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走,便见那元宝儿一人直挺挺的躺在了屋子中央,忽而躺尸似的,一动不动了。 伍天覃面无表情的盯着那在地上一顿乱滚,以一敌二的,破罐子破摔的小儿,一时微微板起了脸。 半晌,忽又见他拧着眉头,不由抬手朝着太阳穴,朝着耳朵里挠了去。 那小儿一口一个钱钱钱的,落到了伍天覃耳朵里,只有满耳朵的钱钱钱。 他一边哭一边叫,一边踢一边踹,竟还跑到地上乱滚着,简直比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来得刺耳磨人。 平白叫人头疼得厉害。 伍天覃只觉得太阳穴滋滋滋的直乱跳着。 这样想着,伍天覃只阴着一张脸从椅子上起了身,一步一步走到了屋子中央,走到了那元宝儿跟前,居高临下的将人死死盯着。 只见此时的元宝儿大闹一场后,这会儿浑身凌乱不堪,脚上的靴子踹飞了一只,一只歪歪斜斜的套在脚上,一只连裹脚布都踹飞了,因在地上乱滚了几遭,浑身灰尘,衣襟歪斜,头发半落,整个疯婆子似的。 尤其是脸上,沾满了污垢灰尘,一张白白净净,如同瓷器似的小脸成了块破瓦砾了,肮脏不堪。 见伍天覃过来,元宝儿便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既不像刚刚那样乱滚挣扎了,也不像刚刚那样哭哭啼啼,乱吼乱叫了,只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的躺在那里,如同一具尸体似的,一副悉听尊便,任人宰割的模样。 伍天覃面无表情的将人盯着,恨不得将人一把踩死了了事,良久良久,却是忽而抬脚朝着元宝儿腿上便是一脚踹了去,而后微微眯着眼冲着脚下这具躺尸微微咬牙道:“好个混账狗东西,爷竟不知你还是个大无赖,还有着这样一身好本事。” 伍天覃淡淡讽刺着。 语气里头却又似乎透着一丝咬牙切齿,恼恨又无奈的味道。 只觉得这小儿就是坨臭狗屎,踩罢,嫌脏,不踩罢,嫌臭,真真是恨不得将人一板子打死了了事。 话一落,便见那伍天覃揉了揉脑门,最终冷哼一声道:“有本事你今儿个便在此处躺上一日。” 说完,伍天覃忽而将扇子一撑,打开了,伍天覃扫了脚下那小儿一眼,目光一抬,只一边飞速摇着扇子一边远远朝着对面问玉脸上问去道:“究竟怎么回事,你来说。”
第53章 问玉想了想,便立马将府里怎么派发月钱的一应流程详细禀出,道:“禀主子,院里每月是在当月月末或者下月月初时上报各个院子里头的月钱细则,然后每月月中派发上月的月钱,因元宝儿是上月月中派到咱们这个院子里来的,按照往日里的规矩,若是他是十五后来的,那么他的月钱便多由原处派发,若是十五前来的,便多由后来的地方派发。” 说到这里,问玉便远远地朝着直挺挺的躺在那儿那具生无可恋的躺尸上看了一眼,半晌,不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早会儿元宝儿到我这来领取月钱,不过元宝儿的月钱打从常胜那儿走,可昨儿个常胜告假了,我便以为他的月钱被同屋的人代领走了,便要他向同屋子的长寅发问,许是他问了长寅,常胜那里并没有他月钱的动向,又跑到了他原来当差的厨房那头发问了,想来厨房那里也没他月钱的着落,便以为他的月钱被哪个贪墨了去罢,这才气得撂挑子不干的。” 问玉三言两语的便清晰无误的解释了月钱派发的流程,及元宝儿罢工搞事的缘由。 伍天覃听了,沉吟片刻,只微微挑眉道:“这狗东西上月什么时候来的?” 问玉想了想道:“奴婢约莫记得他正好是十五那日来的,所以这日子有些含糊,正好处在月中,想来常胜认为他的月钱这月该从厨房那头走,厨房那头又以为他的月钱打从院子这头走,导致两边都没报他的账,便漏了这茬罢,所以才导致元宝儿两头都讨要无门。” 问玉说着,看了那伍天覃一眼,又道:“其实府里人口杂多,以往也不是没有漏过,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个难题,这月漏了,查明后,待下月一起报上便能一起补发了,无非就是再等上一个月的时间罢了!” 然而,问玉这话一落,只见那伍天覃抬眼朝着那满屋子打滚的身上复又多看了一眼,顿时嘴角微微一抽。 哼,那是个能多等得了一个月的人么? 还压根没查明缘由,便差点儿要将他这凌霄阁也拆咯。 问玉便也顺着伍天覃的目光复又朝着元宝儿身上探了一眼,心惊的同时,也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也是,为了区区一个月的月钱,竟又哭又闹,又是喊打喊杀,又是在地上打滚撒泼,又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可谓竟闹得满城风雨,问玉就没见过比他元宝儿还胆大耍横的,也没见过比他这般看重钱财的,为了区区一个月的月钱,竟俨然一副连小命都不要了的模样。 一时,又微微抬眼,朝着那伍天覃脸上看了一眼。 问玉很快低下了头去。 “去将厨房那个领事的叫来。” 最终,伍天覃扫了横着躺在屋子中央的那个小儿一眼,眉头一挑,淡淡吩咐着。 话一落,他便又摇着扇子继续在椅子上坐下了,只慢悠悠的阖上了眼。 整个屋里屋外,你瞧瞧我,我瞅瞅你,一时交换了个神色。 话说那长寅跑到厨房去宣人时,厨房里头的活儿干忙完不久,那小李师傅正由杨三王松师徒二人哄着回了屋子。 杨三拿了瓶酒,又盘了两碟花生米,并几个小菜来孝敬小李师傅,一大早上的,只听到杨三扯了嗓子道:“哼,元宝儿那小儿,师父,你知道他刚刚落荒而逃时嘴硬的扔下了句什么话么,呵,他说让徒儿给师父您带句话,说是定要搅得整个厨房天翻地覆不成,哈哈,真真笑死个人,就他那花拳绣腿的,若非长了一双利牙,跟条疯狗似的四处乱咬乱吠,徒儿一根手指头便能废了他去,他还搅得整个厨房天翻地覆,徒儿一巴掌便能将他拍得死得透透的咯。” 屋子里头,杨三一边倒酒一边拿着元宝儿被他们当成落水狗似的一把扔出去时一事哈哈轻蔑取笑着。 小李师傅一听,眉头顿时一皱,道:“那小子当真扔了这话?” 一旁的王松见状,立马道:“师公,那小子就嘴硬得利害,其实啊,甭说师父,就他那小胳膊小腿的,三个他元宝儿也压根不是松儿的对手,以往是看在那崔老头的份上这才对他忍让一二的,如今,呵,哪个还将他当回事儿,听说他在二爷那院子里头小命都要不保了,日日当猪做狗的,指不定哪日便要一命呜呼了,他也左不过在临死前挣扎乱吠几句罢了,师公担心他这话做什么?” 王松见杨三给小李师傅倒酒,他便也很快眼明手快的给杨三倒了杯酒。 小李师傅吃了半口,将酒杯放下,想了想,依然有些不安道:“你们往日跟那小儿小斗小闹的便也罢了,莫要将人欺辱得太过厉害了,那小儿……” 小李师傅冷哼一声,想了想,道:“邪气得紧。” 小李师傅说着,复又端起酒杯将剩余半口一口饮下,道:“既已离了厨房,往后无论何种恩怨情仇便都一笔勾销莫要再来往了。” 小李师傅淡淡说着。 杨三闻言,却抬手往那块缺了块肉的大腿处上摸了一把,咬咬牙道:“一笔勾销?呵,挖了他一块肉后,我杨三自会与他一笔勾销。” 三人正把酒言欢着。 不想这时朱梁匆匆抹汗跑了过来,神色匆匆的在外头大声喊道:“小李师傅,小李师傅,爷……二爷有请,您……您快过去罢?” 朱梁这话一落,顿时叫屋子三人神色大变。 小李师傅率先缓过神来,立马起了身,一把将门打开,微微瞪眼,冲着外头的朱梁道:“你……你说甚?哪个有请?二……二爷?二爷请我作甚?你……你该不会是听岔了罢?” 小李师傅一脸难以置信。 朱梁却道:“是二爷,这会儿正院子里头等着呢,什么听岔不听岔的,二爷院子里的人都来了,就在厨房门口等着呢!” 又见小李师傅抿着嘴,神色凝重了起来,朱梁便道:“您还杵在这作甚,二爷脾气不好,万万莫要叫他久等了。” 小李师傅闻言,一时抿嘴沉吟半晌,道:“我这就过去。” 说着,大步一跨,出了屋子,半晌,想起了什么,复又重新返回了屋子,跑到箱笼里翻找了一阵,往怀中塞了个什么,这才瞪了那齐齐发愣的杨三,王松二人道:“你们俩啊,惹祸惹到老子头上来了。” 说罢,拔腿便往外赶了去。 话说小李师傅直接被长寅领到了凌霄阁后头的下人房,一路上他争相发问,却见那跑腿小儿嘴角紧闭,一言不发,小李师傅神色便越发凝重了起来。 直到一路将他往院子后头的下人房领着,待入了那下人房后,远远只见里里外外簇拥了一大群人,可谓热闹至极,而他一踏入那房内,又见大门被踹翻了,屋子里的桌子,茶碗翻碎了一地,屋子中央,横躺了一小儿,只见他浑身脏乱不堪,衣衫凌乱斜歪,脚上的鞋袜尽飞,里头就好像被强盗打劫过了一遭似的。 不过,看到那地上的小儿是原先那厨房里头的混世小魔头元宝儿后,小李师傅便又觉得见怪不怪了,有他在厨房里头的每一日,厨房里头便没消停过一日,只是不想,如今来了这凌霄阁,竟也是同样一副场景。 只见那元宝儿一动不动的闭着双眼躺在那里,一时不知是死时活。 小李师傅心里头骇然不已,再一抬眼,便见里头上首那太守府里头真正的混世魔王伍天覃赫然端坐在那里。 小李师傅立马心惊肉跳的朝着地上一跪,连连磕了两个头道:“不知……不知爷传唤小的,可有何事?” 此时的伍天覃已缓缓睁开眼了,淡淡瞥了远处那厨子一眼,淡淡道:“那元宝儿说你贪墨了他的月钱,可有此事?” 伍天覃这话一落,小李师傅一听,瞬间脸色发白,连连磕头道:“禀爷,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小的在太守府十多年,向来兢兢业业,哪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自我代为收发厨房里头十余人口的月钱后,甭说贪墨,就连一个铜板也没有算错过啊,小的冤枉啊。” 小李师傅说着,立马扭头朝着身后那道横躺的尸首上飞快瞪了一眼,道:“定是这小儿满嘴胡诌的!” 小李说完,见上首那伍天覃复又阖上了眼不说话。 小李便一时咬咬牙,鼓足了勇气,立马又道:“禀爷,按照府里的规矩,这元宝儿来了爷这凌霄阁,那他这月的月钱便该走凌霄阁的账啊!” 说到这里,忽见那伍天覃缓缓睁开了眼,只定定的盯着他,目光颇具威慑力,小李师父脖子一缩,眼睛一转,便立马支支吾吾,哆哆嗦嗦的改了口道:“其实……其实是小的以为他这个月往高处走,来了凌霄阁攀上爷这处高枝便瞧不上咱们厨房里头那几个银钱了,便……便没给他往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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