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自顾自的同伍秉之唠嗑着,话语间透着丝丝担忧。 原本正要离开的伍天覃冷不丁听到“宝儿”二字,差点儿一脚迈岔了步子,直接将脚下三阶台阶当作一阶踏了,险些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地来。 他身子一歪,错了两个步子这才堪堪站稳了,一站稳后,立马嗖地一下转身复又一步子直接跨过三个台阶,直接原路匆匆返了回了。 什么宝儿不宝儿的? 他仿佛从太太嘴里听到了那个狗东西的名讳? 什么满意不满意?学不学规矩的? 太太需要对那狗东西满意作甚?那个不学无术的,需要他学什么规矩?还有明儿个,明儿个这么大的日子,却关那狗东西何事? 还有,还有,那狗东西不留在府里好生恭候他的大驾,他何时去了柳家?他去柳家作甚? 伍天覃顿时脑子里滋滋冒出一万个大写的不解来? 且细细琢磨着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总觉得奇奇怪怪,又匪夷所思的,明日婚礼?喜服?他的喜服?还有个学规矩的元宝儿。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一瞬间,所有不着边际的话却又隐隐串联了起来,至于串联成了什么,伍天覃似乎立马想到了,却又在即将想到的那一瞬间一叶障目了,只觉得如同雾里看花,总觉得隔着一层,一但拨开那一层雾气,便是柳暗花明了。 然而就是那一层雾气,看得伍天覃云山雾绕,稀里糊涂的。 只立在原地,心里一时百爪挠心似的。 最终,伍天覃身影一晃,复又嗖地一下重新飘进了屋里,只一时强自挤了挤笑,朝着上首的俞氏笑了笑,道:“太太……太太方才那话是何意?儿子……儿子缘何听不懂?” 伍天覃百爪挠心的问着。 因为太过好奇,脸上竟难得带着一丝轻易不曾察觉的……谄媚? 而此时屋子里的俞氏倒是不急了,倒是一言不发了,也不说话,也不看去而复返的伍天覃,只学着方才伍天覃的做派端起一旁的茶盏,揭开盖子,送到嘴边一下一下缓缓吹着茶盏上飘起来的浮沫,这才一口一口慢慢品了起来。 她姿态悠然,不急不缓。 对面的伍天覃一时走来走去,复又在一旁的交椅上坐了下来,看到俞氏动作温吞,一副将他熟视无睹的架势,一时又噌地一下起了身,端起一旁的茶壶过去,冲着俞氏道:“儿子给太太添杯茶?” 俞氏顿时甩了甩袖子道:“去去去。” 伍天覃退了回来,略有些尴尬的给自己个倒了杯,正捏在手中捏来捏去,正要饮时,这时,骤然只见那俞氏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即没有丝毫征兆直接朝他开门见山道:“明儿个咱们伍家双喜临门,你大哥明日一早将烟儿接进门来,你也一道过去顺道将……顺道将宝儿给一并接进门来罢!” 俞氏一口气直接扔出了一颗炸雷。 原本将茶杯送到嘴边的伍天覃听到这句话,瞬间“噗嗤”一声,被这道突如其来的闷雷砸得眼冒金星,砸得脑袋发懵甚至脑袋开花了起来。 只闻得噗嗤一声,他嘴里的茶水被一口气全部喷洒了出来。 整个人险些再次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什么? 什么跟什么? 究竟是太太发疯,还是他疯了? 又或者他耳朵出问题呢? 太太这番话几个意思? 他怎么听得头晕眼花,一头雾水了起来? 双喜临门? 将……将元宝儿那狗东西给一并……一并接进门来?这他娘的是几个意思? 他是不是在做梦,他是不是压根没有放出大牢?还是,他根本早就死在了当初被押送回京的路上。 其实之后的入宫,挟持太子,包括一路快马加鞭赶赴刑场解救家人,其实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过是他临之前的幻想罢了,包括眼下的这一切。 要不然,他怎会从太太嘴里听到如此匪夷所思,炸裂三观的话语来? 还是当着……还是当着他那个一本正经的迂腐老头子的面? 伍天覃一时整个傻了眼了。 他在哪里?他是谁? 他一时找不到半分真实活着的感觉,就跟假活了一遭似的。 不然,如此……如此荒诞不经,骇人听闻,三观不正,甚至痴人说梦的话语怎会从太太,从这位端庄贤淑的贵太太嘴里冒出来? 因为过于荒唐,过于玄幻,以至于伍天覃难以置信的同时,还有那么一丝头晕脑胀,他的思绪早已不知飘到何方去了,只剩下最后一缕,游离在空中,一脸……一脸云山雾绕的问道:“太太……太太说笑呢,儿子……儿子怎么听不懂太太的话……” 伍天覃云山雾绕的回着。 却见那俞氏扫了他一眼,将怀中的喜服一点一点捋平整了,嘴上淡淡道:“宝儿生得白白净净,清秀女气,性子也还算讨喜,选了他总比让你日后在外头鬼混强,日后……日后让他扮作女子便是了,横竖在闺阁里头,不出门的话躲过世人的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俞氏说着,忽而叹了口气,道:“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才知活着的重要之处并非什么荣华富贵傍身,也并非什么位极人臣示人,最重要的是开开心心的活着,一家人开开心心活着便是了。” 俞氏说着,忽而一脸释然,说到这里,忽而抬眼看了伍天覃一眼,道:“只要能瞒过世人,你们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罢!” 俞氏端得一副大气开明。 然而伍天覃却依然一脸……一脸懵然道:“可是……可是您不该让我与那……与那狗东西……” “怎么?你不愿意?” 不想,话还没说完,便见那俞氏目光一挑,直接将他的话给一把打断了道:“你当真不愿意?” 说着,俞氏顿时蹙了蹙眉,略有些为难道:“你若不愿的话,那便取消了便是,虽说那元宝儿此番有功,救了咱们伍家一大家一命,乃咱们伍家的救命恩人,我也是看在他一心一意为咱们伍家的份上,而你又与……你又与他乱七八糟的份上,行吧,既你不愿,那便再好不过了,看来是我跟你爹会错意了,感恩的方式有许多种,回头我便换其他一种便是了。” 俞氏说着,忽而一脸轻松了下来,随即还不待伍天覃反应,便嗖地一下起了身,只看了看手中的喜服,道:“那这喜服便派不上用场了——” 说着,便直径朝着木施走去,欲重新挂上去。 不想,人还没走到木施旁,却见一股力道将她绊住了,俞氏一偏头,却见喜袍的另外一头被人一把拽住了,她抬头一看,只见方才还在椅子上端坐的儿子伍天覃不知何时早已蹿到了她的身旁,正一把紧紧扯着喜服另外一侧,只一脸欲言又止却又脸色骇人的看着她。 只见他绷着脸,脸面前所未有的严肃,沉寂,只一动不动死死揪着喜袍一端,又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俞氏。 那模样,那架势,就跟看犯人似的看着她。 俞氏被他这副严肃正经的模样吓了一大跳,一时捂了捂心口,正要开口询问,不想,还没来得及开口,忽又见他脸面嗖地一下飞快一偏,竟避开了她的目光。 只见他目光躲闪,似不敢与她对视,又见他紧紧抿着唇,腮帮子绷得紧紧的,似有话要说,却如何都说不口,最终,两两对峙间,只见他抿着唇飞快将喜服用力一夺,随即……随即眼前身影一晃,等到俞氏捂着胸口缓过神来之际,只见手中早已空空如也,而身前的那道身影也嗖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203章 “混账东西!” “逆子!”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话说伍天覃一走,整个过程一言不发的伍秉之忽而大掌朝着案桌上用力一拍,砰地一声巨响,整个案桌都随着震了三震。 俞氏见状缓缓朝他走去,见他铁青着一张脸,整个人已气得吹胡子瞪眼了,不由笑了笑,拎着一旁的茶壶过去给他倒了杯茶,嘴上忍俊不禁道:“老爷你就甭动气了,事已至此,再说了,这门亲事可是由你亲自点了头的。” 俞氏小意温柔的在一旁打趣和劝说着。 不想,俞氏这话一起,伍秉之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是越描越黑,只见伍秉之瞬间将眼一瞪,气得火冒三丈道:“我是点了头了,可是你看看他,你看看那逆子,他可真敢应啊!事情都还没闹清楚了,他竟都敢直接应了,他不觉得丑么,这样的丑事他竟都敢火急火燎的应了,简直是个无法无天的混账,孽障,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伍秉之简直气得心肺剧裂。 “但凡他多问一嘴,一探个究竟再应承下来,我也不至于……我也不至于——” 伍秉之气得握拳凿胸。 说着说着,气得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简直丢人现眼,好个光宗耀祖的逆子,他伍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让那逆子给丢尽了。 同时,心里也一时止不住有些后怕和冒冷汗来。 好在—— 不然—— 俞氏如何不知他所想,一时神色略有些复杂了起来,按照儿子缜密的心思,不可能察觉不出蹊跷来,他们今晚这些说辞可谓漏洞百出,可是,可是他偏偏就迷障了似的。 可谓是当局者迷啊。 又或者,其实是不顾一切了,压根不愿意去怀疑? 不过很快她便释然一笑,将茶递送到了伍秉之跟前道:“横竖儿孙自有儿孙福。” 又道:“甭气了,这不,我不提前给老爷你出了口恶气了么,他今儿个气坏了老爷您,赶明儿个洞房花烛时发现了,定也会被气得七窍生烟的,就权当给他个教训提前替你报仇了。” 俞氏笑着打趣着,想起明日那一幕幕,郁结多日的担忧总算是找到了宣泄出口似的,不由咬牙暗恨,又不由暗自期待,半晌,又道:“这世间姻缘啊横竖自有定数,若伍家好端端的,怎会给覃儿结下这样一门亲事,可谁能想到伍家会遭此一劫,又有谁能想到那孩子身上竟藏着如此造化性的一幕呢,其实说到底,那孩子还算是老爷您给救助回来的,是老爷您给招进府来的,这要细说起来,这缘分还是由您起的头牵的线了。” 俞氏坐在伍秉之身侧,与他唠着家常。 伍秉之听到这里,果然一时脸色一缓,不过片刻后,想了想,又一时皱了皱眉道:“那个也是个不着调的,听柳府说,当初大闹了相府一场,还指着相爷的鼻子大骂了一遭,相爷被她气得险些一度气晕了过去,这一个不着调便也罢了,这两个若凑成一块,将来这府邸还不得给这两个逆子败光了,光是想想便头疼得厉害,便是有缘,那也铁定是一场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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