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娴紧张了一整晚,想过各种办法该怎么应付,却没料到他压根就懒得去碰她。 今夜尚且如此,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更加艰难。 可她向来不是个只会怨声载道的苦闷性子,过了过脑子,便也把这事忘却了。 喜烛燃至一半,那阵刺眼感终于褪去了不少,温娴眨巴眼睛翻了个身,打算就此透透气。 第五辞就睡在她的枕边,肩宽背挺,腰细腿也长,因为离得近,温娴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兰草香。 温娴脑袋泛着迷糊,不知怎的,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第五辞脑子跟团浆糊似的,白日拜堂的情景反复出现在眼前,折磨得他大半夜都睡不安宁,察觉到温娴的动作,没好气地问:“又怎么了?” 这声音凶恶得很,吓得温娴手一缩,赶紧钻回了被里。 而后过了好久,第五辞才听到一道弱弱的声音从里传来。 “烛火……”温娴小声地说:“太亮了。” 语罢,第五辞扭头望去,婚房布置皆是出自侯夫人之手,龙凤喜烛高大粗壮犹如幼孩臂膀,可照亮半个屋子,也不怪乎温娴觉得晃眼,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适。 第五辞起身趿鞋走过去,灭了蜡烛,再慢慢躺回温娴身侧。 “这总行了吧。” 他没等来温娴的回应,又想起之前孟天说起她从小怕黑,连晚上睡觉都要点一盏油灯,第五辞觉得自己似乎掐断了她的光明。 真是娶妻娶了个小祖宗,第五辞骂骂咧咧又去点了盏小油灯,既要微微照亮显得屋内有些明度,又要保证光亮柔和不刺眼,简直比他进赌场还要考验手气。 等放置好,他重新回到床上,扭头看了眼温娴,顺便不忘诽谤一句:“娇气。”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辞,你凶什么凶!
第十六章 翌日清晨,温娴早早便起,身侧之人还在沉睡,她没催促,独自起身先行准备。 天际晨光初现,外头隐约有了走动之声,丫鬟们手端盥洗之物,一字排开,伺候着温娴梳洗上妆。 第五辞紧闭双眼,始终没有转醒的迹象。 眼看时辰既到,温娴不敢耽搁,鼓起勇气去唤他。 第五辞向来没规没矩,起卧全凭自个儿心情,除开真有急事,往常都是日上三竿才会起,今日难得被人吵醒,俊脸比那锅底还要阴沉。 他拧眉瞪着温娴,满脸不悦道:“做什么?” “今日首礼,按例要去拜见舅姑。”温娴柔柔地说:“夫君早点起,我们还来得及用早膳。” 她接过丫鬟捧上前的衣衫,笑着问他:“穿这件可好?” “麻烦,我不去。”第五辞冷着脸拒绝:“老头子一见我就来气,去了也是惹他嫌,懒得再触这个大霉头。” 早就知道会这般,温娴也不怪,叹了口气,坐回桌前,她是说不动第五辞的,可也不能就这么撇下他直接去到前厅,新妇初次见公婆,身边若是没有郎君陪伴,只怕会遭人非议。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退让。 温娴嘴边擒着笑,就这么直直望过来,勾得第五辞回笼觉都睡不踏实。 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几番拾掇完,冲着温娴皮笑肉不笑:“少夫人真是好生有礼啊。” 语罢他自顾往外走,压根就没有要与温娴同行的意思。 虽说有伤在身,腿脚本就多有不便,但他身量高,步子又跨得大,稍不注意,便把温娴落在了后面。 可怜温娴一路紧随,终究还是差了大截,她体力不支,暂且留步歇息,刚缓了一口气,就见第五辞阴沉着脸走过来,抱怨道:“麻烦!” 温娴面上含羞,连头都低了三分,她轻声解释:“不麻烦,我能跟上,夫君你慢点就成……” 话音未落,第五辞一把攥住温娴的手腕,不顾不管,拉上她便往前冲,他性子毛糙,哪能顾及到温娴的感受,又是拖又是拽的,蛮横且霸道。 两人这般亲近,侯夫人眼珠子都瞪直了,她伸手拍在武安侯的臂上,戏谑道:“你儿子平日从不着调,没想到也是个疼人的。” 听完武安侯便挺直了腰背,这混账小子别的不成器,但在疼媳妇这件事上,倒是与他一脉相承。 第五辞把温娴拉进屋,冲着上位嚷嚷道:“老……”他话溜到嘴边又赶紧改了口:“爹,娘,你们儿媳妇来敬茶了。” 侯夫人敛在脸上的笑意尽失,偏是看在温娴的份上,暂时没有动怒,咬着牙对两人点了点头。 第五辞转身落座,那股桀骜不驯的劲头,瞧得武安侯额角突突直跳。 温娴福身一一作礼,接过身侧云烟手里的托盘,供上浓茶,改口唤了父亲母亲。 武安侯与侯夫人笑着喝完茶,并往托盘内放了数个红封。 剩下的便是与侯府沾着姻亲的族人,温娴并不熟悉,怔愣了一瞬,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前敬茶。 第五辞独坐一边,并没有发现温娴的窘境,悠哉悠哉吹着杯盏里的茶叶浮沫,末了还很欠揍地砸吧一嘴。 侯夫人眼神暗示了他数次,第五辞皆漠然置之,侯夫人气急,干脆拾起手边瓜果往他身上掷去。 第五辞被砸得很了,只得老实起身同温娴一道敬茶。 他先开口唤一声,温娴跟着唤一声。 在场众多女眷,见过温娴的少之又少,此刻喝了她的茶,双手递上赠礼,顺带再夸耀一番新妇的娇颜。 侯夫人笑着与女眷们答话,最后再拉上她去祠堂正式拜见侯府的列祖列宗。 温娴跪坐其下,屏息凝神,听着祖辈的英勇事迹,再为他们添上一炷香。 庄重肃立的祠堂,满室香火缭绕,一簇裹带了烟火气息的清风拂过侯夫人鼻尖,她垂眸盯着温娴的侧脸,恍如又回到了数年之前。 “我当年嫁入侯府,与你一般大,十几岁的年纪,什么都不懂,我性子跳跃,又喜欢同下人们胡闹,因此没少挨过训斥。” 侯夫人应是回忆起了往事,脸色募得柔和起来,温娴抬头与她对视,眼里盛满了迷惘。 侯夫人出身不凡,又是当家主母,统管数百丫鬟仆从,只有她教训别人的份,还没听说有谁能胆大到对侯夫人出言不逊的。 “你不用觉得惊讶,我也是从儿媳这个阶段走过来的。”侯夫人徐徐地说:“侯爷的生母,也就是我的婆母,待人严苛,治家有方,万事都得讲究一个体面,我那时年轻气盛,做事时常没有章法,也是吃过不少的苦头。” 温娴听此心里更是紧促不安,早听说高门侯府家教严,今日一闻果然不负传言,她名声虽可,但出身普通,不可与侯夫人比拟,只好颔首道:“儿媳谨听母亲教诲。” 侯夫人笑着摇摇头:“我说这些话并不是要给你立什么规矩,也不是说要让你长什么记性,只是与你投缘,又见你乖巧伶俐,才索性闲聊几句。” “今日你已贵为我侯府少夫人,此后也就不是外人,有些话我还是需得当面与你道明。” 温娴诚惶诚恐:“母亲但说无妨。” 侯夫人拉她起身,拍手安抚道:“莫怕,我也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既已进了门,便就如实放宽心,我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约束你,但有一点,只盼着你能明白才好。” “是。”温娴当即应下,片刻都不敢犹豫,立马回道:“儿媳都听母亲的。” 侯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再也收不住了:“你品性良善,想必也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为人父母者,万般心血皆付诸于子女,辞儿顽劣,从小便不服管教,我使了许多手段却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侯爷性子急躁,稍不注意就是一顿鞭子伺候,辞儿与我们不和睦,得了空便往府外跑,结交滥友不说,还学得一身的坏习惯。我不愿让他继续混沌下去,先前便起了让他成婚的念头,京里勋贵人家的小姐,我都仔细筛选过,每每等到对方同意,却总横生枝节被人蓄意破坏,我猜不透是哪里出了毛病,直到遇见你……” “说来也是缘分,我本已经断了要为他娶妻的念头,却在入寺叩拜神明时,意外得到一支上上签,寺中大师解签后断言,公子姻缘居于西,我便马不停蹄收集了城西所有适龄女子的生辰八字,再与辞儿一一合配,多番比对,又差人细细打听,最终确定了合适的人选。” 言尽于此,温娴再不明白也慢慢弄清楚了其中的门道,昔日突然上门议亲,雷电般的速度抬下聘礼,再不顾时间紧促,三月之内匆忙完婚,原来都是来源于一支灵签。 缘分之事向来奇妙,不怪乎侯夫人如此心急了。 “我对你却也不仅仅只是因为一句签语,当初派人上门提亲,实则也是存了些自己的私心。第五辞野性难驯,我便想让他早些成婚,以后多一个人管束,他也能尽早步入正轨,男子成家方能立业,我不求他有多大的前程,也不寄希望你能立即改变他的脾性,只愿他能慢慢通晓事理,往后少去结交那些不学无术的朋友。” 侯夫人说到动容之处,眼眶逐渐晕染了雾气,“这么些年,外头风言风语尽数传了个遍,百姓说起第五辞,什么烂透了的词句都往他身上砸,别人对他满是怨怼,可在我的心里,他并非只是一个人人厌恶的纨绔。” “他爱玩爱热闹,却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撒了这么多年的野,只管对着他爹张牙咧嘴,没有欺压过百姓,也从不随意打骂下人,京里食货铺子的掌柜们哄他一口一个小祖宗,那是因为他信守诺言,没有欠帐赊债害得人家生意难做。年前城郊有一户富商,仗着宫里有人撑腰,霸占良田,欺辱妇女,坏事做尽,别人拿他没办法,只有第五辞胆敢带人踹了这恶霸的老窝,百姓们只看见他打了架,却都不说他为民除害的本事。” “京里关于他的传言这般多,别人怎么说我管不着,但温娴你是他的身边人,自是应该向着他才对,眼睛长在前面,我们需得用看的不是么。” 她应是极少流露出这么感伤的一面,温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反握住侯夫人的手,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轻轻去拭侯夫人的眼角。 “我都明白,我会好好守着他的。” “如此便好,那我也就放心了。”侯夫人勉强挤出一抹笑,道:“以前我总觉得要给他安排一位家世背景都无比权重的妻子,方能压得住他,但现在看到你,我才深知以柔克刚的道理。” 温娴脸上涌出一抹红晕,似是不信自己会有这般大的能力,小小声问:“母亲何出此言。” 侯夫人叹了口气,说:“我与侯爷都是强硬的性子,说不了软话,也没法好好地教他,双方硬碰硬,他更是顶着一股傲气,半点都不服输。以后有你在他身边,轻声细语地感化他,府里养着这么一个柔情似水的小姑娘,我不信他还能在外面胡作非为不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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