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好生羞辱,还在做展示,这么多人看着,就像是要给柳聆昔钉在耻辱柱上。” “但若真是她动了手,严公子这么做也无可厚非,顶多也就是丝毫不看柳尚书的面子,不留情面吧。” “柳尚书家这小姐……真是看不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从前我看她诗文厉害,还以为品性也该不差,真是没想到。” 周围的声音不绝于耳,柳聆昔只觉得自己像被人扒光了站在这儿,任人指指点点。 从未有过的耻辱让她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颤抖,眼里怒火中烧。 “严公子仅凭一件衣裳就要将这件事扣在我的头上,不觉可笑吗?我是用千花缎做过披衫,但你如何确定这件就是我的?” “还是说就因为我从前与沈莓不对付,严公子就想借题发挥,辱我名声?!” 柳聆昔咬紧了牙,她绝不可在这里认下严许说的任何事,但却承认自己与沈莓之间有矛盾,是以退为进。 她这番话说出来,周围的议论声倒是停了一阵,大家的目光复又看向了严许。 今日不管这事是真是假,看来是轻易没完了。 严许像是毫不意外柳聆昔会反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冰冷的目光里透出几分睥睨,一如她第一次看沈莓时那般。 “柳小姐觉得我是从哪儿找到这些的?” 他话音刚落,秋实便打开了临山堂旁边一侧的厢房,带出了一个正奋力挣扎的丫鬟。 女子院的小姐们一看便觉得眼熟,她们在一些闺阁聚会上都见过。 这就是柳聆昔身边的丫鬟金枝。 且金枝是大丫鬟,轻易不离主子身边的,与柳聆昔打过交道的小姐都知道。 金枝昨夜在后山烧东西,东西未烧完便被人打晕了,今日一醒来便到了这儿。 她睁眼便知不好,这下被人带出来看到柳聆昔时,下意识叫了声:“小姐!” 柳聆昔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攥紧,也就是有了宽袖掩着才能遮挡一二。 她没法否认金枝的身份,这儿许多人都见过她的丫鬟。 柳聆昔瞪着金枝,突然怒声道:“贱婢!你都做了什么?怎会叫人抓到这里!” 金枝一愣,看着柳聆昔的眼色瞬间明白过来。 她到底是跟在柳聆昔身边多年的丫鬟,当即道:“小姐,奴婢、奴婢昨夜去后山烧纸祭奠亡父,突然便被人打晕,醒来便在这了!” 众人一听,顿时神色各异。 嗯,虽然这话听着当真是十分像个临时胡编乱造的借口。 但若柳聆昔咬死了,确实也没办法就完全证明那件勾了丝的披衫是她的。 陶真儿在严许身后听了好一会儿,这下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柳眉微蹙,大声娇喝了一句:“当真是厚颜无耻!” 陶真儿生的温婉柔美,是京都里出了名的精致美人,此刻气红了眼眶的模样便不觉叫人心生怜意。 感觉这柳小姐好似真在满口胡话的狡辩,看看把素来脾气好的陶小姐都气成什么样了。 本以为陶真儿只是气不过怒斥一句,却又听她冷着脸接着道:“柳小姐莫不是忘了自己的绣鞋上有什么字吧,不若就现在翻开来给大家看看吧,春枝!” 陶真儿叫了一声,她身边的丫鬟春枝便上前将地上扔在衣裳堆里被掩住一大半的绣鞋拿了出来。 这时柳聆昔呼吸突然一窒。 她刚刚未看见这双鞋! 早前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严许口中那件披衫吸引过去,这绣鞋又被衣裳盖住,就连柳聆昔自己都未注意。 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见那鞋口赫然绣着一个小小的“昔”字。 京都若是身份尊贵的闺阁小姐都过得精致,自己用的物件儿上时常会带有自己的名字,以示独一份儿。 柳聆昔的那件披衫因着是刚送到府上没多久的新衣,她才未来得及绣上自己的名字便先穿了,但这双鞋上有。 她没忘,只是先前被衣裳挡着她根本没有察觉。 现在这个字一露出来,她几乎要辩无可辩。 严许看着她面色惨白,动着唇却什么都说不出的模样,脸上嘲意更甚。 柳聆昔最是看中自己的名声,她自诩身份尊贵,清高自傲,那今日他便要把她在意的这些,都在她面前一点点扒去。 他昨夜便看过这衣裳和鞋子,却故意让秋实在刚刚拿出来时将鞋掩住,只说披衫的事。 这样,柳聆昔在此前狡辩的越多,现在在众人的眼中便越发可笑。 “柳小姐可还有什么话好说?严某给你这个时间。” 严许声音依然冷漠,神色也早已像是换了个人般。 他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袖摆,声音不疾不徐:“不如我来帮柳小姐想想,柳小姐或可说,这鞋是你的又如何?你早前便觉不喜欢,让下人拿去扔了,现在怎知它会出现在这儿?都是我费尽心思找来污蔑于你。” 他这话可谓是照着刚刚金枝的借口找的,不可谓不阴阳怪气,听的男子院那头都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严许却依然继续,甚至露出了从刚刚到现在第一个笑:“那我便会告诉柳小姐,你推人的那个假山洞里有些角落潮湿,踩上便会留下浅浅的鞋印,正巧,有一个与你这鞋底莲花纹将将吻合,你若不信,我大可以带大家去看看。” 话说到这里,书院里听着的一众人终于明白了。 严许不给柳聆昔一点退路,今日便是要将这事于大庭广众之下逼着她承认了。 这对柳聆昔而言,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名声怕是要毁去大半。 不过自然也有人心中依然暗戳戳觉得沈莓不过一介孤女,又无身份地位,柳聆昔这么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推了便推了。 也就是严许将这当成了大事兴师动众,才叫柳聆昔吃了个大亏。 众人看向柳聆昔的目光心思各异,这时却听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阿莓!” 是慕百年。 沈莓坐在今日才刚刚做好送到严府的木制轮椅里,身上裹着披风,腿上盖着薄毯,没叫自己冷着。 而身后推着她的,赫然是吴薇。 严许听见慕百年的那声叫唤,当即便抬脚往临山堂的院门口走,甚至在大家的目光都看过去前,便已经到了小姑娘身边。 公子刚刚那副冷若冰霜的沉戾模样已经在姑娘圆圆的杏眼里尽数褪去,又成了那个温润如玉,芝兰玉树的严许。 他垂首,微微俯身与坐在轮椅上的她对视,低声问:“阿莓怎的过来了,脚可疼?” 沈莓行动不便,虽说如今伤口在渐渐愈合,但严许还是怕她坐马车会觉颠簸,有所不适,是以今日便未带小姑娘过来。 其实他还有些私心。 不想阿莓看到他刚刚对着柳聆昔的那副模样。 不知她会不会怕他。 沈莓微微仰头看向严佚䅿许,摇摇头:“我没事哥哥。” 她说完,又看到陶真儿也走过来,便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和真儿姐姐为了我不受委屈,都站出来帮我出气,我便觉得我也该来的。” 马车其实是有些颠簸,她是费劲悬空着受伤的这只脚过来的,属实好累。 但这说到底是她和柳聆昔之间的事,沈莓觉得自己不能只躲在怀琛哥哥身后。 而吴薇,是她刚刚在来临山堂的门口遇上的,便让她推着自己进来,叫春华在外等着了。 沈莓一来,所有人的目光自是集中到了这处。 毕竟这可是受了伤的正主儿,大家只在心中啧啧两声,敢情这好戏还没完。 这时有人又默默瞧了柳聆昔两眼,便发现她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骤变,目光死死盯着的竟然不是沈莓,而是吴薇。 就见陶真儿接过吴薇手里木质轮椅,让她往沈莓身边站了站。 吴薇抿着唇看了严许一眼,见他微微点了头后,她便深吸一口气,开了口:“我也能证明沈莓受伤,是柳聆昔所为。” “吴薇!”柳聆昔突然一声厉喝,死死盯着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吴薇静静看着她,神色波澜不惊。 这是她第一次直起腰板面无表情地与柳聆昔对视。 她心里忽然一松,原来抛开她那个不值当的便宜父亲后,竟然是这般轻松。 “我自然知道,只是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些代价,我不想助纣为虐了。” 她的声音冷静,将柳聆昔找到她,要自己替她背锅的种种一一说了。 周围的人听着不禁倒吸口凉气,目光里都露出几分鄙夷来。 柳聆昔自己犯了事不算,还想把无关之人推上去当她的替罪羊! 这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这日后谁还敢与她走得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算计到自己头上了啊。 他们倒不怀疑吴薇这番话的真实性。 毕竟吴薇也是个嫡小姐,谁会在这时候没事拿自己的名声来开玩笑啊。 更何况吴薇说的话,李院便可直接佐证,是根本做不得假的。 陶真儿对吴薇的事知晓的并不详尽,如今听来,气的眼睛又要红了。 “柳小姐,阿莓从来安分守己,到底哪里碍了你的眼,你竟要对她下这般狠手?” “若不是她走运,那日从假山上跌下来恐怕就不是伤着脚,而是摔伤肺腑或落了水,生死不知了!” “你却事到如今都还一再狡辩,不愿承认自己的错处?” 陶真儿红着眼眶一连声的质问听得人心里只觉柳聆昔越发不是个好样。 从前那副模样虽说高傲了些,但也万万没想到人竟还是个歹毒的! 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陶真儿美人落泪,叫人心怜,沈莓回身拉住她的手,轻轻握了握,软声道:“真儿姐姐你莫哭了,阿莓心里过意不去的。” 说着,她拉着陶真儿让她也站到了自己身侧,而后看向严许。 严许看着小姑娘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终于也抬手缓缓摸了一下她的头,像从前许多次那般神色温柔舒朗,带着默许和鼓励:“阿莓想说什么便说吧。” 沈莓轻轻点头,眸光望向众人,那一汪清泉似的眼睛里一尘不染,落不下任何污秽之物,最终定在柳聆昔的身上。 “我第一次见你时是捡到你的帕子,那时你嫌我身份低,说帕子叫我碰了便脏了,不要了,那帕子我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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