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墨渊抬眸朝贵妃望去,见她天真明媚,他便又慢慢收回了目光。似有一瞬的考虑和思量般,然后,卢墨渊弯腰朝贵妃母女抱手道:“是,臣明白。”
第一百零五章 裴家在吏部有人, 且那青州知州郭栩,也是裴家兄弟的人。所以,余家三父子响彻青州的功名, 以及圣上也已经注意到了余家三父子一事, 自然早有人呈报到了裴绍卿跟前来。 裴绍汝自从春风楼案之后, 就被兄长裴绍卿打发去了京外。但如今人却又悄悄溜回了京中,只为同兄长一起密谋一桩大事。 “大哥, 这余家父子三个可留不得啊, 他们明显就是傅家那一头的。如今风头正盛, 若日后御前得宠, 岂不是叫傅家得了势。尤其是那个余丰年, 二哥可别忘了,之前他可是同那傅灼一起搅和到了那桩案子中去的。他这个人不怕死,更不怕事, 若有朝一日叫他得了权势地位, 他怕是比傅灼更棘手的存在。” 裴绍卿立在窗前不说话, 似是心中也有较量和取舍在。 绍汝说得对,余家若一朝得势, 必然会成为他们裴家的死对头。而若想避免这个隐患, 得趁早将其举家都扼杀在摇篮中。只是……宸妃的旧情又能再用几次呢?上回去替绍汝求情, 圣上已是似有愠怒之意了。如今, 若再插手春闱,怕一旦触怒天子龙颜后, 会一发不可收拾,反而适得其反。 暗中动手解决余家, 怕事后会触怒圣颜。而不解决, 又是在给裴家留隐患。所以, 纵是之前行事一向果决狠辣的裴绍卿,这会儿也有些摇摆不定起来了。 旁边裴绍汝还在催:“二哥!左右本来迟早就有一场生死之战的,又何怕再得罪谁呢?纵然圣上知道真相后会动怒,他暂且也是不敢对咱们裴家如何的。裴家是他一手培植起来对付傅家的,如今储君未立,若圣上先解决了裴家,岂不是就这样任着傅家一家独大了嘛?就像十多年前的那桩舞弊案一样,傅家那老五手中有证据又如何?只要圣上心中仍想着要制衡两家,他就绝对不会对咱家怎么样。大不了,到时候吃顿板子坐几天地牢好了,反正裴家倒是不会倒的。而若是留着余家不彻底解决,任其伙同傅家一起坐大,日后骑在咱们裴家头上拉屎撒尿,那才叫憋屈呢。” 裴绍汝虽不成器,但偶尔有时候脑子也挺清醒,话能说到点子上。至少此刻,他是有些说服了自己兄长的。 只是裴绍卿行事到底稳妥一些,他又再认真思量一番后,才最终做出决定说:“去告诉何大人,就说……余家另外父子两个可以留,但余丰年,绝对不能留。” 一门父子三个虽都出息,但真正能办实事的,如今只有一个余丰年。余淮方生性保守不敢冒进,且年纪也大了,搅不出什么风浪,所以不足为惧。余岁安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只是读书好,还未有过历练,他生性有些轻狂桀骜,这样性子的人,但凡稍稍激他一些,也还好对付。 只是那余丰年,生性沉稳,手段老练又有谋算。若叫他得势,裴家只恐自危。 所以,留两个,解决一个。这样,就算闹去圣上那里,圣上也不会太过雷霆震怒。 傅家那边,临入考场之前的一日,傅灼拎着两壶好酒登了余家的门。因要参加春闱考,所以过完年后,余家就举家搬到了京中来,是住的之前傅灼下聘中的那栋宅子。 春闱之后余家还将有三场婚事要筹办,正好到时候,一并都在京中给办了。如此一来,京中这儿,倒暂成了余家的家。 傅灼今日过去主要是寻余丰年说话的,所以同岳父和小舅子寒暄了一番后,他就将余丰年这个舅兄叫去了一边说话。二人寻了个僻静处,一边说着话,一边吃着菜小酌了几杯。 裴家在吏部有人,傅家兄弟不可能放任不管。所以,裴家的动作,很快就传到了傅家兄弟耳中来。此番傅灼寻过来,也是想同余丰年好好商议一番的。 余丰年听后震惊不已,直呼裴家这简直是一手遮天。再加上,之前那桩科举舞弊案,余丰年也有跟着参与其中,当时一同办那个案子时,余丰年就很生气。如今这种事又即将遇到自己身上,余丰年更是气得脸色大变。 但冷静下来认真想了想后,忽然又凉笑了一声。说到底,裴家能敢这样,又是谁给的勇气呢? 当年那么大的一桩舞弊案,牵扯到了朝中诸位官员。明明有确凿证据在,圣上却轻轻揭过,最终不了了之。若说裴家兄弟可气,那如今的这个天子,就是可恨的罪魁祸首。 有那么一瞬间,余丰年觉得这仕途不要也罢,这功名不考也罢了。 有这样一个不分是非的天子,日后为他效力,又有何意思呢?但又觉得,正因为天子糊涂,朝堂风气颓靡,才该有他这样的人站出来,整肃朝纲。 余丰年内心十分复杂,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傅灼呢,既来找,除了是来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外,心中自也有一番自己的计策在。只不过,毕竟关乎丰年兄的未来,傅灼不好自作主张做决定,他当然必须得尊重丰年兄自己的意思。 所以,见这会儿余丰年一时踌躇又一时绝望,他才开口说:“你也别急,总有对策的。” 余丰年不是冲动的人,自己内心把情绪消化了后,就很快冷静了下来,然后同傅灼一起商量对策。 “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余丰年总算是回归了理智,脑子也开始灵活的转动起来,“你来前,可同府上侯爷商议过此事了?” “嗯。”傅灼点头,“我同丰年兄不是外人,也就无需再说客套话了。如今摆在你我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在裴家兄弟动手之时,纠出其错,呈禀去御前,让陛下治他们的罪。当然,大祸未铸成之前,陛下就算震怒,但因有许多顾虑,最终也不过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 “另外一条路呢?”余丰年其实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猜到傅家兄弟心中的打算了,他口中这样问的同时,心里其实也已经在盘算着这两条路的结局,最终,在得到傅灼亲口说出的答案之前,余丰年自己就已经先有了答案。 而那边,傅灼道:“另一种则是,先按兵不动,任由裴家为所欲为,待大错铸成了,再挑起事端来。有之前的科举舞弊在先,如今又插手春闱一事,我想圣上再想保裴家,怕也是保不得了。何况,圣上不是昏庸之君,他心中还是有大是大非的。裴家如此狂妄,想来必能引起雷霆之怒。只是……这样一来,丰年兄怕就要真正错过这次春闱考的机会了。” 余丰年却丝毫没有犹豫,直接说:“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为了只图一时眼前之利,而全然不顾大局。裴家不除,纵我这次高中了状元郎又如何?所以,都无需多考虑,我自然选择第二条路走。” 傅灼足够了解余丰年,所以在过来之前,他就俨然猜到了余丰年的最终选择。只是,猜到是一回事,这会儿亲耳听到他这般义正言辞的这样说,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影响的是他的前程,若真耽误了,就是三年时间。 余丰年的坚定和大公无私,反而叫傅灼生了退却之意,他沉默良久后,才又再郑重问:“此事毕竟不是小事,丰年兄可要再认真考虑一番?”又说,“这的确是一个可以对付、扳倒裴家的好机会,但若以你的前程为代价,又觉得还是得慎之又慎。”或许再想想,对付裴家还有别的法子。 但余丰年坚定了的事,却再不会改变。他无需多思量,只又严肃郑重的说了一遍。 “不必再考虑了。”余丰年极严肃,“再考虑多少遍,也仍是这样的说法。所以,又何必再浪费这个时间?” “好。”傅灼应道,“既丰兄如此慷慨,我若再犹疑不决,倒显得小家子气了。我今日把话撂在这儿,日后同丰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此事之后,若丰兄仕途前程一直受阻,我也不会独享荣华富贵。” 余丰年却笑了:“倒也不必如此。你若同我共苦难,那我妹妹怎么办?那你还是富贵着,至少,秋穗跟着你还能有好日子过。” 二月大考之后,春闱放榜。余家父子三人中,余淮方和余岁安父子皆榜上有名,但余丰年却名落孙山。 一家人挤在人群中仔仔细细来回找了好几遍,却仍不见有余丰年的名字在其中。起初倒还都能淡定,看到最后,就都不淡定了。 余岁安最急躁、藏不住脾气,他见兄长的确是落了榜后,立刻急道:“这不可能!考完出了考场后,兄长分明是自信满满的,怎么会这样?” 余丰年这会儿人也在,他倒一副并未放在心上的样子,闻声只是垂下了眼睑。过了一会儿后,才一如既往的淡淡温和笑着同幼弟道:“你和爹爹都在榜,这于我们家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一桩事了。我落榜……虽遗憾,但却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年之后,我还可以再考。” 所有人都对余丰年抱的希望更大,毕竟当初童试的三场小考他皆为榜首。之后的秋闱,他又是榜首。原想着,若春闱和殿试上再能连夺会元、状元,那么,他就是连中六元。可如今,不但没能连考六元,竟连个进士都没能考得上。 这样的结果,除了余丰年等几个知情人外,旁人都不能接受。 余丰年不中,比另父子二人皆落了榜,都叫人遗憾。
第一百零六章 傅灼兄弟并一众朝臣, 早在为今日做准备。既结果已出,自然有人会在适当的时机去提起余丰年来。 加上萧奕也是对余丰年颇有耳闻的,所以, 也无需多言什么, 只要有人稍稍提醒他一下, 他自然就起了疑心。当着一众臣子的面,他倒没说什么, 但待招揽来勤政殿议事的臣子都退下去后, 萧奕这才彻底冷了脸来, 然后差派自己的亲卫去秘查此事。 其实不必查, 他心里此刻也是有数的。放眼朝野, 除了裴家那兄弟两个,又还有哪个能有这样的胆子? 萧奕震怒,那火气一下就蹭的从脚心蹿上了脑袋。整个人脸憋得通红, 一时气极, 萧奕抬手便一把将御案上的卷案奏本全部撸了下去, 然后冷不丁便大斥了一句:“放肆!” 天子震怒,勤政殿内伺候的人不知怒从何来, 吓得跪了一地。萧奕兀自发了顿脾气后, 倒渐渐又冷静了下来。想着自己这些年为了宸妃一直对裴家兄弟的偏爱, 一时间, 总觉得愧对贵妃。所以,待脑子清醒了后, 萧奕便转身对身边的一个宦人道:“去昭仁宫说一声,朕一会儿过去贵妃那里用膳。” 天子对裴家的确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但待他派出去的人将事情查探了清楚, 且之后朝中泰半大臣开始一本连着一本的弹劾参奏裴氏兄弟, 萧奕反而又生了退却之意。他恨裴家滥用私权,恶裴家一直拿宸妃说事,但私心里,他对裴家也是有利用之心的,自然不全是因为已故宸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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