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茉先前本以为这虎皮有些多余,直到踏出房门才知何为春寒陡峭。 她跟着卫君樾上了前往皇家林场的马车。 乔茉虽从未去过那处,但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胸腔的心跳却越来越剧烈。 她以为自己这么几个月以来已经认了命,可但她看见他的字迹刹那,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防便轻易土崩瓦解。 乔茉深呼吸忍住倾涌的情绪,细白如葱的指尖挑起窗帘,过路的景色如浮光掠影。 她的心底根本不愿认这劳什子的命。 她想见他。 好想好想。 ...... 下马车时双腿还有些酸软,她扶着门框试探着地,可脚尖还没碰地卫君樾便一把捞过她放平稳了。 “身体太差,得练。” “......” 她抿着唇装作无事发生地跟在他身后,忽然扶着她的银翘猛然弯腰,额头冒出冷汗。 乔茉脚步一顿,皱眉眼神询问。 银翘龇牙咧嘴:“姑娘......奴婢怕是吃坏东西了......” 只此一句乔茉便了然了她的状况,趁着前面的人还没发觉异常,她比划两下。 「你去罢。」 银翘满脸为难,但更怕在这种地方失态,遂咬紧牙关捂着肚子从车队后方绕走。 与此同时,许久没有在她面前露面的银环从队伍最后方跟了上来。 “姑娘,暂且让奴婢服侍您吧。” 乔茉收回视线,随意点了点头,也顾不得腿间酸楚加快了步子追赶上去。 ...... 斗兽大会意在君臣同乐,作为皇帝的卫君霖自然身处主位,卫君樾一如既往地立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带着乔茉再次站到了这俯视万民的地位。 从第一次她被带去宫宴众人的惊愕,到后来各种传闻的极致宠爱,再到今日的又一次与他并肩而立,乔茉已然坐实了摄政王宠妾的名号。 按照礼章,斗兽大会之初需由天子射鹰以示祥瑞。 卫君樾虽还未满十二岁,但身子已然高挑,眉目间更有了几分与卫君樾如出一辙的锐气。 他接过弓箭,下意识地看向皇兄,却见皇兄垂头看着身边的女人,卫君霖抿唇,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右手搭弦左手指苍穹,只听咻的一声利箭划破云霄,直直击中雄鹰心脏。 黑影从天际坠落,台下一阵喝彩。 “陛下少年英姿,天佑大胤!” “天佑大胤!” “天佑大胤!” ...... 呼喝声此起彼伏,卫君霖收回视线,恰好对上卫君樾看过来的视线。 他在那里面见到了一闪而过的赞赏。 虽然极淡,可霎时间便让卫君霖心情好了起来。 “斗兽大会意在君与臣同乐,诸位爱卿不必拘束,尽可大展身手,彰显我大胤之姿!” “谢陛下!” “谢陛下!” ...... 紧接着便是秉笔太监上前宣读斗兽与狩猎两项条律以及奖惩规程。 乔茉听得心不在焉,状似无意地扫视台下,却如何也没有寻到自己想见的身影。 这里人多眼杂,她又在卫君樾身边受无数双眼睛盯着,要如何才能脱身离开? 突然,一声凶兽的怒吼吓得乔茉猛然回神。 她转头,却在见到那场景是脸色瞬间煞白。 只见数百名北狄战俘四肢带着沉重的枷锁,在春寒之际穿着能见皮肉的单衣浑身斑驳伤痕,被驱赶着走到斗兽场中央。 而在四方牢笼之中,各关押着数只猛虎、雄狮与黑熊。 嗅到血腥的味道,凶兽喉间发出骇人的嘶吼,捶打着关押的铁笼,铁器碰撞的声音使得人们头皮发麻,更有些文弱文官吓得手抖。 乔泽站起身行之以礼:“陛下、殿下,臣数月前晋丰之战中俘获敌军数以百人,今日特供诸位同僚与陛下、殿下同乐。” 语落,乔茉遽然侧眸,身侧男人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琉璃酒盏,侧颜棱角分明,狭长的眸中凉薄到可怕。 不等上位者发声,下面已有些胆小的文官强撑着战栗站了起来。 “臣......臣以为不妥。” 那文官擦了擦额间的冷汗,道:“善待战俘乃.....乃先祖皇帝祖训,如此......如此实在是......惨不忍睹啊!” 乔泽嗤了声:“诸位大人远在禹京从未上过战场哪知战场残酷,我军将士一旦被俘其下场岂止如今惨之千万倍?” “宁安世子,你、你年纪轻轻怎可这般残忍!” “刘大人,没想到你这一把年纪了还这般妇人之仁。” “你——” ...... 卫君樾饮完一杯温酒,酒盏落桌发出一声轻响。 “北狄伤我胤朝子民无数,那时倒没见诸位大人口诛笔伐。” 诸声停顿,他懒懒地掀起眼帘:“既如此义愤填膺,倒可同他们共存亡。” 此言既出,方才争得面红耳赤的文官个个屏息凝视。 这便是默认了。 可真要这般说,他们哪敢共存亡? 得到肯定的乔泽眉头扬了起来,抱拳道:“殿下英明!” 短暂的插曲并没有打断事情的最终走向,乔茉坐在一旁早已僵硬到脊背发凉。 “姑娘,您脸色不好,喝点茶润润嗓子吧。” 银环看了看她,抬手便为她斟茶。 乔茉麻木地饮了一口,恰逢猛兽出笼。 她没敢看,可越是刻意回避,那绝望的惨叫和□□撕裂的声音便愈发清晰地传入耳中。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弯腰。 “呕——” 方才饮下的茶全数吐出,染湿了胸前一片衣襟。 她耳边嗡嗡作响,甚至分不出心神去看卫君樾的脸色,手忙脚乱地撑起身子起了身。 银环很明显也没想到乔茉会突然吐出来,她亦不敢看卫君樾的眼神:“奴......奴婢随姑娘先去更衣。” ...... 乔茉跌跌撞撞地绕后走了出来,她手掌撑着墙大口喘气,银环上来为她顺背却被她一把推开。 银环跟着她走了几步便停住。 乔茉头也不回,银环缓慢后退,直至她消失在视野中。 ...... 乔茉自顾自地一直往前走,脑子里面乱成一团,只要一闭眼便是那血腥至极的场景。 是了,她怎么忘了。 草菅人命是他,残民害理是他,惨无人道也是他! 她怎么会因为这几日表面的祥和而遗忘了本质,这个人的心就是黑的。 倘若站在对立面的那个人是自己,乔茉毫不怀疑他会以更加残忍的手段让自己生不如死。 她突然感觉好冷。 后来她的步子越走越快,甚至小跑了起来。 她边跑边望着太阳的方向,林间的空气大口大口涌入鼻尖,她从未有这样一刻感觉到自由。 远离了那片喧嚣乔茉脑中的杂音才逐渐消褪。 她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周遭的景色开始逐渐回笼于视野。 四周树林环绕,偶尔能听到几声鸟鸣,很明显已经不是方才的地方。 乔茉双手环胸缓缓蹲下,强迫自己冷静,可心中筑起的防护却早已是断壁残垣。 不想再思索什么退路什么后果,她只想逃离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身边。 哪怕片刻。 可是她有的选吗? 她甚至不知道如何摆脱他的视线去见允珩哥一面。 可是见了又能怎样呢? 乔茉猛然清醒。 是了,她不可以这么自私。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乔七七,不再是那个清清白白的乔家七姑娘。 乔天朗在乎她是因为需要她勾连摄政王,卫君樾养着她亦是为了自己这具尚未玩腻的身体。 她早就沦为了朝堂沉浮的牺牲品。 又如何......能将他拉下水呢? 思及此,她缓缓站了起来,木然地抬头望天,如今已接近午时,而她现在的方位...... 正是皇家林场的东南方。 不能见他。 方才卫君樾谈笑间便决定了百名俘虏下场的血腥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不可以连累允珩哥。 既然自己没有了选择,那么便该让他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 乔茉闭了闭眼,感觉眼眶酸涩地厉害。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期待着这一天,期待着能和他再见一面,和他倾诉自己的委屈,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多么想他。 可终究是天真了。 她的允珩哥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兵马司副指挥使罢了。 在自己被滔天强权强硬夺去沦为残骸时,这些无意义的挣扎只会给他带来巨大的伤害。 被贬官是这样,遭人打压也是因为这样。 她多明白他的报复和志向,所以她更不能成为那个将他再次推入深渊的人, 他们之间在她被送入摄政王府的那一刻起便筑起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成了卫君樾的女人,就注定与他戚允珩再无关联。 乔茉嘴唇打颤,憋回了即将决堤的泪水,转过身毅然决然地往回走。 她出来已经够久了,不可—— “七七。” …… 作者有话说: 嘤,两只小可怜。 *出自后天八卦离卦篇。 ps 评论~红包~ 感谢在2022-06-08 00:41:45~2022-06-10 00:0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斗兽场上两方喧嚣激烈, 数百名俘虏的血染红了原本干净的场地。 血流成河,满是断肢残骸。 文官大多侧眸不忍直视,反观另一边常年与北狄正面对抗的武将们则一个个热血沸腾, 恨不得自己提剑而上。 卫君霖到底是个才十二岁的少年,面对此情景即便是强忍着镇定, 但面色依旧有些苍白。 “陛下可是怕了?” 卫君樾目不斜视,声音不大,却能清清楚楚地传入卫君霖耳中。 “......不怕。”他端正了身子, 可扶着椅背的手背却捏紧到泛白,“皇兄, 可朕有一事不明。” “嗯。” 卫君霖侧目,抿唇道:“先前大学士曾与朕讲为君之道,《大学》中有一句言为人君, 止于仁......可此行,并不仁。” 先帝薨逝之际卫君霖不过十岁,彼时群狼环伺, 若非卫君樾以一己之力独揽大权, 又拥他为皇,现在他便不在这个位置之上。 是以, 即便是外人都道卫君樾逾君臣之道独揽大权,欺幼帝年少架空皇权, 卫君霖亦未有过分毫动摇。 卫君樾浅浅勾唇:“陛下可还听过一言?” “还请皇兄告知。” “圣人不以一己治天下,而以天下治天下。*”他抬眸,又问,“陛下以为当今天下人意志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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