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欢回神,听见皇帝道:“还没用膳吧?威家特意给朕准备了一桌当地小食,朕想着一人用也是无趣,便叫人请你来一块尝尝。” 虞欢屏住呼吸,盯着一旁的齐岷,没动。 皇帝分辨她的神色,道:“怎么?齐卿在这儿,妨碍你了吗?” 虞欢收回目光,压着心头慌乱,不快道:“万岁爷明明知道我厌恶此人,为何还要让我同此人一块用膳?” 皇帝不答,只道:“朕不是说了,下船以后莫再唤朕‘万岁爷’,叫‘子斐哥哥’。” 虞欢手指收紧,一丈开外,齐岷漠然坐着,神色不动。 “可万岁爷不也还是以君王自称吗?”稍许,虞欢开口争辩。 皇帝微愣后,扯唇一笑:“几年没见,你这张小嘴倒是越发伶俐了。” 虞欢不语,皇帝道:“来吧。你们都是朕看重的人,今日先放下私怨,陪朕聊聊。” 虞欢自知不能再拒,仍是冷着脸,走至桌前空着的束腰大方凳前坐下,正巧跟齐岷面对着面,中间则隔着皇帝。 皇帝侧首,道:“齐卿,你堂堂男儿,应该不介意吧?” 齐岷至此刻才算开口,寥寥一句:“万岁爷别嫌臣碍眼便好。” 皇帝听不出多少情绪,淡淡一哂,示意崔吉业来布菜。 虞欢面无表情地吃着碗里的菜肴,在外人看来,的确是一副极不高兴的脸孔,皇帝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破绽,开始找齐岷聊天。 “齐卿今年可是二十有六了?” “是。” “上回崔吉业跟朕说,你入职锦衣卫后,便在京城里安置了一所宅子,可那宅子至今一个女主人都没有。怎么,京城这么大,就没有你看得入眼的女人吗?” “锦衣卫公务繁忙,臣没有时间看女人。” “哦?这次你又是替朕查处燕王谋反一案,又是在登州发现东厂余孽的踪迹,按理来说,该要重赏。既然你忙于公务,无暇为自己挑选正妻,那朕便给你赐一桩婚事吧?” “砰”一声,虞欢手里的瓷勺磕在碗沿上,皇帝立刻侧目,齐岷开口:“能得万岁爷赐婚是臣三生有幸,可臣生性孤僻,不易与人相处,万岁爷要是赐婚,怕是会糟蹋旁人家的心头肉了。” 皇帝哂笑,内心却已因虞欢刚才的举动而掀起一股巨浪,忍着道:“齐卿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爱慕者不知凡几,何必说这样自谦的话?朕看谢尚书家里的嫡长女就很不错,知书达理,温柔敦厚,你意下如何?” 席间顿时沉寂,齐岷道:“臣不喜欢知书达理,温柔敦厚的女子。” “哦?”皇帝目光审度,藏着寒芒,“那你喜欢怎样的?” 虞欢握紧手里的汤匙,漠然喝粥,齐岷仍旧一副冷淡面孔,道:“没想过,可否请万岁爷容臣细想,待臣想明白后,再向万岁爷请求赐婚。” 皇帝挤出一笑:“好。” 早膳用完,皇帝以叙旧为由留下虞欢,吩咐崔吉业送齐岷离开。 齐岷唇线收着,起身请辞,从头至尾,目光没有在虞欢身上停留一瞬。 房门关上后,厅堂里再次沉默下来,皇帝走至落地罩后的内室里,唤道:“欢欢,过来。” 虞欢收敛心神,跟在他身后,见他在悬画底下的美人榻前坐了,一双黑漆漆的眉眼望过来,不带一点暖意。 偏唇角又是往上挑着的,伸手指一指身侧:“坐朕身边来。” 虞欢腿似灌铅,艰难走上前,坐下后,被皇帝挑起下颌。 虞欢全身紧绷,面庞被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罩着,听得皇帝低声问道:“为什么不愿叫我‘子斐哥哥’?” 他不再以“朕”自称,是在撤走她的退路,虞欢暗吸一气,撒娇道:“太肉麻了,叫不出口。” 皇帝扯唇,道:“那要怎样?才能让你不再感觉肉麻呢?” 虞欢一愣,心底蓦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皇帝凝视着手里这张极美的脸,原本冷厉的目光渐渐发烫,终于难以自已,低头吻上。 虞欢迅速避开。 皇帝眼神一瞬阴鸷,抬起眼来,盯着虞欢写满抵触、愠怒的脸,脑海里盘桓起昨天夜里田兴壬汇报的事,隐忍道:“欢爱不可,亲一亲也不成吗?” 虞欢耳膜里全是慌乱的心跳声,声音发颤:“燕王刚走……请万岁爷再给我一点时间。” 皇帝目光森冷:“是给你时间,还是给你们时间?” 虞欢遽然色变。 皇帝心知一切昭然,内心是狂喷的怒焰,虞欢衣襟被他攥住,整个人犹如被猛虎攫在爪下的白兔儿。 “跟朕说实话,你跟齐岷——究竟是什么关系?”皇帝双目发红,咬牙切齿。 虞欢浑身发抖:“我不明白万岁爷在说什么……” “不明白?”皇帝眼神一狠,霍然撕开她衣襟,虞欢惊叫一声,被皇帝反手钳住,露出后肩一片凝脂似的皮肤。 皇帝亲眼看见那一处被毒箭射中的伤疤,目眦尽裂。 “这道疤,便是你们苟合的证明,是吗?”皇帝心痛如锥,喘着粗气。 “不是……这是我遭他利用,被东厂刺客刺杀后留下的疤!” “那你昨日跟朕告状时为何不说?!” “我……” “你若说你被他害得身中毒箭,朕怎会不替你做主?你打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朕,在隐藏你二人的苟且关系,是也不是?!” 虞欢不及辩解,被皇帝狠狠按在榻上,虞欢愤然挣扎,高声惊叫,被皇帝一把撕破衣裳。 “轰”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第67章 ◎“齐岷,我们……”◎ 耳畔似惊雷滚落, 皇帝回头,惊见一人阔步走来,满身肃杀,正是齐岷! 虞欢狼狈地挣扎在美人榻上, 抬头看见齐岷, 悲愤齐涌,眼泪一刹间夺眶。 齐岷眸底映着她被撕开的衣裳、暴露的肩背, 血丝偾张, 呼吸凝滞,脸庞阴鸷如阎罗。 “齐岷!你……” 齐岷转头, 看向皇帝,皇帝对上他明显盛着杀气的丹凤眼, 悚然大惊, 惶急之下, 大喊道:“崔吉业?!” 外面鸦雀无声, 齐岷冷然道:“崔公公人不在这儿,万岁爷不必叫了。” 皇帝当头一棒, 背脊不由发麻,全身一阵僵冷:“你什么意思?谁允许你闯进来的?!” “臣突然想起有要事未曾面禀,所以回来一趟。”齐岷目光不变, 杀气内敛,“事关皇家机密,还请无关人等避让。” 虞欢一愣后, 立刻收拾衣裳,夺门离开。 皇帝眼看虞欢落荒而逃, 心里更惊, 莫名有一股未知的恐惧席卷全身, 待得回神,又不禁怒火中烧。 “齐岷……你可知你今日之举,是什么性质?!”皇帝找回该有的威严,怒视齐岷。 齐岷心底亦是怒焰滔天,竭力压着,漠声道:“叨扰万岁爷和王妃恩爱,是臣罪该万死,万岁爷若要责罚,臣无二话。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京中传来的这份密报关系不小,万岁爷还是先过目为好。” 皇帝一愣,接过齐岷手里的一卷信笺,打开来一看后,脸色骤变。 齐岷道:“万岁爷前来接燕王妃入宫一事已在朝中传开,刘大人正私下联络内阁要员和督查院都御史商讨对策,准备赶在万岁爷回京前联合上书,抵制燕王妃入宫。如何处理,还请万岁爷示下。” “这帮人竟敢……”皇帝怒不可遏,把手里信笺攥成一团,忽又想起什么,瞪向齐岷,“你……” 齐岷坦然应对,目中锋芒不减。 皇帝气势顿时弱下来,色厉内荏,道:“你这封密报是何时收到的?既然如此重要,先前用膳时为何不说?” 齐岷淡淡道:“出门后收到的。” 皇帝结舌,一口郁气憋在胸膛里。 齐岷无视道:“刘大人联合前朝抵制燕王妃入宫,多半和皇后脱不了干系,皇后如今虽然有孕,可背后牵涉不少案件,是否要查,万岁爷想明白了吗?” 皇帝反驳道:“你既然没有确凿证据,凭什么说皇后勾结东厂?” 齐岷提醒道:“皇后给程家六郎的那封信,万岁爷忘了?” 皇帝道:“朕对虞氏念念不忘,天下人皆知,她或许就是猜测过多,歪打正着,至于外泄密旨,也是无心之举。再说了,区区一封家书,并不能断定她和东厂有勾结!” 齐岷微微沉默,道:“所以万岁爷的意思是,不仅程家,刘家的事也不必再管,包括抵制燕王妃入宫一事。” “那怎么可能?”皇帝立刻又翻脸,道,“朕要召谁入宫,那是朕的私事,他刘家凭什么干涉?!” 齐岷不语,眼神不掩鄙薄。 皇帝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前后矛盾,并且因过度维护皇后,显示出惧怕刘家的嫌疑,心里不由一阵气闷。 本来最令人火大的是虞欢欺瞒自己,以及齐岷闯进来救人,现下被以刘家那帮人一搅,皇帝显然无暇顾及前面那一茬关于私情的猜测,皱眉道:“那照你说,朕该怎么做?” 齐岷眼眸微垂,不动声色,道:“朝臣不满万岁爷召燕王妃入宫,缘由无外乎两点。其一,燕王妃乃燕王发妻,从伦理上说,是万岁爷的弟媳;其二,燕王造反,罪及全府,燕王妃既是戴罪之身,便没有侍奉君王的资格。前一点万岁爷不能改变,要想平息朝中风浪,不如先试试第二点。” 皇帝失望道:“朕既然要收她入宫,自然会赦免她的谋逆之罪,这一点不需你说。” 齐岷道:“朝臣来势汹汹,万岁爷既然有了决定,那还是尽快下诏为好。” 皇帝突然沉默,龙目微眯,道:“听你这话,倒是很希望朕尽快赦免虞氏?” 齐岷掀眼,眸底雪亮,不缓不急道:“难道不是万岁爷希望尽快得到虞氏吗?” 皇帝一怔。 齐岷道:“臣不过替万岁爷分忧,尽己所能罢了。” 皇帝抿紧嘴唇,目中藏着诸多情绪,或是愤懑,或是怀疑,或是隐忍……田兴壬昨天夜里所说的话,皇帝自然是相信大半的,并且看虞欢今日的反应,她和齐岷之间八成是不清不楚,不然,齐岷闯进来时也不会是那一副要杀人的脸孔。 可是,他如今人不在皇城里,身边没有一呼百应的禁军,算上威家的护卫在内,能受他差遣的恐怕也就寥寥数十人,靠这点力量来对付从尸山血海里爬上来的齐岷,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深吸一气后,皇帝忍耐道:“既是如此,那可真是有劳齐卿了。” 齐岷不做声。 皇帝道:“朕累了,齐卿若是没有旁的事,便请回吧。” 齐岷拱手一礼,转身离开,走时眉睫掀起,眼锋凌厉。 * 辛益候在金玉堂外的墙垣后,守着被齐岷打晕在地的崔吉业,听得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忙探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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