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坤这会儿痛得失了声,倒是登白哭着爬上前道:“陛下,一切都是奴才的错,请陛下责罚奴才便是。” 朝熙又问:“那小富和小贵现下如何了?可派了太医诊治?” 登玉亦是呜咽出声道:“小富的小拇指粉碎性骨折,怕是废了,小贵的右手也是伤得极重,动都动不了,都没有知觉了。眼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过来。” 登玉说完,见空寰始终都没吭声,便红着眼,跪伏上前道:“陛下,小贵的一双妙手,您是知道的,他还善画,奴才也是今日才听贵君说,小贵本就是魔月的名画家,他若是右手废了,那就是要了他的命啊。” 定坤这会儿倒是反应过来了,他冷嗤一声,不屑道:“一个小奴罢了,说得这么神乎其神。陛下,登玉是空贵君的人,他说什么,陛下都要信吗?” 朝熙深吸了一口气,她将目光转向始终一旁的定夜:“既然登玉说得不能服众,定夜,那就你来说。” 定夜看着朝熙信任的目光,亦是哑声道:“今日,奴才和定远陪同陛下外出,对别院内的事情知之甚少,等到奴才和定远回来之时,才知道定坤犯了大错,被缉拿到贵君面前,贵君动了大怒,奴才还尚不知原委,只是想劝贵君冷静一下,莫要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登玉急道:“殿下责罚犯大错的罪奴,怎么到了夜郎君嘴里,便成了不可挽回的错事了?” 定夜连忙解释:“登玉总管误解奴才的意思了,奴才只是念及旧恩,来替定坤求个情,至于定坤到底犯了什么错,贵君的两位陪嫁又伤成什么样了,奴才一概不知。” 定夜没有撒谎,他也不擅撒谎,他说得都是实情。事发突然,空寰怒气正盛,他只看到定坤被押过来受了刑,却不知道到底真相如何? 登玉对着朝熙磕了几个响头,随即含泪出声道:“陛下,奴才从前也是在太极宫侍奉过的,太上王君在时,奴才也是跟着芒恨姑姑,一起在太上王君跟前受过教。奴才做事向来谨慎勤勉,从不会妄言。” 朝熙应了一声,道:“朕知道,正因为如此,才会派你去照顾贵君。” 登玉擦了擦眼泪,接着道:“今日若不是花雪副领事去得及时,刚好救出了小富和小贵,恐怕现下,他们两个已经不在这里了。奴才一人之言若不能服众,那么花雪副领事的话,陛下应该信了吧?” 朝熙道:“去唤花雪来。” 花字辈的奴婢,都是少时便被择选入东宫伺候的,这些个老奴婢,都得朝熙信任,也不会扯谎。 再者,今日这么大的事情,众目睽睽之下,朝熙也知道,登玉所言,不会有假。 之所以让花雪来说,只是想还原真相。 朝熙也想看看,定坤还有什么话要说。 花雪说的话,与登玉说得大差不差。定坤确实往空寰惯用的脸粉中加了毒粉,也确实想要害小富和小贵的性命。 倒不是定坤手脚慢了,而是花雪今日轮值,去得及时。 朝熙缓缓起身,她一下一下拍着手中折扇,冷脸看向了跪伏在地的定坤,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定坤仰起头,看着面前的陛下,突然嚎哭出声:“陛下,您不要被空贵君骗了,他绝没有表面那么单纯,他方才已经承认,那日在青州郡府,就是他伤得奴才。” 登玉愤恨出声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攀咬殿下,你有什么证据?” 定坤看着在场诸人,他扫视了一圈,又看向了定夜…… 定夜来得晚,并不能为他作证。 他只好指向了登白道:“登白听到了。” 登白是定坤的人,他这话一出,也知道他的话是多么的仓皇无力。 定坤见朝熙始终冷脸瞧着他,便知道,他在朝熙那,已经耗尽了所有的信任。 定坤只得咬牙骂道:“空寰,你做了事不承认,你不配为人。你敢以你的父母,以你的家族,以你此生的恩宠起誓,你真的不会武功,没有内功,你真的没有伤过我一分一毫吗?” 登玉眉心一跳,他反应倒是快,这会儿直接怒骂出声道:“陛下来之前,你这张嘴就一直不干不净,你分明是嫉恨空贵君得宠,从前宋郎君不跟你计较,便惯出了你这样骄纵的性子,哪怕殿下已经身为紫光宫贵君,你依然不看在眼里,你一个一口污言秽语,辱骂殿下,便也是对天家不敬。” 空寰至始至终,一声没吭。 他就直挺挺地站在那,眼眶微热,连朝熙他都没看,也没有一句解释。 定坤索性便破罐子破摔道:“呸,登玉你不过就是空寰的狗罢了。我从未对陛下不敬,我对陛下之心,苍天日月可鉴……” 朝熙出声打断了他:“日月可鉴吗?你谋害星辰台御君在前,谋害贵君在后,你在宫中结党,仗着朕对你的宠爱,肆意妄为。你对朕,还当真是忠诚啊。” 定坤泣血道:“陛下,奴才爱您啊。奴才从第一次入东宫之时,便下定决心,此生都要陪伴您左右……” 登玉见他又要拿东宫说事,便急道:“东宫的老人多了,又何止你一个?你拿过去说事,难道是指望陛下对你网开一面嘛?” 登玉说罢,便跪伏上前道:“陛下,请您怜惜我们殿下,他无依无傍,一直受定坤的辱骂,他也从未在意过。他心中只有陛下一人。小贵和小富是贵君的陪嫁,也是贵君幼时的伴读,他们陪着殿下一起长大,与贵君情同兄弟。在这里,贵君殿下没有亲人,小富和小贵,便是他的亲人。定坤意图谋害殿下,却伤了小富和小贵,这比伤了殿下自己,还要让他伤心。陛下,求您明鉴啊。” 定坤亦是嘴上不饶人道:“一个魔月来的小奴,粗鄙的奴才,有什么好的?空贵君今日对奴才擅用私刑,分明是对过往恩怨怀恨在心,借机生事!空寰他早就恨我入骨,这一次,更是抓住机会,恨不能在陛下回来之前,杀我灭口!” 空寰这才开了口道:“小贵是魔月石元仙师的徒弟。他一手《春和夜宴图》,不知道受到多少人的追捧。你说他是粗鄙的奴才?他的手若是坏了,你这样的贱命,能赔得起吗?” 空寰大约是气得狠了,他在朝熙面前,从不会说话。 定坤也是自幼受过先生教导的,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皆通。 听到《春和夜宴图》之时,定坤亦是呆滞在当场,久久都未回神。 大师不分国界,若因他之过,伤了贵元仙师之手,那定坤可就真的成罪人了。哪怕将来后人提起,定坤的名字,也是要刻在耻辱柱上的。 定坤这会儿倒是真的怕了,他突然冲着空寰怒吼出声道:“你凭什么说他是贵元仙师?万一他是冒充名师名讳……” 空寰一字字道:“石元仙师,是本君父亲的师父。当年,就是本君亲自请石元仙师下山,收小贵为徒。石元仙师收徒不看家世,只看天分。此事不难验证,石元仙师一封亲笔信,便可验证小贵的身份。” 朝熙长叹一声,她侧首看向了空寰,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定坤?” 空寰这才终于抬起头,与朝熙对视。 他一双眼中,似有万千委屈和悲戚。 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朝熙,反问道:“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 登白这个时候,不住地叩首道:“陛下,饶他一命吧,定坤身上全是旧伤,陛下如何处置都好,哪怕是再把他丢到下院劳作也好,只求陛下饶他一命。一切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怂恿定坤做的,求陛下赐死奴才。” 朝熙看都没看登白,只道:“吵吵嚷嚷,吵得朕心烦,既是共犯,即刻拉出去处置了。” 朝熙转过头看了空寰好一会儿,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结了。 两相对视良久,朝熙才转过头道:“定坤,交由空贵君处置吧。” 说罢,朝熙便再也不想留在这个院子,转身便要离开…… 定坤似有所感,他疯了一样蠕动,嘶吼出声:“陛下,陛下,您心里,可曾有一丁点奴才的位置。” 朝熙已经不想再看定坤一眼,她甚至连话都没有再说一句。 其实答案,定坤本来就知晓的,不是吗? 朝熙转身离开之后,院内的护卫才冲着空寰问:“贵君殿下,还接着砸吗?” 空寰阴冷地望着地上如烂泥一样的定坤,咬紧后槽牙道:“砸,接着砸,砸成肉饼之后,便把他丢到惩戒罪奴的院子里,把他意图谋害本君的毒粉拿过来,洒在他身上……本君要他,一点一点的,溃烂而死。” 空寰手中可有不少折磨人的毒,可是他在这里,不能轻易拿出来用。 定坤给脸粉中加的毒粉,用了十足十的量,若空寰真的如他所愿,抹了一点点在脸上,顷刻间便会毁容。 他既有如此狠毒之心,便让他的毒,用在他自己身上吧。 定坤被拉下去的时候,嘴里还不住地骂着“空狗”,登玉本来要拦,空寰却摆了摆手道:“让他骂,让陛下也听听,让这别院内的所有人都听着,他是如何对本君不敬的。等他骂累了,他自然就歇了。” 空贵君如今是陛下的宠君,他的吩咐,奴才们不敢不尽心。 听闻定坤还没被倒毒粉之时,整个人就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人样了。 到了后来,连辱骂声也不叫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叫喊…… 听说有些个胆子大的往惩戒院去看了一眼,结果吓得魂都没了。 而此刻,朝熙一直在议政院批阅奏折,定夜和定远还有花灵和百里青,都在近前伺候着。 定夜和定远始终惊魂未定,定远几次都想要开口求情,最后定夜却对着他摇了摇头。 房内的几个郎君,大约也就只有百里青不在乎外面的风波,他接过小厨房递上来的银耳羹,端到了朝熙跟前道:“陛下批了两个时辰了,也该歇一歇。” 以往这些奏折,朝熙半个时辰就能全部看完,今日她心神不定,每每看到一半,便要重新看过。 见百里青递了银耳羹过来,朝熙这才缓缓接过。 喝了一口,感觉味道也不太对。 朝熙放到一旁,叹口气道:“让人端下去吧,不太好喝。” 花灵忙道:“要不然让厨房再做一碗送过来?” 朝熙摇头:“不必了,朕没什么胃口。” 花灵关切道:“陛下,您今日一整天,都没吃多少东西。晚膳到现在也还没用。” 朝熙本想问空寰吃了吗?可是这话刚到嘴边,便被她咽了下去。 最后,她只得问道:“斐念之不是去请冀州城内的正骨名医了吗?可回来了吗?小贵的手,可还有得救吗?” 花灵这才道:“请回来了,不过那名医说,还得去请他的师兄一趟。那正骨名医的师兄,是褚大人正夫的表弟,听闻这会儿,褚夫已经带着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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