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回没有一言不合莽上门,这么规矩,都不像他了。 到学屋将消息带给沈清河的时候,秦盛恰好也在,一并听了去。于是乎沈清河还没有什么反应,他先来句:“不可接见。” 施乔儿眨着两只懵懵的大眼睛:“为何?五皇子虽憨了些,为人却并不算讨厌啊。” 有背后朗朗读书声掩护,秦盛干脆没压低声音,面对沈清河道:“陛下近来龙体欠安,性情越发多疑,老五呢,虽说与我关系也还算不错,但他风头毕竟太大,在此关头,少往来为妙。” 沈清河点着头,但眼中略有迟疑:“话是如此,但我知他性情,断然没有无故登门的道理,来就必定有要事相商,若不接见,恐会耽误。” 秦盛这回压低了声音,凑近妹夫道:“那我差人去和他说一声,让他夜半时分秘密前来,到时候就,老地方?” 沈清河一怔,随即点点头,同样小声说:“老地方。” 施乔儿看着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云里雾里的搞不清状况,莫名其妙道:“你们俩嘀咕什么呢?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说的?什么老地方旧地方,你们在说什么啊?” 秦盛:“没有什么,男人之间,偶尔就会有一些女子听不懂的话说,不信你问清河。” 施乔儿瞬间望向沈清河。 沈清河:“……” 成功把祸水引出去,秦盛脚底抹油,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施乔儿瞧着沈清河。 再瞧,再瞧。 沈清河:“没有什么,娘子别听姐夫瞎说。” 沈清河:“娘子今天真好看,娘子给我笑一个看看好不好。” 沈清河:“娘子我先回去继续教孩子们嗷,你先回去歇着,下了学我就回去陪你。” 见这姓沈的也要跑,施乔儿小脸一垮提起裙子,拉起娇滴滴的哭腔便追上去:“相公,相公你跟我说说嘛,我真的很好奇你们男人之间会聊些什么啊,相公,相公,天下第一好相公。” 在堂中领读的猴儿眼一瞥连忙拍手:“看什么看!读啊都!临渊羡鱼下一句什么啊!” …… 夜晚,月朗星稀。 施乔儿留了个心眼,故意假装睡着,等到夜深人静,果然听到了身边那位偷偷下床溜出去的动静。 等到关门声落下片刻,施乔儿掀起被子下了榻,随便摸起件衣裳披身上,小跑着开门追出去。 可惜应该是谨慎太过,关门声落下太久才起来,等她一出去,已经找不到沈清河的影子了。 好在今晚月亮大,天也算不上特别冷,施乔儿也能有心情到处瞟一瞟。 她先出了自己的院子,不知道去哪,想到他平日里最常去的地方,便先去了学屋之中。哪想到沈清河没找到,倒是撞上了同样与她披衣而出的二姐,只不过对方明显比她机灵不少,手里还提了盏灯笼。 “你吓死我了你!”施玉瑶拍着心口窝子数落施乔儿,“你大晚上不睡觉你干嘛啊!” “我来找我相公啊。”施乔儿说完,数落回去,“你呢,你大晚上不睡觉你出来干嘛啊!” 施玉瑶:“我出来找秦盛啊。” 二人顿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施乔儿看了看学屋,脑筋再次转了一回,道:“五十两,我赌他们在书房。” 施玉瑶无法理解:“两个大男人大半夜背着老婆到书房干嘛去?嚼书本子啊?” “你就说你赌不赌吧。” “赌就赌,谁怕谁!” 施乔儿从二姐手中夺过灯笼,把她的手往自己胳膊上一按:“抓着点!心里怎么这么没数呢。” 施玉瑶虽翻着白眼,嘴角却是往上翘着的,不情不愿似的挽住了施乔儿的胳膊。 少顷,书房中。 沈清河,秦盛,朱老五,三人守着两碟菜一壶酒席地而坐,头对头肘碰肘。 朱昭:“老三那边的证据我都搜集到了,反正我就是得弄他,我是真等不及了。但是有两点我比较犹豫,一是老九眼见大婚,我好歹当哥哥的,这个时候在大喜日子给他添堵是不是不太好?二是你们也知道我父皇近来龙体欠安,我这把证据一摆出来,他一个气急攻心驾崩了怎么办?驾崩也不要紧,但漠南刚刚安稳,他这时候走也不是时候啊,那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不都等不及造反?” 沈清河:“……” 沈清河:“你,担心给九皇子添晦气,担心把你父皇气死,就是没有担心过,自己很可能被重新打入宗人府?” 朱昭一愣:“哦对了是还有这回事。”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点烟)
第64章 冬日 秦盛:“那殿下大可等到九皇子大婚以后再作打算, 也趁着这段时日再考虑一二,到那时无论陛下龙体如何,说与不说, 都是你一念之间的事情。” 朱昭想了想,点头:“那就再等等, 好歹过了老九大婚。” 说着正色起来道:“这件事我可只跟你们俩说了,千万不要透露出去, 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 沈清河点头:“好。” 秦盛点头:“好。” 在他们身后的施乔儿跟着点头:“好。” 三人刚开始未有反应, 随即一愣, 仰头望去。 只见施家两姐妹一脸聚精会神,似乎比他们仨还专注, 施乔儿还催促:“接着说啊,怎么不继续了?” 朱昭活似被挤了尾巴的猫, 炸着头发跳起来道:“邀月!邀月!” 邀月面无表情踹门而入, 冷冷道:“干嘛?” 朱昭指着俩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差点气成了真结巴:“你你你!你怎么把她们俩放进来了!我不是说了要你守好门的吗!” 邀月瞥了两人一眼:“我和她俩比较熟。” 朱昭吐血的冲动都有了,痛心疾首道:“和她们比较熟?那要是和个刺客杀手比较熟, 我这条小命,还还,还不得早就玩完了!” 邀月不耐烦:“姓朱的你有完没完?我爱怎么样怎么样,别得寸进尺。” 朱昭:“你你你!你气死我算了!” 施乔儿原本还想质问沈清河一番的, 见状感觉也不是时候, 拉紧了沈清河袖子道:“先走先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施玉瑶白了秦盛一眼,也拧紧了他的耳朵, 没好气道:“回去收拾你。” 四人刚出书房的门, 便听到里面传出摔桌子砸板凳的动静, 一下子溜更快了。 …… 一转眼,临冬时节,九皇子大婚之期到来。 同时,皇帝昭告天下,封皇九子启为魏王,婚礼当日行册封大典。 魏王婚礼过去,次月,皇五子昭当朝指控三哥朱煦勾结东南匪头欲对朝廷不利,更于十二年前,构陷前太子谋反,致太子府上下百口血案。 拱卫司为他所用,搜集来的证据都是铁一般稳固,满朝党羽鸦雀无声,屏声息气等待上头那位发话。 最终,因铁证如山,朱煦被判处斩首抄家。 立冬之日,临刑前夜,朱昭去了一趟天牢。 充满腐臭之气的黑暗中,他的三哥,昔日里高高在上的三皇子,蜷缩在牢中一角,宛若丧家之犬。 见到他,朱煦疯了一样扑过去,隔着铁栏质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当年之事我早已处理干净,不可能会被发现!这根本不可能!” 朱昭并未对老三这副模样感到开心,眼中反倒出现不少悲悯,回答的平淡:“一件事情只要做了,就肯定有痕迹在,三哥,你的确很能筹谋,但冥冥之中,公道还是存在的。” “去他娘的公道!”朱煦彻底疯魔,双臂拼命往外伸着,想要将朱昭掐死,咬牙切齿道,“如果你没有从宗人府出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皇位只能是我的!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要从里出来!” 朱昭摇摇头,低下了声音,似在问朱煦,也似在问自己——“做皇帝就一定很好么?” 想必是不好的,看他父皇就知道了。 但这注定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为了他的大哥,也为了他的母后,他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在三哥无休止的谩骂中,朱昭出了天牢,步伐踉跄,毫无胜者姿态。 …… 腊月十四,安远公夫人临盆。 国公府好些时候没这么忙碌过,从羊水破到开始生,一家上下所有人的心都揪在一起,直到那一声嘹亮的啼哭传出,里里外外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施玉瑶生的时候都没怎么哭,光顾着听稳婆的话使劲,等看到那皱巴巴一小团,哇一声便哭了出来:“苍天!这是我生的吗!我怎么生出这样丑一个东西!男孩女孩这是?” 秦盛给她擦着汗,回答的比稳婆还快:“男孩,全须全尾的,健健康康。” 施玉瑶一听哭更厉害了:“不应该的!男孩随娘,他怎么能这么丑!我不答应!拿走拿走!我不要看到他!” 施老头在门外听着动静,又急又气:“你刚出生那会儿八成还没人家好看呢!不稀罕给我!别哭了,赶紧喝汤歇着!” 云姨娘亲自动手熬的十全大补汤,里面加了不知多少好东西,老母鸡小火煨出来的,施乔儿那么好奇味道都没舍得给尝一口。 施玉瑶因为受了打击,现在看着孩子爹也十万分不顺眼,连吼带凶把秦盛也赶出去了,房中只留着姐妹几个和那刚出生的小崽子。 施乔儿给她小口喂着汤,沐芳就给她擦着身子宽慰,苦口婆心道:“刚出生哪有几个好看的,我们家那三个一个比一个丑,现在不都水水灵灵的?养养就好看了。” 施玉瑶抽噎着:“此话当真?” 沐芳:“自然当真,可惜没画下来给你看,丘儿尤其丑,皱皱巴巴小老头似的,我当时都被吓到了,哪里想到小婴儿还有长皱纹的。” 玉瑶:“那你哭了没有?” 沐芳:“我没哭,你姐夫哭了。” 施乔儿勺子一敲:“哎呀等会儿再说,先把这汤喝完,凉了不好。” 施玉瑶难得老实,果真闭嘴乖乖喝汤,也是实在没了抬杠的力气了。 房中热气腾腾,刚出生的小崽子嗷嗷哭着被洗了洗身上的血水,洗完裹上干净的小褥子,又被乳母抱着吃了几口奶,这方安静下来,被送到了他娘身边。 施玉瑶这会儿再看,便没了第一眼时触目惊心的丑了,虽然也绝对算不上好看,但心情稳定下来许多。 脸那么小,手也那么小,手指头更是小,她都不敢碰他。 外头热闹非凡,贺喜的送礼的,宫里来送赏的,施老头孙子的面还没来得及见,光去应付乱七八糟一堆人了,等忙完都已是大下午。 到了夜里,新手爹娘睡着睡着觉,一个突然说:“他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一个答:“我早就觉得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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