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呜呜哭着跑了出去 纪乾见人跑出去了,这才松了口气,与吉祥无奈地对视一眼。 吉祥担忧主子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惊扰了兴致,示意大家噤声,而后悄没声儿踅摸到半阖的轩窗底下,听了会儿摸摸面上的汗,微有些窘迫和诧异,这般吵闹主子竟都能如此…… 众侍卫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各司其职去了。 浴室内,一番酣畅淋漓的雨水落完,沈漪漪筋疲力尽,连魏玹再度戏弄她这事都没力气去计较了,像条没了骨头的鱼一般趴在美人榻上。 虽然身上没劲儿,但脑子还在转。 魏玹已经五天没给她喝避子汤了,看来此后也不打算给她喝了,难不成是想要让她在世子妃入门之前生下庶长子? 但凡是个有骨气的正头娘子只怕都受不得这份折辱,到时被对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遭罪的还是自己。 更何况,沈漪漪根本就没想过要给魏玹生孩子,她一直觉得,她还是有机会可以离开。 不成,一定得想个法子才是…… 她背着身,将枕下一支珍珠簪拿在手中把玩着,流苏上的珍珠无意间掉下一颗,她拾起珍珠悄悄塞进到荷包里,再将簪子随意丢弃到一个角落。 听到身后有动静,她赶紧把东西都藏好,重新躺回去。 魏玹洗漱回来,见她背对着他,仅用薄毯搭在纤细腰身以下,露出两条纤细白皙的小腿,入帐后便将她翻个身霸道地扔掉薄毯,大手稳稳地摘住两颗甜软的鲜桃,预备入睡。 安静了没一会儿,怀中娇弱的身子抖了抖,传来一声轻轻的啜泣声。 魏玹皱眉,睁眼抬起小奴婢的下巴。 “哭什么?” 小奴婢眼尾泛红,慌乱地摇摇头,鼻音很重,“没什么。” “没事哭什么。” 魏玹手下暗暗用力,自有法子要她说实话。 沈漪漪“嘤”了声,被他捏疼了,才按着他的手腕道:“我说,我说。” 犹豫了片刻,轻声开口,“我,我怕有了身孕,日后世子妃过门,我,我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魏玹面无表情地听她说完,突然冷笑一声,捏着她的下巴没什么情绪地说:“漪漪,别和我耍心眼,不想有身孕,是怕以后日子不好过,还是不想给我生,嗯?” 小奴婢面色煞白,眼中含着水汪汪的泪,“我、我没和你耍心眼,我阿娘就是妾,你既然调查过我,便一定知晓我阿娘后来是郁郁而终,就是因为那妇人见我阿爹宠爱阿娘,这才处处欺辱于她,因她生性刁蛮,连我阿爹亦不敢指摘,我、我就想多活几年,我和你耍什么心眼!” “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日后还要与你一辈子,为何要骗你,呜呜……” 说到后半句,魏玹方才面色稍缓。 她说的,有理,她阿娘的那些事,魏玹也早就知道。 但听她如是说,不想给他生孩子,心中到底是不痛快。 不过这蠢丫头心思单纯简单,如今亦绝了离他的心,一心一意跟着他,应当不会再生二心。 最好别有,沈漪漪,否则我真会掐断你的脖子。 这般想着,冷眼看了片刻,魏玹抬手将她揽入怀中,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权当应了。 * 翌日一早,天微微亮,还在熟睡中的沈漪漪被魏玹抱入了马车中。 山野不比城中,夜里没有宵禁,昨夜两人在外头住了一宿,今晨还要入宫,是以魏玹一早便要动身回云霞院。 此间林苑与别业皆是圣人赐给他的终南山私产,一路行来路上自是没半个外人,唯有清晨山中独有的清新空气与泥土草木芬芳,远处水秀山青,层峦叠嶂,褪去了阴森可怖的黑夜遮挡,白日的终南山如同一幅风光极美的山水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幽静当中乍然乱入了一道沙哑的质问声。 “魏郎,你昨夜……你昨夜,当真与女子在外面私会了?” 卢七娘一脸憔悴地拦在马前,伤心欲绝地仰望着马上那个清冷濯然的男子。 他竟与女子在外面厮混了一整夜,不用想都知道这一夜会发生什么!怎会如此,他这样清白洁身自好的郎君,怎会与一个女子在外面厮混一夜?! 卢七娘接受不了,一夜没睡好,第二日一早就蹲在这林苑外头等着,未料这一等还真让她看到了不该看的。 “马车里是谁,是郑三娘,陆九娘,还是李十娘!” 魏玹骑马,马车分明多余,若里头没有坐着其它女子,卢七娘把自己脑袋拧下来当蹴鞠踢! 她悲愤地瞪着魏玹,仿佛忘记了自己仿佛没有身份去指责对方。 魏玹淡淡地,居高临下看着她,“让开。” 卢七娘不让,执着地问:“你回答我。” “是又如何。” “是谁?!”卢七娘流着泪直跺脚道:“魏郎,你怎能如此待我!我是不会给你当妾的!” 魏玹眼皮连掀也未掀,调转马头便离开,还丢下句冰冷冷的话。 “管住你自己的这张嘴,否则我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卢七娘跌倒在地上,捂脸痛哭。 而车里的沈漪漪睡得正香,自是不知外头发生的这一切。 * 云霞院隔壁的宅落,郑婉莹正在房中打络子,婢女走进来,低声对她耳语几句。 郑婉莹冷笑一声。 这卢七娘,当真是没半分脑子。 她不过是让两个要好的贵女在她背后念叨齐王世子携着一女子骑马去了他在此处的私业,这没长脑子的东西竟是一股气去拦了。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绝世美人,表哥会看上她这没脑子的东西?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郑婉莹被沈漪漪归来的烦闷冲淡了些。 重新拾起络子,耐心地打了起来。 只不过,未等她享受片刻的宁静,外头便不期然平地惊雷般响起了卢七娘那惹人厌烦的叫喊声,“郑婉莹!” …… 在翠微行宫住了两个多月,圣人与众臣子启程回了大明宫。 因吃了慧远配的方子,身子骨好了许多,尤其是腹部的旧伤,夜里慢慢地也没那么疼了。 圣人龙心大悦,意欲将慧远再度留下,慧远婉拒,侍奉三朝,这次他是说什么也不想再做那劳什子太史令了。 当日老头子便辞别了圣人,下山继续当他的闲散道人仙游去了。 堂兄,心中却膈应死了,亲儿子还在呢,你一个侄儿来表什么孝心! 两人心情都十分不虞,当着圣人的面自然不说什么,背地里却嘀嘀咕咕。 不过骂归骂,圣人身体能好起来,日渐康泰,面色也红润了,两人瞧着也是松了一口气。 大约只除了一人。 返途路上,宁王坐在马上,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自己过分孝顺的好侄儿,神情阴郁。 齐王没注意到兄长的眼神,无意扫了眼长子的车架,发现当中有辆宽敞的油绸马车在后头咕噜噜跟着,不禁拧眉道:“他何时还带了个妾出来?真是有伤风化!” 宁王早先就听眼线说魏玹身边那个通房又被他接回来了,到底是舍不得,呵,漫不经心道:“四弟不知,那女子云卿待她可甚是宠爱呢,从前我过府时无意瞧见琏儿戏弄这女子,还是云卿怜香惜玉解的围。”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齐王一愣,琏儿与长子的妾?琏儿与长子?琏儿不举…… 他的眉头愈皱愈深,宁王静静地看着风吹起帘拢一角,少女如云发上那支白晃晃的簪子,眸光微暗。 …………………………………………………… 三个月没回来,回府后沈漪漪被兰蕙与朱樱簇拥着问东问西。 二婢皆是喜极而泣,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尤其是朱樱,在她耳旁不停地絮叨着,日后莫要再惹世子爷生气了云云诸如此类。 沈漪漪听得心烦,借口自己疲累,把人都劝回去便回东厢睡了,顺道把自己装在荷包里的珍珠藏到床底下,确定没人会注意看见,才上床去歇息了。 此后一连数日,魏玹都宿在沈漪漪房中。 他倒是守信用,避子汤果然没给她断过,若是赶上她听话懂事,还能说几句温言软语哄她,他出手又阔绰,给她身上穿的、嘴里吃的顶好的,除了身份上天堑,规格几乎与他一般。 自跟了魏玹以来,外面他怎么样沈漪漪不清楚,但起码在齐王府里只有她一个女人。 这样的日子不知多少人羡慕她,只有沈漪漪知道,她不喜欢。 魏玹待她再好,于她而言也不过是数着日子过日子,能过一天算一天。 阿鸾知道她回来了,十分高兴,时常来湛露榭陪她玩,她也不算太寂寞。 有一日沈漪漪在屋里坐着给魏玹做衣服,外面春杏走进来,说有个叫做红蕊的婢女想见她。 沈漪漪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个人,春杏又道:“她说自己是西院采盈姑娘原先的婢女。” 采盈? 沈漪漪疑惑,采盈见她做什么,上次分明还躲着她。 她低下头,将针线交叉穿过衣袖处,紧了紧金线道:“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见她。” 春杏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姑娘,会不会是采盈姑娘有什么……遗愿要对你说?” 沈漪漪手中的针线掉了下去。 沈漪漪怎么也没想到,采盈竟然死了。 直到那名叫做红蕊的婢女过来,对着上首失神的她轻轻唤了一声,沈漪漪才惊醒过来。 红蕊从袖中将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的黑漆匣子抽出来递给她,“依依姑娘,这是姑娘临去前命奴婢交还给您的,里面是一支银簪子,是今年正月时我们姑娘去西院侍候三郎君,姑娘送给我们姑娘的贺礼。” 沈漪漪神情复杂地打开匣子,匣子里果然躺着一支十分朴素的双蝶绞丝银簪,这的确是一年前她送给采盈的那支,没想到她竟还留着。 如今簪子还在,人却没了。 沉默了片刻,沈漪漪抚着簪子上那对成双成对的玉蝴蝶,低声问:“她走得难受不难受?” 红蕊红着眼睛道:“难受,姑娘一直哭,那个孩子是个已经成形的男娃,不知是被人推了一把跌下月台就没了,可是根本也找不到是谁人所推,一旁扫地两个婆子都说是姑娘自个儿不小心摔的,姑娘哭成了个泪人,百口莫辩。” “落胎之后没两三天,姑娘便去了。” 饶是沈漪漪与采盈之间的情分早已不复存在,可听闻昔日姐妹死得如此凄惨,心中也不免生了几分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意。 两人同日入府,也曾相互扶持,互称姊妹,后来采盈做了魏琏的妾,她也成了魏玹的通房,同为权贵妾侍,她比采盈,又幸运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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