过。 至于小乖乖,沈漪漪其实也不想丢开。 她养了这么多年,每次夜里难受的时候,都是小乖乖在被窝里陪着她,别看小乖乖不会说话,却比魏玹要体贴多了,沈漪漪欢喜都来不及,破涕为笑。 崔桓玉含笑看着主仆二人,眼中唯有疼惜。 小乖乖软软地唤了两声,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巧贴在沈漪漪略显的小腹之上,沈漪漪微微笑着垂下长长的眼睫,侧脸温婉如暖玉。 想到小乖乖扑过来时她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小腹的动作,崔桓玉眼中的笑意突然凝滞,浑身如坠冰窟。 …… 三日之后,崔桓玉与沈漪漪抵达郑州,在郑州与等候多时的崔夫人回合,一家人坐船沿着汴水南下,回到家乡苏州。 前线战事吃紧,皇帝不得不撑着病体从病榻上起来,好在他这身体还能支撑着些日,这次北伐的几位大将都是他的心腹,当年跟着他南征北战,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便是这么想,老天却与他开了个大玩笑,半个月后前线的信使十万火急将最新的战况递到圣人手中时,圣人还在河南河北一带继续筹措军粮,准备稳定后方。 信看完之后,他气得连龙案都给砸了,从口中硬生生又吐出一口血来,晕厥过去。 众臣大急,忙传唤御医过来,连掐带灌,圣人才勉强苏醒过来。 “混账!王骥这老不死的混账东西!” 圣人依旧没解气,当着众臣的面又是一顿破口大骂。 原来延力包围幽州与围攻陈烈的同时打的是围城打援的主意,王骥与尉迟骁分率大军一路赶往幽州,在幽州城外王骥大意中了延力的诱敌深入之计,不顾尉迟骁的劝阻独自行动绕到敌人的后方去,等他察觉不对时才发现自己早已中了延力的埋伏。 而一把年纪的尉迟骁这厢却因队形缺口被涌入的延力铁骑冲散,溃不成军,最终尉迟骁死在延力的刀下,反倒是王骥侥幸逃得一命,率领着大军且战且退,逃到黄河对岸时率领出去的三十万援军几乎全军覆没,莫说解救幽州,自身都难保! 与此同时西州也传来战报,陈烈不愧是老将,援军未到时便很快击退了延力西路军马,然而不幸的却是在战场上旧伤复发,西州是保住了,老将军的身体却不知还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 圣人一筹莫展,王骥是必定要重重责罚的,可是接下来该派谁去应战? 倘若幽州不保,东北门户大开,则长安危矣! 这时,一人上前铿锵有力道:“臣陈穆愿主动请缨,求陛下恩准!” 圣人咳嗽了几声,方才定睛一看。 原来是陈烈之子,金吾卫将军陈穆。 陈穆年纪轻轻却骁勇善战,父亲陈烈在西州为国尽忠,其子也当仁不让,圣人面色稍霁,嘉许道:“很好,朕准了!” 随后又点了两位老将,但行军的计划、路线均未敲定,圣人便挥退了众臣,只留兵部尚书等几个心腹在此商议。 延力来势汹汹,这几年大周收成却并不好,圣人日薄西山,储君之位仍有争议,延力分明是瞅准了这个时机才来进犯我朝。 面对昔日最为强劲的对手,圣人既重视又十分担忧,行军计划一再被他否决,不免焦躁起来。 “陛下,齐王世子了。”梁文走进来,低声道。 圣人略有些迷惑,仍是道:“快请进来……咳咳咳!” 魏玹快步走进来,先施过礼,而后上前服侍着圣人饮了几口水润喉。 圣人平复之后才看向魏玹,打量了几眼,发现侄儿除了人消瘦了一圈,脸色苍白之外,其他竟然一切正常,远没有梁文原先说的那么严重。 陈嗣一介小小燕州刺史竟敢退婚齐王府,这事在坊间可谓是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尤其是婚前一日退婚,众人纷纷感叹陈嗣有做铮臣的能耐,也不免对这场婚事的男主人公指指点点,民间不知衍生出了多少个版本的痴情女子负心汉的话本子。 圣人本来还等着喝魏玹的喜酒,听到这风声之后隐感不妙,果然接连两日魏玹都告假在家没有上朝。 圣人担心便悄悄打发了梁文过去,梁文回来说齐王世子每日都在家中醉得不省人事,哪个也不见,把齐王殿下可给气坏了,天天都在家中破口大骂,摔杯砸碗,恨极自己生了这么个孽障。 魏玹来是有正事。 前线战事吃紧,就算没有前世的梦境,他作为曾经的西周大都督,玄甲军首领,这次幽州与西州之围绝不可能会袖手旁观。 更何况若是不亲手杀了他,只怕延力难消心头之恨,必不会善罢甘休退回阴山以北。 “求陛下允臣随军出征。” 魏玹指着舆图道:“延力击败王、尉迟两位将军之后又趁势向西南占领了忻、代二州,倘若西州此时再被打开缺口,两路敌军会师黄河口,接下来延力兵锋直指长安,则长安危矣!” “所以原先去驰援陈老将军的薛将军此刻万不能自乱阵脚,弃卒保车,需继续带领军队往西州行进。” “如今幽州被困已有数月,倘若再无粮草与援军,只支撑不足两月。敌军士气高涨,接下来我方若有援军,延力必定会趁机截断我军粮草,汶水乃粮道必经之路,陛下不如在运粮军中设下埋伏,打延力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这具体的情况,还是要等到真正到了战场上之后才能具体分析。 听魏玹这么一说,胜算还是很大,圣人的心暂且放下了大半。 但此战可谓异常凶险,就连尉迟骁、王骥那等能征善战的老将都折在了延力手中,就在不久之前圣人才知晓,原来延力之所以能得偿所愿发兵大周,是因杀掉了契忠可汗而扶持其弟弟归仁登基为新可汗。 契忠可汗亲周,不愿草原燃起战火,归仁却是不折不扣的主战派,唯恐天下不乱,对延力更是言听计从,也怪不得延力这次能够举全国之力进犯大周。 延力的父亲死在陈烈与魏玹手中,圣人担心魏玹此去祸福难料,劝他还是三思后行。 魏玹却心意已决,“求陛下恩准,事不宜迟,最好是明日便动身。” 圣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应了。 待几位臣子退下去之后,圣人才问起来陈家的退婚之事,可否当真如那陈嗣所传言出去的那样,倘若不是,他陈家可真真是拿皇家去顶缸,圣人心里给陈嗣这位燕州刺史狠狠地记上一笔。 魏玹沉默良久,“此事,皆是侄儿之过,望陛下不要降罪陈家,与陈嗣无干。” 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不肯多言。 圣人长叹一声,事已至此,还能说些什么?“大战在即,你还需宽心才是,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如今不是小孩子了,朕相信你能走过去这一关。” 魏玹淡淡一笑:“多谢陛下,云卿记住了。” 魏玹从宫中出来,上马时那马被过路巡视的卫队一惊,躁动地扬起了马蹄。 吉祥连忙按住马,安抚了片刻,扭头对魏玹说道:“主子……”却见魏玹捂着心口,面色突然之间竟十分苍白,吓得一惊,忙去扶,“主子!” 魏玹扶着吉祥缓了片刻,面色逐渐恢复如常,推开他径自翻上了马道:“无事。” 吉祥也上了马,担忧地望着主子的背影走远。 作者有话说: 七夕节,姐妹们节日快乐! 只有可怜的狗子分手了哈哈哈 注: 围城打援:军事术语,进攻的一方以部分兵力包围守城之敌,诱使敌人派兵援救,然后以主力部队歼灭敌人的援军。
第77章 永禧二十五年的这个冬日, 似乎比以往无数个冬日都要冷。 下了一整夜, 早晨雪花仍旧搓绵扯絮般纷纷扬扬,大街上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瓦沿上滴水成冰,北风呼啸, 吹落枝桠上沉甸甸的积雪。 路人们行色匆匆, 裹紧身上的棉衣,谁也不肯在这冰天雪地里多耽。 一家邸店面前, 缓缓停下一辆马车。 先从上面跳下来一个身形颀长模样俊俏的青年,青年将一名年迈的老妪从马车中扶下来, 而后帏帘后探出一只纤纤玉手,在青年的搀扶下,身着宽大夹裙的少女慢慢地走了下来。 “小心地滑。”崔桓玉提醒道。 “没事, 表哥,我自己走就行。” 沈漪漪笑了笑, 想去搀扶崔夫人, 崔夫人自从吃过药之后眼睛好了许多,至少眼前的人、物看起来没有障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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