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铁证如山,瞬间压垮所有人,连身为当事人的张承宣都沉默以对,张贵妃更没有立场帮他说话。 她转身去跟太夫人叮嘱了句,“嫂嫂照顾好母亲。” 太夫人点头。 张贵妃走下高台,绷着脸站在陈熠面前,“陈廷尉有备而来,将这侯府围得水泄不通,但本宫是陛下的嫔妃,也要跟她们一样被困在这里吗?” 陈熠挑了眉,“娘娘身份贵重,臣不敢阻拦,回宫也好,留下也好,娘娘您请自便。” 张贵妃是赶着回宫找长宁帝做主的,原以为陈熠会阻拦来着,他竟然轻易答应了。张贵妃虽觉诧异,但还是急匆匆离开了侯府。 赵宜乐仿佛看见了希望,对陈熠喊了一句,“那我们能走吗?” 她们是跟着张贵妃一起来的,现在张贵妃走了,她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 翟似锦强忍住心底的恐惧,朝陈熠瞧去,见他望过来,眉头微微蹙了蹙,他道:“抱歉,二位暂时还不能离开,请随太子妃她们一起去后院等消息吧。” 翟似锦已经等不及,她想离开这里,听到陈熠拒绝她们请求的时候,眼底不禁浮上一丝失望。 不及她抓住脑海中飞快闪过的东西,她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太夫人拍着她的手,劝道:“今日叫郡主受惊了,不如先去后院等消息吧,承衍,过来带郡主下去安置着。” 张承衍上前来,抱拳一礼,道:“郡主,请吧。” 翟似锦避开张承衍,牵住赵宜乐朝反方向秦氏那边走去。 其他人也不想招惹祸端,忙不迭撤离去了后院。 翟似锦和众人被困在后院,时间一点点捱过去,等被告知可以离去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赵宜乐是个没心肝的,全然没察觉到翟似锦的异常,还压低声音同她说道:“表姐,你说的皇兄有法子,就是这个法子啊。” 寿宴被陈熠搅得一团乱,张承宣被当场捉赃。张贵妃不嫌事儿大,又去求了长宁帝做主,结果长宁帝龙颜大怒,直接将张承宣兄弟俩全都召进了宫,询问无果后,现在人已经进了廷尉刑狱。 进了廷尉刑狱,剩下的事情几乎全凭陈熠说了算。 陈熠是赵奕的人,赵宜乐以为今天的事情都是赵奕的谋算,可翟似锦知道不是,甚至猜测这件事只是陈熠一人的自作主张,毕竟赵奕素来手段软和,不是这种闷声干大事的人。 翟似锦揣着心事,跟秦氏和赵宜乐告别,怅然若失地回了郡主府。 用过晚膳,宫里来传了旨意。刘公公亲自来的。 “今日侯府事发时郡主在场,想必是清楚所有来龙去脉的,所以陛下让老奴请郡主去廷尉署走一趟,做个笔录口供,好让陈廷尉早日破案。” 翟似锦很想拒绝。当时在场的人不计其数,为何独独要她去做口供。 刘公公看穿她的心思,“陛下惯来宠幸晋阳侯,如今出了这种事,陛下痛心疾首,旁人证词俱不可信,只有委屈郡主走一遭了。” 翟似锦叹了叹,无法,只得应下。 刘公公领着她走到郡主府门口,给她指了指停在路边的马车,“郡主自去廷尉署,老奴还要回去回禀陛下。” 翟似锦点头,“好,公公去吧。” 刘公公微笑颔首,按原路回了宫。 …… …… 夜里风雪大,刘公公站在太极殿前拂落一身雪花,挥手屏退身后的一众小太监,独自进殿,关上殿门,冻僵的身子才觉暖和了一些。 长宁帝闻声抬眸扫了他一眼,“似锦去廷尉署了?” 刘公公在案前止步,垂眉回道:“是,去了。” 长宁帝将手里的信笺甩在案上,冷冷地轻哼了声,“想不到啊……不,朕想到了,朕只是没有想到真的会是他。” 刘公公垂着眉眼,余光瞄了眼信笺上的内容,那是他前些日子出宫寻到了一位农妇,那农妇不会写字,刘公公就让她开口念,由他落笔成字。直到今日晋阳侯府出了大事,他才迟疑着呈给长宁帝。 所以他很清楚,长宁帝看到这信笺会是什反应。 只是有些出人意料,长宁帝并未急着降罪于陈熠,而是让他连夜出宫,传旨让翟似锦去刑狱走一遭。 刘公公俯着身,好奇问道:“陛下为何不趁着陈廷尉如今羽翼尚未丰满,将他……” 刘公公话语顿住,小心翼翼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长宁帝嗤笑,“朕杀过很多人,罪有应得的,罪不至死的,陈熠只是错在了他姓陈,手段倒是跟朕有几分相似,也颇有血性,朕很欣赏他。” 帝王的御权之术,不在于压制,而在于收服。 长宁帝对自己有信心,但对疼爱了半辈子的翟似锦没有信心。 “派人再盯紧廷尉署那边,似锦到底还是年纪小,见不惯那些血腥,叫她见见也好,免得她跟陈熠走得那么近。陈熠那人太过喜怒无常,近则伤己,她驾驭不了这样的人的。” 刘公公听懂长宁帝的意思,连忙弓腰附和道:“陛下说得极对,奴才这就去吩咐廷尉署那边的人。” 而对这一切毫无所知的翟似锦连夜到了廷尉署,却被告知陈熠在审讯囚犯,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回来。 翟似锦就嘴欠了一句,“无妨,你带我去见他,我跟他说完事情就回去了。” 她想着,左右不过是把侯府寿宴上的只根末节说一遍,不费什么时辰,她早些跟陈熠交代完,就好早些回去歇着了。 看守的人什么都没问,点点头,让一个狱卒领着她进了刑狱大门。 燕燕胆小,抱着翟似锦的胳膊一刻也不敢撒手,“郡主,我害怕……” 越往刑狱深处走,空气里的血腥味就越重,透过牢房木栏,还能看见一些染血的刑具,包括蓬头垢面呜咽喊冤的犯人们,或是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 狱卒一边走,一边回头瞧她们,笑道:“二位莫怕,咱们这刑狱里啊,若是死了人,当夜就会拖出去掩埋了,不会留在这儿过夜的。” 翟似锦:“……” 这还不如不说。 感觉到燕燕的情绪越来越紧张,翟似锦心底也越发觉得难受,对长宁帝要求她来找陈熠做口供一事,也越发觉得蹊跷。 最后狱卒带着她们走到了一处虚掩的刑房门前,还未走到近处,就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紧接着,就有人进去将一具尸首拖出来。 燕燕吓得尖叫出声。 翟似锦眸子微顿,看着被拖出来的尸首下垂的双臂,满是斑驳的刑具血痕,还有些坑坑洼洼的痕迹,不知道是什么刑具弄出来的。 年轻的狱卒笑了下,道:“瞧,这便是死在牢里的,这就要拖出去埋了。” 刑房里的惨叫还没有停止,尖锐得可怖而骇人。 狱卒让翟似锦稍等片刻,容他进去通禀一声。 翟似锦透过刑房虚掩着的门,看到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正在用刀子剜刮犯人的血肉。 她慌张后退数步。 陈熠出来时,用帕子擦着指尖的血迹,抬眸看到的就是翟似锦苍白的脸色,跟中午被人拿长刀对准时,是一模一样的惧怕神情。 他根本没想到,翟似锦会来找他,或者说,翟似锦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郡主,抱歉让你受惊了。”他指尖还残留着一些血污,拱手行礼时特地拿帕子挡住。 翟似锦深呼吸了一口气,见到他沉笃的熟悉面容,心里的慌乱顷刻间减退不少,“宫中有旨,让我来廷尉署跟你做个口供,复述一遍今日寿宴上发生的事情。” 陈熠轻轻颔首,修长的腿迈在她前面,与她保持了一些距离,“这里说话不太方便,郡主请随臣去别的地方。” 翟似锦随他去了他时常办公的地方,房中宽敞整洁,案上多是卷宗文书。他让她坐着稍等,去隔壁侧间换了身衣裳。 等他回来已是两刻钟之后,翟似锦坐在椅子上有些打瞌睡,眼前一个模糊朦胧的身影走近来。 “我以为你就把我撇在这儿,独自下职回家去了。”翟似锦埋怨道。 陈熠沐浴过后,身上有股淡香,伸手给她递了块手帕,盯着她额头沁出的薄汗,语气带着几分自责道:“是臣的疏忽,刚才吓到郡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给陈熠披马甲,皇帝正式加入fff团,开启扒马甲任务!!
第20章 翟似锦见他这般神情,忽觉心底生出了些许不自在,数日前他们只是以朋友相称,陈熠现下所流露出的神情,实在叫人忍不住遐想。 从前的恩情,她想报。但怎么报,她一直没想好。 赵奕前不久说的那番话极对,她确实有些惧怕陈熠这种整日与鲜血刑具为伍的人,刚刚在刑房外亲眼目睹他对犯人用刑,那种阴鸷狠戾的劲儿,叫她看得心惊。 尽管现在陈熠在她面前,装作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翟似锦收敛情绪,拒绝他递来的手帕,随口问道:“不是要做口供笔录吗,就我们两个人?” 燕燕站在角落里,充当了木头人。 陈熠收回手帕,走到案前铺了纸笔,坐下后看了眼翟似锦,“郡主说,臣来记。” 翟似锦只盼着早些将事情解决,也不在意这般情形下做口供是否不妥,便如实按照今日寿宴上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只是说到陈熠带人包抄寿宴时,她蹙着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陈熠就此停了笔,也不再写了。 翟似锦忍不住好奇,问了他一句,“你早就知道晋阳侯私藏户部库银了对不对?” 若不是提早知道,甚至是故意在众人面前将张承宣捉贼捉赃,陈熠肯定不会选在今天动手。 这难道就是他先前劝阻她不要赴宴的缘由吗? 陈熠抬眸瞧她,目光平静,波澜不惊,“户部丢失的库银确实在晋阳侯府找到小部分,但剩余的在何处,臣一时还没有头绪。” 这话有些狡辩的意味。翟似锦觉得他是有意隐瞒,毕竟这是廷尉署的机密,不是她该打听的。 陈熠暗忖了下,继续提笔,在纸张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叠好夹进卷宗里。 “你写了什么?”翟似锦还是很好奇。 陈熠唤人进房间来,把卷宗送出去,回头迎上翟似锦探究的目光,眉眼上挑了些,“臣写了,晋阳侯不知库银从何而来,余下库银更不知在何处。” 翟似锦一愣,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微微有些晃神。 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她觉得陈熠应该是知道的。长宁帝因为户部库银的丢失发了好大脾气,陈熠身为廷尉监,对这件事应该很上心才对,怎么会是这样一幅无所谓的散漫态度。 倘若他一直是这样的办案态度,长宁帝也不见得会破例提拔他坐上廷尉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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