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熠颔首应允。 两日过后,月朗星稀的夜里, 翟似锦戴着帷帽出了门,随陈熠同乘马车, 朝醉仙居而去。 约莫是因为距离花魁姑娘们出场还有些时间, 醉仙居大堂里没有上次那样热闹,但也是座无虚席, 都等着花魁们出场,一掷千金后抱得美人归。 二楼雅间却是截然不同,约莫是隔音好,又或者多数人自持身份, 不似一楼吵闹, 反倒安静得有些诡异。 陈熠一边引着她上了楼,一边回头瞧她, 笑道:“原想着郡主喜静, 不愿让这等琐事烦扰了郡主。” 翟似锦抬手理了理落在胸前的帷纱,耳边喧嚣不止,她拧着眉头从二楼栏杆处看下去, 座椅间人声鼎沸, 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也有些穿着矜贵的年轻公子在其中掠过。 她看见了萧琮和赵奕。 “你们男人啊,嘴上说着不来,其实个个都私底下都赶着来了。”翟似锦帷帽下的嘴角轻扯,语气尤带着几分讥讽。 陈熠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 果然瞧见萧琮和赵奕穿过人群,直直朝楼梯走来。 他倒是见怪不见, 只挑挑眉道:“殿下只是偶尔来坐坐,找人陪着喝喝酒,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对太子妃娘娘并无二心。” 翟似锦扫了眼陈熠,显然不相信这番说辞,“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等着吧,等我明日进宫就要给皇嫂说说,要是等他在外面铸成大错,那可就来不及了。” 陈熠的目光在她帷纱的面庞上划过,能看得出,她被赵奕欺骗,现在颇为气恼。 “放心吧,太子殿下是个有分寸的人。”陈熠她带她进入雅间,吩咐小厮去准备点心来,扭头对她笑了笑,道:“我也就这一次了,以后至多陪阿慈去逛逛集市看看戏,再也不来这种地方,郡主这样可放心了?” 翟似锦嘴上说着不放心,转身走到窗边坐上躺椅,看到小厮退出去关门的缝隙里,萧琮和赵奕两人绕过走廊,去了隔壁雅间。 “陈熠,有件事我没想明白,你说萧琮尚不知巧娘的身份,那他今夜来醉仙居做什么?” 这要是等会儿鸨母让巧娘上了场,萧琮再认出她来,这得有多尴尬。 陈熠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手里端起桌上的茶壶倒茶,抬眸瞧了她一眼,道:“自然是为了寻花问柳,然后再上演一出旧友重逢的好戏。” 翟似锦倚在躺椅上,身子轻微地晃,眼神也跟着飘忽不定,问道:“你难道想让萧琮帮你对付御史台?你也不瞧瞧他那样吊儿郎当的模样,别说他与巧娘是旧相识,他能有几分本事跟御史台作对。” 自打陈熠跟她透露巧娘一事,她思来想去,唯一能想到对陈熠有利的便是萧琮背后的萧家。 那也是萧皇后的娘家。 这些年萧家在朝中低调得很,可毕竟实力放在那里,确实是够黄御史喝一壶的。 可一个巧娘,并不足以让萧家出手。 陈熠像是知道她的想法,道:“萧家会出手的。” 翟似锦微昂起头,望着他笃然的面容好一阵儿,霍然间睁大双眼,猛地想起了前世里关于萧琮的一些事情。 那个时候她已然出嫁,对京城里的事情不太关注。但有件事,却震惊朝野,害得萧家近乎与长宁帝决裂。 起因便是萧琮流连于烟花之地,后来好像因为一个花魁跟人起了争执,对方出手过重,萧琮又喝得醉醺醺,躲闪不及被当场打死。 花魁。 莫非巧娘就是那个花魁?那萧琮今夜岂不是…… 翟似锦撑着摇椅起身,才走两步,陈熠就拉住她,问道:“郡主去哪里。” 翟似锦僵着身子挣扎了几下,感觉陈熠的手掌如火滚烫,她心跳也慢了半晌,回头讷讷地问他,“陈熠你老实说,你掺和过萧琮这件事没有?” 陈熠似有疑问,“郡主此话何意?” 翟似锦反应过来,她问的方式不对,“不是……我的意思是,萧琮要和黄御史争夺巧娘,兴许等会儿还要打上一架……这件事你可曾在中间推波助澜过?” “自然不曾有过。”陈熠大方地摇头,牵着她重新坐下,双手用力按在她肩头,语调轻柔得不像话,“郡主聪慧,能想到激起萧家与御史台作对的矛头,但你也不够聪慧,竟琢磨不透我的心思。” 翟似锦:“?” 陈熠笑道:“放心吧,你与萧公子论起来也算是亲戚,今日有我在,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翟似锦得到陈熠的解释,稍微冷静下来,但心里还有些紧张。纵然她无心萧琮的生死,但也不想陈熠为了报复黄御史,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 陈熠拍拍她的肩,轻笑道:“郡主该知道,我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今日无论是醉仙居的花魁还是萧公子,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会救的。” 这也是他今夜特意来到这里的原因。 翟似锦深深吸了一口气,抿唇点点头,算是信他一回。 不多时,外边的大厅顷刻间安静下来,如上次那般,鸨母开始将新养的姑娘牵出来叫价,价高者得。 等到最后,熟悉的箜篌声响起,翟似锦走到窗边,透过窗格看向高台上娉婷袅袅的人,以红纱遮面,玲珑之貌,难怪能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我们要跟着抬价吗?”她转头问旁边淡然喝茶的男人。 陈熠放下瓷杯,将前不久小厮才端进来的糕点推过去,“郡主不是喜欢吃这种玫瑰莲蓉糕么,来尝尝,咱们不急,先看戏。” “你有把握么?”翟似锦知道他要等,但要等到什么度,她怕他把握不好。 陈熠将身边的凳子也推过去,“郡主过来坐着等吧。” 翟似锦见他这样气定神闲的样子,一时琢磨不透他的态度,正要说什么,费康推门走了进来。 陈熠敛起脸上的笑意,偏头看向费康,道:“何事。” 费康拱手,余光扫了眼翟似锦,声音沉沉地禀告道:“回大人,黄御史来了。” 黄御史来了,今夜的重头戏便来了。 翟似锦目光亮了几分,走到陈熠身边坐下,嘴边却凑上来一块糕点,她抬眸一看,陈熠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郡主,张嘴。” 翟似锦微微发愣,下意识听话张开了嘴,陈熠将糕点喂给她,是甜糯的莲蓉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 费康看不下去,沉默着拱了拱手,识趣地退了出去。 翟似锦吃着糕点,唇齿舌尖都是甜甜的滋味,涨红着脸,开口的声音也是绵绵软软的,“陈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左右离好戏开场还有些时辰,她和陈熠独处的机会不多,趁着屋里没有旁人,她想问些她不曾知道的东西。 譬如陈熠是什么时候对她动了心思的。 陈熠怕她吃糕点口渴,顺手替她重新倒了杯茶备着,听到这话时微挑了下眉,缓缓收回手,抬头望向她精致如画的眉眼,明明是浅笑着,却叫他看出几分酸涩怅然来。 两世为人,现在能与她亲近,已是意外之喜了。 “当然是喜欢郡主了。”陈熠帮她捋了捋鸦青柔顺的发,指腹触及细腻的耳垂,使得她身子瑟缩了下,但并未立即躲开,而是抬起一双水盈盈的杏眸,带着几分郑重。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陈熠用指腹触碰她的额头,视如珍宝般动作轻而又轻,淡笑着道:“很早,早在郡主不知道我这个人的时候。” 翟似锦尚还记得从前第一次知道他的时候,是在长宁十八年的时候,而现在她是去年长宁十七年跟他相识,还要更早,那又是什么时候? “你唬我吧?” 陈熠手里的动作一顿,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微蹙了蹙眉,道:“郡主不信?” 翟似锦点头,片刻后又摇头,急得脸色微红,明明有很多话可以问,偏她喉口像堵了团棉花似的,不知该先问哪一句。 陈熠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沉沉发笑道:“郡主只要知道,臣已经肖想郡主数年,至今不能得偿所愿。” 翟似锦:“……?”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可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着陈熠这般表明心意,心底立即涌上一股暖意,四肢百骸都变得轻了轻,仿佛浑身都要飘起来。 “哦……”她愣怔点头,“你会得偿所愿的……” 约莫是被陈熠传染了,她说话也懒得再顾及什么规矩,陈熠喜欢她这样说,那她就说给他听。 陈熠幽深的眸子里漾起笑意,果然很受用,嘴角微微弯了弯,又捻起一块糕点喂她。 他真的,喜欢了她很多年。 醉仙居一楼大堂里,叫价终于超过上次的价格,已至黄金五百两。 鸨母将巧娘牵在手里,听着二楼两位客人将价格抬到醉仙居封顶的规矩,笑得眉舒眼展,赶紧向大家解释道:“咱们这醉仙居啊,去年有位客人为姑娘一掷千金,可谓是在京城出尽了风头,但官衙那边也点了醉仙居的名字,往后一次五百金足矣,不能再多了。” 台下普通座位上的客人有的嬉笑道:“巧娘可是你们醉仙居的头牌了,上次出阁她留下了,今日出阁掀了面纱,确实是娇艳欲滴,不负众望。只是不知那楼上两位客官都出了五百两黄金,巧娘今夜该是入谁的房啊?” 鸨母笑得拍了个巴掌,“这就看巧娘的意思了!” 周围很多人起哄。 鸨母给了巧娘选择,“巧娘啊,今日是你出阁的日子,也是你们这些姑娘重新投胎的日子,你且瞧瞧,该选那天字二号房的客人,还是选对面的天字六号房的客人?” 巧娘早早除去了面纱,一张楚楚纤巧的脸蛋显露在人前,垂眉低眼时更是撩拨得很,青葱水嫩的手指轻抬,毫不犹豫地指了下天字六号房的方向。 大堂里顿时哗然一片。 翟似锦收回眼神,忍不住急着问陈熠,“陈熠,我们几号房?” 陈熠微颔首,轻声道:“天字一号房。” 翟似锦:“……”那他们隔壁就是天字二号房了。 “她选的是黄御史。”陈熠起身,走到她身后停下,示意她看一眼巧娘掩在水袖中的双手,“她早就准备好了。” 鸨母听到巧娘选了天字六号房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却被她掩饰得极好,随口安抚了下其他客人,就要派人将巧娘送到天字六号房去。 “姑娘啊,这可是你选的,唉……我都暗示你好几回了……”鸨母知道有些话不当讲,可还是想讲讲。 巧娘笑容清浅,全无被人当做货物买卖的不悦,对鸨母说了声多谢,便跟着人去了天字六号房。 客人们纷纷猜测起天字六号房客人的身份,只有翟似锦他们隔壁的雅间,传来砰的一声开门声。 翟似锦惊了惊,完全能想象得到,萧琮好不容易认出幼年时便倾心的姑娘,如今却见着她沦落风尘,义无反顾投入仇人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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