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忽而大山倾倒而来。 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了宝儿头顶,以至于隔得如此之近,他即便仰着脑袋,却依然看不清头顶上那人的具体面容。 宝儿只知,像是陡峭的悬崖峭壁,顷刻间要向他压倒而来了似的,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宝儿看不清伍天覃的相貌。 伍天覃却将瘫坐在他的脚前的那张小脸一览无余,清晰到,他甚至能够清晰无误的打量到这小儿脸上奶奶的奶膘,以及脸上白到透明的毛茸茸的绒毛。 “倒是可惜了,这么小便要失去双腿了。” 伍天覃抱着箭,盯着脚边的这张脸,低低笑着说着。 “别怪爷,愿赌服输,谁叫你自个儿没用!” 伍天覃眉头一挑,定定地盯着元宝儿,忽又轻笑一声说着。 “倒是可惜了这张小脸了。” 生了张伶俐讨喜的脸。 伍天覃无不可惜。 他语气温润,像是个温柔世家公子,语气话里话外透着可惜,可话里的内容,却令人无不生寒。 他话一落,一旁的四喜眼珠子转了一圈,忽而上前道:“爷不用可惜,这小子就是个绣花枕头,除了这张脸,无甚用处,爷知道么,这小儿人送外号雪媚娘,绣花针,娘娘腔,之所以得了这样一张脸,那是因为这小儿压根不是个纯爷门,听说他低下那事物被狗咬了大半截,压根不是个全乎人,这才生得这样不男不女的,爷赶紧将人打发去了罢,这样的人,留在院里头晦气。” 四喜晓得主子的喜好,打从瞧见这小儿第一眼时,便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 这会儿,恨不得速速将人打发走了。 不想,伍天覃听了,却将眉头一条,道:“哦?” 他仿佛大感意外,一时来了兴致,只有些饶有兴趣的低头看了眼前这张男生女相的小脸,难怪,他就说么,脸那么白,眼睛那么圆,实不像个寻常小儿,感情是个身子不全的小太监。 “怎么咬的?” “还留了根不曾?” “还剩下了什么不曾?” 伍天覃摸了摸下巴,忽而缓缓抬起了脚,朝着元宝儿裤,裆,底下探了去。 不想,原本瘫坐在地上的元宝儿瞬间咬牙一溜烟爬起来,嗖地一下,一把紧紧夹住了那只冒犯的脚。 伍天覃双眼一眯,脚微微一顿。 好个狗胆! 不过—— 好吧,揭人伤疤了,这可比断人两条腿更令人恼恨了。 看着眼看这张瞬间凶恶起来的小脸,伍天覃眉头一挑,慢慢将脚收了回来,不想,竟如何都扯不动。 伍天覃使了两回力,眉头一时微微蹙了起来,正要眯眼变脸之际,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劲,下一瞬,伍天覃抬脚一踢,一脚将眼前的小儿踢开了,抬脚一看,自己的麒麟鞋面不知何时湿了一片。 四周慢慢传来一阵骚气。 “混账!” “狗东西!” 意识到鞋面上是什么后,伍天覃瞬间脸色一变,勃然大怒了起来。 他抬脚,再一脚直直朝着元宝儿心口蹬了去。 元宝儿身子瞬间被蹬出半丈开外,而他原先瘫坐着的地上,已湿了一大片。 所有人目瞪口呆了起来。 这小儿……这个不男不女的小儿竟当场被爷给吓尿了,还尿了爷一脚! 天呐,甭说两条腿,他脑袋怕也甭想留了。 这凌霄阁,又要乱了套了。
第23章 凌霄阁,院子里的人抬着热水进进出出。 庭院里扎堆的箭靶子已经被人抬走了,那些蹲在地上的活人箭靶子也全部散去了,太阳渐渐高升,只徒留下元宝儿一人跪在庭院中央,湿哒哒的裤子快要被太阳烘干了,不过,在烤干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散发出阵阵刺鼻的味道。 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脸面一皱,十分嫌弃的抬起手臂,掩面而过,匆匆留下一句:“臭死了,熏死了,一股子骚蹄子味。” 说完,还都要轻蔑的打量地上那小儿一遭,或讪笑,或瘪嘴,或耻笑一番。 日头渐渐毒辣。 元宝儿身上有伤,加上初来这凌霄阁睡得并不好,昨夜又被同屋那个鼾声震得半宿没睡着,早上连早饭都没吃,这会儿,浑身又累又饿又困,然而身体上的遭难,比起心理上的羞辱和煎熬,却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尿了裤子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罚跪。 元宝儿活了十三个年头了,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尿液混合着汗水,浑身被股子刺鼻的骚臭气环绕着,没有人比元宝儿自己更难受了。 元宝儿始终咬着横牙,双目紧紧盯着远处那高台之上,眼里恶狠狠的,有股子藏不住的睚眦必报的……狠意。 他看着乖觉,像只雪白的兔子,好似可任人欺凌,可唯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哪是兔子,分明就是一只狼狗,逮着哪个一口咬下去,那可是要伤筋动骨的。 就像是刚刚那泡尿,有憋不住的成分在里头,却也未曾没有元宝儿故意的成分。 如若可以,他才不会尿人一脚,他只想尿人一脸,尿到他嘴里。 不过,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很快,宝儿藏起了眼中的狠意,他跪得双腿发麻,被太阳晒得头疼欲裂,整个人已飘飘倒倒,好似随时便要昏厥了过去似的。 才来这凌霄阁两日,他便要被抬走两回,在这偌大的院子里,他实在看不过任何希望和尽头。 倘若不是还要等阿爹阿娘来赎,宝儿气性上头,指不定一头朝着那位大阎王怪身上狠撞了去了。 “问玉姐姐,那新来的那小儿看着快要晕倒了,咱……咱要不要给他送口水啊!” 一侧游廊底下,欢儿端着托盘跟在问玉身后走着,见问玉朝着庭院中央那个小儿身上扫了一眼,欢儿也忍不住巴巴看了去。 见与她同岁的元宝儿被毒辣的太阳晒得嘴巴开裂,昏昏沉沉了,尤其,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在奚落和嘲笑,欢儿不免有些于心不忍。 只是,问玉还没说话,这时,一阵浓郁的暖香打从身侧经过,与此同时,一道声音既尖细又轻柔的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周遭响了起来:“院子里来了个搅屎精,往后便有的热闹瞧了。” 那话恰好在欢儿耳畔一闪而过,欢儿反应过来瞅去时,人已越过了她,甚至越过了问玉姐姐,一路朝着前头去了。 只见那是一道十分瘦弱轻盈的背影,身着一袭粉藕色褂子,下着玫红色罗裙,大太阳下褂子外头还套了件薄薄的比夹,背影袅袅婷婷,小腰盈盈一握,扭动起来,像是一条蛇儿似的,又见她头上插着一支凤头钗,凤头钗下还别着一支赤金步摇,走起路来,那步摇一荡一晃的,十足惹眼。 虽瞧不出具体面向,不过光是瞧那身打扮和背影,都能瞧出三分不同来。 凌霄阁有一位大丫头,乃老太太拨来的问玉,两位二等侍女,一位是两年前太太提拔的鸳鸯,一位便是眼前这位梅见,梅见原名金蝶,据说与爷遇见时是在一下雪天,在红梅底下,后被二爷所救,便改名梅见,寓意是在梅花枝下与爷相见的,往后每年下雪梅花开的时候,爷便能想起她来,她是唯一一个被伍天覃打从京城带来元陵城的,故而虽为二等丫鬟,地位却十足不同。 梅见此人心高气傲,有把好嗓子,生得比旁的丫头俊俏清丽几分,故而时常忸怩作态,俨然一副主子做派。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尤其,在一位颇不着调的爷的院子里,据悉,眼看着这些日子爷越来越不着调,非要将外头那娼门里头的女子带回府,太太实在没法子,便打算在院子里头提一位给爷抬作通房,这个小道消息一出,半个院子里的人心思雀跃,其中以二等丫鬟鸳鸯和梅见二人希望最大,故而这段日子里二人日日作法,斗得厉害。 鸳鸯乃家生奴才,比之梅见多了几分体面,可梅见却更得主子的青睐,二人谁输谁赢,还压根是个未知数了。 这会儿,远远的只见梅见抬手整理了眉间碎发,一扭一扭的朝着正房去了,身后一个名叫绿莺的小丫头手里抱着个琵琶,匆匆跟了进去,而庭院里对面,另外一处游廊下,鸳鸯见梅见进去了,双眼一蹬道“又让那小蹄子抢先了一步”,话一落,理了理衣裳,将胸,脯子一挺后,也迅速跟了进去。 这一幕幕,在凌霄阁里头屡见不鲜。 欢儿见了,瘪了瘪嘴,道:“哼,她们也太不将问玉姐姐放在眼里了。” 问玉是老太太指派来的大丫头,最得体面,管束着整个凌霄阁,得人敬重,可那梅见却丝毫不将她瞧在眼里,也不知是不是有样学样,连那胭脂近来都傲慢了许多。 欢儿为问玉气恼。 问玉却淡淡的瞥了她欢儿一眼,道:“休得胡说。” 说着,问玉朝着庭院里那道摇摇晃晃的小儿身上看了一眼,又叮嘱一声道:“主子的事儿,不许妄议,也不许多管闲事。” 说着,问玉将欢儿手中的托盘接了过来,看了看日头道:“到时辰了,去厨房通知传午膳罢!” 欢儿得了话便立马去了。 约莫一刻钟后,厨房派人来送餐食,来的是王妈妈两口子和厨房的王平,小六二人,往日里送膳来两人即可,可今儿个二爷院子里叫了锅子,中午吃的烫肉,便派了王平小六二人抬来的。 四人一踏入院子里,便远远瞧见了跪在庭院中央的元宝儿,四人脸上大震,尤其,待走近了,发现了一丝不同,一经过那元宝儿身旁时,只闻得一阵浓重的尿骚味扑鼻而来,一靠近还发现有三五只苍蝇围着他上下转悠,厨房里做活的人对气味敏感,当即察觉些了不同。 王平脸上诧异,目瞪口呆。 而小六看到宝儿跪在地上,嘴唇干涸,小脸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往外滚着,小六双手一颤,手中滚烫的锅子差点儿不稳,一锅险些都给掀翻了。 “宝儿,宝儿……” 小六白着脸,着急忙慌的唤着他。 元宝儿闻言,只恍恍惚惚,有气无力的抬起了小脸朝着身侧看了一眼,看到四张熟悉的面孔后,元宝儿仿佛愣了一下,下一刻,只见他将牙齿一咬,很快将脸别了过去。 “宝儿……” 小六见状,要将手中的锅子放下去瞧他,却见另外一侧的王平横眉一挑,厉声道:“蠢材,这里可是凌霄阁,别找死。” 说着,王平瞅了那落魄小儿一眼,嘴角一扯道:“二爷什么脾气,你也敢在凌霄阁作乱,不想活了么?” 说着,又道:“这小儿就是闯祸精,他蛮横惯了,活该吃些骨头,让他长长记性也好。” 王平一边威胁一边调,教的将小六扯走了,回到厨房不久,整个厨房的人都晓得元宝儿尿了裤子遭了罚,听说那尿骚味二里地外都闻得到,横竖,厨房里的小霸王那两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威严,两日之类全部作践了个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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