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许眸色渐深。 他皱着眉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压了性子,等明晚去了琼枝院再看看小姑娘要做什么吧。 - 翌日一早,沈莓亲自去到陶真儿的院里邀请她晚上来自己院中赏月,还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真儿姐姐能不能带上一坛桃花酿啊?” 陶真儿被这番邀请也弄得有些惊讶,又听沈莓这么问,失笑:“当然可以啊,要不要把阿年和陆世子也叫上?大家一起赏月呀。” 她原以为沈莓会答应,却见她摇摇头,软声道:“这次就不了,我想先邀真儿姐姐和哥哥。” 陶真儿一听她这么说,便更觉有些奇怪,但沈莓没再多说什么,反而问起她:“真儿姐姐这次竟然主动想约陆世子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叫她这话噎了一下,陶真儿轻咳一声:“也没什么,就是发现陆世子这人除了穿的丑点,人还是不错的。” 沈莓“啊”了一声,眨巴着眼睛,突然道,“那真儿姐姐你教教陆世子不就好啦,就像当初你教我一样呀。” 她越想越觉得陆世子就是缺了一个像真儿姐姐这样的老师,所以才整日自己瞎穿。 小姑娘认真提议,希望世子也能早日像她一般学成出师,那样才好配得上他那张俊脸呀。 之后沈莓又在芳荷院里与陶真儿聊了一会,没待太久便回去了。 今晚她邀真儿姐姐和哥哥一起来院中赏月,是要告诉他们自己要搬离严府了,想在今夜好好与他们道别。 所以晚上赏月的点心,她要自己做的。 一回到琼枝院,沈莓便去了小厨房,然后在里面跟着大厨师傅一起整整忙了大半天。 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去与大家一起吃。 春华帮自己小姐去主院与严先生和严夫人说了一声,严夫人一听她邀了严许和陶真儿晚上去院中赏月,心里便知,小丫头已经准备好要告诉他们了。 这天晚上,等明月高悬,陶真儿和严许如约来了琼枝院。 小院中已经摆好桌椅,甚至能看出小姑娘花了心思着实将院中布置了一番。 桌上摆着好些小碟子,上头是精致的小食与点心,还有洗切好的瓜果。 春华一路引着两人过去,与他们道:“公子,表小姐,这都是我们小姐亲自做的,下午跟大师傅学了许久呢。” 彼时沈莓正换了一身衣裳出来,看见他们来了便高兴地迎上去:“哥哥,真儿姐姐,你们来啦。” 陶真儿带了一坛桃花酿来,让小厮拿下去开了倒酒壶里呈上来,走上前捏了一下沈莓的脸:“今日是怎么了,这么隆重。” 沈莓神色微微一顿,很快又重新笑起来,拉着严许和陶真儿的袖子让他们坐下。 春夜的风轻柔又和缓,在如水的月色下拂过三人肩头。 严许坐下后格外又多看了一眼小姑娘刚刚拉过自己袖子的手,静静等她说今日所邀之事。 沈莓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他的沉默,她知道哥哥定是已经有所察觉了。 他那么聪明呢。 可他不问自己,只等着自己想说的时候便说出来。 泠泠月华之下,沈莓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也倒上。 然后她深深吸了口气,端起酒杯。 “哥哥,真儿姐姐,阿莓要搬出严府啦,这两年,承蒙你们的照顾,阿莓心里感激。” 说着,她将杯中的桃花酿一饮而尽。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 桃花的香甜混着点辛辣的液体划过喉间,不刺激,却还是叫她咳了两声,眼睛便忍不住红了。 说不清是被这酒激的,还是心中伤感。 姑娘眨了眨眼,藏去那点泪意,若无其事地做了个鬼脸:“桃花做的酒也能呛着人呀,但真儿姐姐酿的真好喝。” 她的话音落下,却一时没有人再出声。 小院里突然静下来,好似只余了一点微弱的风声。 严许握着酒杯的手倏然便紧了,甚至因为用力,以至于杯中的酒液都微微晃动。 他抿紧唇角,沉默无声地看向沈莓。 其他人似乎在他眼里已经不复存在,耳边就连风也听不见了。 良久后,他才终于哑声问:“为何不住在府中了?” 沈莓只与严许对视了那么一眼,便仓皇移开目光。 那双本就漆黑如墨的眼里有情绪翻涌,好像她多看一眼便会深陷其中,脱不得身。 彼时的沈莓无暇去深究那究竟是怎样的情绪,她只是在哥哥这样的目光下,忍了好几日的情绪又有些涌了上来。 姑娘的眼里不禁蒙上一层雾蒙蒙的水气,很快便凝出一滴泪来,却被她匆匆拭去。 已经想好了不能哭的。 沈莓挤出一丝笑,故作轻松道:“我三姐姐这次在信中说给我买了一处大宅子,就在严府旁边不远,我如今也及笄啦,是个大姑娘了,即便是以义女的身份住在府中也还是多有不便……” 她将沈梨信中所写大致说了一番,末了又像是安慰自己,喃喃:“义母说宅子就在隔壁的隔壁,以后还能做邻居呢。” 确实是没多远的距离,但就这样离开,还是让她心中难过不舍。 严许听了沈莓的话,沉默着将那杯酒饮尽。 当酒杯再放下,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下一瞬,他已替自己又斟了一杯饮下。 沈莓从他那双垂着的眸子里看出几分躁郁,这是她第一次在严许身上看见这样的情绪。 让她一时间有些无措。 就在严许沉默着要喝下第三杯酒时,一直未说话的陶真儿终于开口了。 她看了严许一眼,目光隐含劝阻:“表哥,你莫要吓着阿莓了。” 严许这才倏然一怔,从酒杯间抬头,便看见了小姑娘红着眼眶抿紧唇角无措的模样。 见他看过来,她终于忐忑地叫了他一声:“哥哥……” 那一瞬的神情,好似让沈莓回到了当初第一次到严府的时候,怯怯喊他的模样。 严许心里骤然一紧。 沉闷的窒息感又一次袭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呼吸都滞了半分。 是他不好,在小姑娘面前失态了。 严许放下酒杯,闭上眼捏了捏眉心,克制着隐去眼里那些躁郁的情绪,片刻后,抬眸认真与小姑娘道歉:“对不起,是哥哥不好,阿莓与你三姐姐都没有做错。” 他心里比谁都知道小姑娘及笄后留在府中,若他还如从前那般待她,久了总会传出些风言风语。 因为他们不是亲兄妹,因为他待她与旁人都不同。 所以耀王妃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莓好。 只是一想到日后他便不能再在府中日日看到她,听到她喊他“哥哥”,严许心里那阵躁郁之感便总克制不住。 她若离了严府,便不再是他亲近的义妹。 他要克制守礼,拿捏分寸,不能再摸她的头,握着她的手写字,听她给自己奏曲琵琶,或在除夕时给她送一只雪捏的兔子。 很多在兄妹身份之下能以示亲近的事,他都不能再对她做。 严许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得住。 陆博恒说他对沈莓过于在意,有点奇怪的占有欲在作祟。 可她不是他妹妹了,他又当如何? 心里沉沉一叹,严许捏着酒杯的指尖都在泛白。 陶真儿瞥他一眼,又看看沈莓,端起杯子笑着把话接了过去:“阿莓这突如其来的,倒是把我也吓了一跳,不过即便搬出府也没什么,不是还离得近么,日后我可是要去阿莓府上串门子的。” 她说完,把自己杯中的酒也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又道:“像今日这般赏月的美事,日后阿莓去了新院子可要记得再邀我们过去,若是忘了我可不饶你。” 沈莓赶紧点头:“会的会的,我不会忘的,等我搬了府,便邀大家一起去暖居。” 说着她又小心翼翼看了严许一眼:“哥哥也会来的,对吧?” 她怕哥哥生她气了。 严许见姑娘小心的模样,终是不忍她不开心,笑了一下:“那是自然。” 他像从前一样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现她束了发髻之后自己有点无从下手,于是改成轻轻点了一下她头上戴的珠花。 沈莓感觉到这熟悉的动作,终于放下心来。 她今日是想在离开前好好招待他们的,感谢他们这两年来对自己的照顾。 于是接下来小姑娘说了好多自己特意准备的说辞,每说一句,就要敬他们两人一杯。 陶真儿带来的那坛桃花酿,在不知不觉间就见了底。 三人都没少喝,其中严许身为男子,自是喝的最多,但醉的却是沈莓。 她本就是第一次喝酒,这桃花酿虽不烈,但却有些后劲,而且沈莓的酒量有些浅,她与陶真儿饮的差不多,陶真儿只是脸色泛红时,她就已经有些迷糊了。 小姑娘脑子晕晕乎乎的,瓷白的小脸被酒意熏出桃花似的粉来,但表面上看,她却还在煞有介事的倒酒,像是什么事都没有。 直到严许察觉她的身子歪了一下,按住了她的手,低声唤道:“阿莓?” “唔?” 沈莓红着脸歪头,杏眼里都是蒙蒙的水雾,在月色下泛出潋滟的光。 神色却还一本正经,问:“你有何事?” 只这一句,严许便知道她醉了。 他看了陶真儿一眼,陶真儿非常识趣,笑眯眯地抚了抚额,倒在一边的丫鬟身上:“哎呀,我是有些不胜酒力了,今夜便到这吧,表哥,阿莓,我先走啦。” 说着她便扶着丫鬟的手起身,晃晃悠悠地离开了院里。 沈莓眨巴着眼睛看着,也没出言挽留,脑子里一片浆糊,只下意识喃喃一句:“啊,走了。” 严许轻轻拿住姑娘还握在手里的酒杯,想要从她手里抽出来,却发现她攥着不放。 他抬眸,与沈莓雾气蒙蒙的眸子对上。 还未及说什么,便听她突然扁着嘴道:“哥哥,我要走了……” 严许叹气:“哥哥知道。” “以后我就不能喊你哥哥了,阿莓没有哥哥了……” “若我不是你妹妹了,你还会待我好吗?” “你只能待我好,好不好?你不要待其他的妹妹好……” “呜呜呜呜我好舍不得你呀哥哥……” 沈莓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还在喋喋不休。 她趴在桌子上,眼泪沾湿了长长的羽睫,又顺着脸颊落下,在尖尖的下巴上聚成小小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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