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怕老太太会因此憎恨上你?”余乔氏问。 秋穗心里最大的担忧其实就是老太太,旁人的看法她倒无所谓的,本来在侯府里时,那几位夫人同她也未曾有过什么交情。 只是老太太对她太好了,她怕会叫她老人家失望。她怕她老人家会误会是她处心积虑,勾得了她的儿子偏要娶她做正头娘子。 因为在乎,所以害怕。 余乔氏让女儿靠在她肩上,然后她一下一下慢慢抚摸着女儿的鬓发。耐心听完女儿诉说的担忧后,她则温柔又耐心的劝解着道:“我虽没见过侯府的那位老太太,但却常听你和梁夫人提起。听你们的描述,总觉得她是个极温厚又慈爱的夫人,我想她既真喜欢你,便就不会那样曲解你。那傅郎君也不是好哄的楞头小子,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会为你所迷惑呢?或许她老人家初听得这个消息时会震惊,甚至是愤怒,但待她冷静下来细思一番后,便会理解的。” 秋穗认真听着,心里不免也觉得母亲说的实在在理。 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她在她老人家身边呆了那么久,难道还不了解吗? 何况,傅郎君的终身大事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若如今心病能除,她老人家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吧? 傅灼就算再忙,也会为了此事忙里偷闲,抽点时间回京。 他一回了侯府,衣裳都还没来得及换下,便直奔了老太太的闲安堂去。如今已是五月,今年眼瞅着就要过去一半了,可小儿子的终身大事仍半点头绪都无,老太太不免跟着心焦。只是他一直奉命出差在外,总不见回来,老太太就是心里头再着急,瞧不见他人,急也是白急。 这回见他人好不易回来一趟了,老人家立即抓住机会就催促道:“你这差事得要办到什么时候?这样总不着家,怎么去相看那些女郎啊。原春日宴上,你是有大把的机会去相看、结识那些女郎的,偏你人没在京中,白白的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你啊你,真是叫为娘操碎了心,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傅灼好笑道:“儿子久未回家,您觉得儿子是否黑了点?” 老夫人这才注意到这些,然后细细的好一番打量后,又心疼说:“定是吃了不少苦吧?不但黑了点,人也清瘦了不少。”老人家心疼。 傅灼却又突然严肃起来,他望了望老太太的左右,然后意有所指的道:“母亲,儿子有话要说。” 老夫人怔了下,然后忙挥手说:“你们都先退下去。” 待屋中一应侍奉的嬷嬷婢女都退了出去后,老人家这才急急问:“这么严肃,可是出了什么事?” “您别急,是好事。”傅灼怕老人家担心宫里,忙宽了她心道,“不是贵妃娘娘的事,是儿子有件喜事要同母亲说。” 老太太一听说是喜事,眼睛都亮了,忙问:“可是遇着了心仪的女郎?哪家的?”
第七十八章 傅灼突然笑了, 也就是默认。 见儿子笑着默认了,老太太心里就更高兴了。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无法抑制的,她老人家忍不住的呵呵呵笑出一串清脆的声音来。 有句话叫“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 说的, 大概就是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吧。小儿子的终身大事她盘绕在心头多年了,简直都要成了心病, 如今却突然什么都好了。 “哪家的娘子啊?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老太太弯腰凑近儿子来, 就这样还嫌离得太远, 她索性招手, 叫儿子挨她身边坐去, 坐她脚榻边上说话。 母子二人从未这般谈过心,见老人家心情好,傅灼便也听话的挪了身子挨过去。母子两个默契的小声悄悄说着秘密, 生怕叫旁人听了去。 傅灼没一口就把人说出来, 只是慢慢的引导母亲去猜, 循循善诱。 “那个人……母亲您也认识。儿子不是第一眼就喜欢她,是后来慢慢相处中, 觉得她实在品质可贵, 这才动了心。起初……还曾冤枉过她有私心, 把她往坏处想过, 如今细细思来,只觉惭愧。幸而她是个大度且不计前嫌的女子, 不然儿子今日也不能回来同母亲说这事儿。” 儿子说了这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老太太想了很久都没能猜到是谁, 她心里实在着急, 便忙又问。 “你们相识挺久了?而且我也认识?”老太太又急又兴奋, 打从方才听儿子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后,她脸上笑意都未曾消下去过半分,她也很配合,非常认真的去猜,“可这会是谁呢?你自幼便不喜欢往女儿堆里扎,身边也更是没听说过有什么红颜知己、青梅竹马。那个人……你确定娘是认识的?” “您不但认识,您还很喜欢她。”越说越接近答案,而这个时候,傅灼不敢错过母亲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他自己心里猜的是母亲应该不会阻拦此事,但毕竟尚未尘埃落定,因为十分在意,所以心里紧张也是有的。 老太太狐疑着瞥了儿子一眼,心里隐隐有了那么个人选,但她却没敢说,只是又问:“她……不是京里的?” 傅灼细看着母亲脸上神色,觉得她心里应该也是有答案了。既如此,傅灼也就没再卖关子的绕来绕去,他直接说出了秋穗的名字来。 老人家虽已有心理准备,但真听儿子报出这个名字来时,她还是惊讶得倒吸了一口气。 “真是秋穗?”老人家这会儿没有愤怒,也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 五郎说的是真的吗?他不会是为了敷衍她,特意托了秋穗来演戏给她看的吧? “嗯,是秋穗。”因说起了正经又严肃的事,傅灼神色也严肃起来,“儿子想聘她过门当正头娘子,要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 “这这这……”老太太仍觉得不可思议,又再确认一遍,问,“你们两个确定没有联手做戏,只为哄我?” 傅灼笑了,有些无奈,他说:“娘,我们真没有。” 老太太仍是那句念叨:“可怎么会是秋穗呢?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些。”又絮叨起从前的事来,说,“娘之前送她到你那儿的时候,你不是还把人给送还回来了吗?后来你也没露出半点对她有情意的意思来,我还以为你留下她侍奉只是因为她做事利落,不叫人操心,是个好管家呢。然后我就叫她赎了身,让她回家去了。后来同你说,你也没个反应啊?” 傅灼心想,怎么会没有反应?只是没叫你老人家看出来而已。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傅灼只说:“她是好人家的姑娘,又怎能委屈她做妾?何况,儿子这辈子也没有纳妾的想法。只想得个一心一意的人,娶为正妻,然后白头偕老。” 如今再回想起往事,老太太也会反思自己当时做得不好的地方。当时她太想留秋穗在身边了,所以折腾来折腾去,怎么都不肯放她走。 后来还是出了她哥哥和梁家姑娘那事儿,她怕会因此黄了人家的一门好姻缘,所以才忍痛割爱还了秋穗的卖身契,让她去做了良民。如今细细思来,亏得自己当初没有糊涂太过,没有为了一己私利,继续强留秋穗在身边为奴。 老太太也感慨:“是啊,她原就是秀才之女,若非迫不得已,也不会把自己给卖了。我也喜欢她,也心疼她,更舍不得她。可她毕竟不是我的女儿啊,她是人家的闺女,有疼爱她的父母。不过看来我同她还是有些缘分的,兜兜转转的,这不,又要到咱们家来了吗?” 傅灼说:“儿子就知道,您老人家若知道是秋穗,定也会很高兴。” 老太太心里的确觉得还是挺好的,她并不觉得秋穗从前在府上当过家奴这有什么。何况,人家一家都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家,家里哥哥弟弟也都还联了那样的两门姻亲,既如此,那他们家又如何不能娶余家娘子呢? 余家如今的门第是不高,但好歹也是清白人家,旁人也置喙不了什么。 不过,老太太心里也知道,此事想成,也没那么简单。如今是大郎夫妇当家,虽说她是母亲,但丈夫不在了,她也早不管家宅之事,一应都挪交到大郎媳妇手上去了。 大郎夫妇是长兄和长嫂,长兄嫂犹如父母,他们又年长五郎那么多,对五郎的事,定然十分上心。 若不好好的想点法子的话,怕他们夫妇那一关不好过。 而为了五郎的事,若真叫他们兄弟就此离了心,肯定也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老太太问:“你兄长那里,你打算怎么去说?虽说我是你阿娘,可如今毕竟是你兄嫂当家。很多事,他们也会有他们自己的顾虑在。你看晴娘同余家大郎定亲,你嫂嫂就一直耿耿于怀,觉得不般配,但碍于毕竟是人家的姑娘,人家爹娘愿意,她不好插手,也就作罢。如今是你议亲,他们有权利插手了,必然不会轻易松口。你……你可别为了此事,最后闹得兄弟不愉快啊。” 傅灼忙安抚:“娘且宽心,儿子不会的。”又说,“儿子早有准备,会让兄嫂心甘情愿答应下来。” “真的?”老太太半信半疑,最后却笑了,“你自幼便是个让人省心的,你若说你有法子,那娘信你。”又问,“你那是个什么法子?” 傅灼却卖了个关子,并不告诉她老人家,只是叮嘱说:“儿子不想瞒着母亲,所以今日亲口同母亲说了这些。但这件事情,也请母亲暂帮儿子保密,在事成之前,母亲不要告诉任何人。”其实傅灼本来可以连母亲也暂瞒着的,只是顾念到她年事已高,之后一旦“东窗事发”,若没提前知会她一声,也怕她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所以,好一番深思熟虑后,傅灼决定不瞒着母亲。但不瞒母亲,也不能叫母亲坏了自己的事,所以傅灼才会如此镇定的严肃叮嘱,望她老人家先帮忙保密。 老太太却越发好奇了:“怎么神神叨叨的?还卖上关子了。”不过虽然好奇,但儿子从来没让她操心过,办事也极稳妥的,她也实在放心,于是就索性不去操这个心了,只叫他自己忙去,“那娘等你的好消息,等一切妥当了,娘亲自去给你提亲去。”想到儿子很快就要娶媳妇了,老太太又高兴起来。 傅灼又再提醒:“您老人家就当没听过儿子今日说的这些,平时该为儿子的婚事发愁,还是得愁,免得叫人看出破绽来。”又玩笑说,“若因您老人家一时之失,而害得儿子最终没能娶得上媳妇,那儿子就只能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了。” 老太太吓到了,连忙保证:“娘做事,你还不放心?若这点能耐都没有,当年也不会叫你爹对我服服帖帖。” 傅灼笑着从她老人家脚榻边上起身,然后朝她抱手深深作揖:“那儿子就先恭谢母亲了。” 老太太果然是有些演技在身上的,儿子一走后,她老人家立马恢复了之前的愁眉苦脸和唉声叹气。既答应了儿子帮他保守这个秘密,便真的半点不敢拖后腿,她连身边最信任的庄嬷嬷和春禾婆媳都瞒着,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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