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信撕了个粉碎,跪在地上捂着头痛哭不已,“不可能,不可能!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很快,那淡淡的幽香就飘来到他的身侧,将他从地上温柔地抱了起来。 “阿煦。”她唤他。 程煦迷茫地抬起头,落入一双清澈的杏眸里。 她慢慢蹲下来,怜惜地望着他,为他擦去眼角的泪,泪眼朦胧地说:“阿煦,我是你的阿姊!” 程煦顿时像个孩子一样,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你真是我阿姊?阿姊,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阿娘为何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沈漪漪难过地将程煦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程显夫妇作恶多端,但是他们只有程煦一个孩子,程煦从小聪颖懂事,程夫人把程煦视如己出,多年来不知浇灌了多少心血,如今程夫人羞愧自尽,程煦一时不能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程煦,站起来。”头顶上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程煦身子一缩,缩进沈漪漪怀里不肯动。 “站起来!”这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沈漪漪就略带责备地看了魏玹一眼,“云卿……” 魏玹对她摇摇头,示意她松开程煦。 沈漪漪看看怀里可怜委屈的阿弟,再想到惨死的爹娘,挣扎许久,一狠心松开了程煦。 程煦没了依靠,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阿姊离开他,眼角的泪还在往下掉。 魏玹面无表情地将程煦从地上拎起来,竟直接拎到了程夫人吊死的那间屋子里,把程煦往程夫人的尸身上一丢,命人将房门关起来! 连沈漪漪都吓得面色一白,吉祥赶紧拦着她劝道:“太子妃万不可妇人之仁,小郎君年纪虽小,但他倘若不能自己迈过今日这个槛去,只怕一辈子都会活在此事阴影之下,一生难得出头之日啊!” 沈漪漪无力地看着那间紧闭的大门,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门忽从里被人推开,魏玹率先走出来,后面跟着沉默不语的程煦。 两人走进隔壁的厢房,一进屋,程煦就双膝跪倒在地上,重重地给沈漪漪磕了个响头。 “程煦不孝,认贼作父!程煦不孝,蒙昧无知!程煦不孝,软弱不能!” 他每说一个字,沈漪漪的心都在滴血。 他才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啊…… 程煦抬眸望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点点泪光,像头迷途知返的麋鹿,小心翼翼,委屈又羞愧地问:“阿姊,你还会原谅我吗?” 沈漪漪终于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傻孩子,阿姊从来都没怪过你!” 魏玹见状,及时地退了出去,给姐弟两人叙话的时间。 “阿姊,能为我讲讲我们的阿娘吗?” 沈漪漪抚着他的发,含泪笑道:“阿娘,是一个极温柔的人,她做得一手好绣活……” 沈漪漪柔声娓娓道来,只隐去这几年的种种心酸苦痛。 可程煦早就从魏玹口中得知,在他被程显夫妇呵护着无忧无虑长大的时候,他的亲姐姐却在随着他们的亲生母亲四处颠沛流离,为了养大体弱年幼的女儿,贵族出身的阿娘竟然去给人做了妾委曲求全多年后郁郁而终。 他今日所得到的这一切,都是踩着阿娘和阿姊的痛苦与血肉。 亏他还曾无数次地顾影自怜,愤愤不平自己空有才能却不得志,不满先帝对程家的打压漠视。 “比起你,你阿姊从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委屈,孤却从未见过她有一次自怨自艾,自暴自弃。” “便是不说你阿姊,说你的生父程邈,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誉满整个长安,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无数大儒交口称赞,看你堂堂七尺男儿,遇到磨难便哭得犹如七岁稚童,畏畏缩缩在姐姐的怀中不肯接受现实。” “程煦,你今日即使死了,也无颜面去地下面对你惨死的爹娘!” 不,他不要那样死! “阿姊,太子殿下,对你好吗?”程煦忽然问。 “怎么了?”沈漪漪柔声问。 “阿姊,我记得两年前曾在西市见你,你坐在马车里哭得异常难过,我去追你,你却很快便离开了,没有理会我。” “还有这一年多的时间,你都去了哪里?那之后我再去齐王府找过你,他们都说你已经离开长安了,也不知回了哪里,阿姊,到底了发生了什么?” 对上他分外关切的目光,沈漪漪一时竟不知从何处说起。 过去的那些事情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痛苦,不愿回忆的回忆。 沉默片刻,她低声道:“不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他是我的夫君,我会信任他,爱他,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我为她取名安安,傻孩子,你已经做舅舅了……” “我做舅舅了!”程煦眼中终于露出几分惊喜之意。 不过今日沈漪漪并未将安安带出来,程煦许诺料理完程家的后事之后便会亲去东宫看安安。 第二日,程煦在狱中见到了程显。 程显无颜再面对程煦,扭过了头去不肯见他。 程煦告知了程显程夫人的死讯,男人宽阔的肩膀听后猛然一震,佝偻了下来,捂脸痛哭。 程煦从腰间取出匕首,对着右手两指没有丝毫犹疑地斩断,伏拜于地行了三个大礼,“养育之恩,程煦已还,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从今往后,你我十七年的父子之情恩断义绝!” 程煦转身就走,程显跪倒在他的身后,老泪纵横,懊悔不已,“煦儿,杀了我吧,是我对不住你啊!” “不,你对不住的从来不是我,而是几十年来对你如兄如父的亲兄长。” “你的罪行,自有有司惩处,杀你,我怕脏了自己的手。” 离开之前,程煦再也没有多看程显一眼。 程显绝望地看着养了十七年的儿子离去。 心如死灰,写些认罪书后,当夜便撞墙自尽于狱中。 程家冤案终于得以昭雪,然身为中书舍人,程邈本应对圣人秘行与叮嘱守口如瓶,却因一时大意泄露出去,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没法更改,只不过此祸事程显当得首罪,程邈罪不至死罢了。 由太子监察,大理寺与刑部联合会审,判了祸首程显与其夫人程氏绞刑,两人均于刑前便羞愧自尽,至于从犯,当时负责为程显偷传消息、收受贿赂的管事在缉拿后则被流放到了岭南的蛮夷之境充军,其余无辜之人概不责罚。 在族老与众族人的见证下程煦认祖归宗,由于种种原因,沈漪漪却不能如弟弟一般回归本宗。 程煦是男人,男人可以凭借军功老洗刷家族罪名,一个柔弱女子罪臣之女的名声却会跟随她的一生。 前世因她蜀王之妾的出身被有心人利用,不仅封后时受到前所未有的阻碍,甚至民间有传闻说贵妃做蜀王妾时引诱今上害死皇弟,落了一个红颜祸水的骂名。 魏玹若想要沈漪漪长长久久风平浪静地做太子妃,便暂时不能让她回归本宗,这世道原本就不公平极了。 他所能做的,只能给程煦和程家更多的补偿。 圣人薨后,淑妃位分高又因生育过一女并未被遣送出宫,而是继续留在了宫中,晋为淑太妃。 淑太妃正是沈漪漪的生母萧氏的亲姑姑,萧氏家族显赫,乃是前朝皇族,淑太妃与萧氏这一支皆是嫡出,在淑太妃的牵线下,沈漪漪成为了淑太妃的弟弟,也是萧家这一代家主的嫡孙女。 去东宫看望安安那日,程煦原本还有几分婴儿肥的面庞迅速消瘦,看着坚毅沉静了许多。 安安虽认生,不过看着舅舅生得怪俊俏好看的,逗了没一会儿就高高兴兴地趴在舅舅头上嚷嚷着骑大马了,舅甥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临走之前,程煦告诉沈漪漪,他要离开长安了。 “阿姊,我准备和陈穆将军去西州历练几年。” 沈漪漪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乍听亲弟弟如此说,还是忍不住泪水模糊了双眼。 想到魏玹身上的伤,病逝的陈老将军,她的心仿佛都被揪了起来。 她舍不得啊,可再舍不得,雄鹰终将翱翔于天空,不会一辈囿于狭小的牢笼与井底。 “什么时候离开?”她强忍着泪水问。 “还没定,”程煦看着沈漪漪,看了许久,低声说:“阿姊,此去不知何时能归来,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建功立业,不会给你,给爹娘,给程家丢脸。” “太子殿下于我虽有提拔、教诲之恩,但若他来日有负于你,我也一定会为阿姊讨回公道,绝不会让阿姊再受半分委屈!” 少年眼神坚定,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沈漪漪泪光盈盈地望着他,却忍不住欣慰地笑了出来。 “我们阿煦,终于长大了。” “好,阿姊在长安,等你回来的那一日。” 程煦离开之后,沈漪漪还在镜台前擦着泪,魏玹便走了进来,从身后轻轻抱住她,“放心,有陈穆在,孤不会让他有事。” “嗯。”沈漪漪靠在他坚实的胸口上,闷闷地应了一声。 魏玹想到程煦离去之前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沉默了片刻,又问:“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沈漪漪推开魏玹,眼波流转地横了他一眼道:“你说呢?” 说着背过身去擦干净眼泪,往脸上扑了点香粉遮盖红肿的眼圈。 魏玹靠近她,一本正经地道:“孤说什么,孤是君子,岂会做那等非礼勿听之事?” 沈漪漪真想白他一眼,讥讽道:“你是君子?”你也算君子? 伪君子还差不多。 魏玹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道:“适才尚衣局送来了婚服,一起去看看。” 婚服是按照沈漪漪从前在齐王府的身量提前裁剪的,生了安安之后没多久她就恢复到了生产前的体重,并没有胖或是瘦多少。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沈漪漪低头瞄了自己的胸口,又默默对照了一下婚服的胸围,在魏玹询问的眼神望过来之时,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魏玹难得愣了一下。 最近沈漪漪好像越来越喜欢瞪他了。 以前她自然也敢瞪他,不过多半是偷偷瞪他,现在是愈发恃宠而骄,都敢光明正大瞪他了。 眼中浮现出笑意,魏玹没有计较,笑着问她喜不喜欢。 沈漪漪换上女子嫁衣,那厢魏玹也换上了绯红色的男子婚服,由朱樱分别记下需要修改之处,商讨各种细节。 大婚前三日沈漪漪带着安安暂时搬到了萧家在长安的宅院。 大周婚俗是婚前三日女方家人需要到男方家中铺床、布置新房,淑太妃亲自命抱玉姑姑带着人和萧、沈两家的陪嫁去了东宫,并将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嬷嬷应嬷嬷送给了沈漪漪充当陪房和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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