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姜氏邱氏那里,送的礼都是寻常可见的。几人一番寒暄后,也就各自散了。 秋穗夫妇二人往修竹园回的路上,秋穗问丈夫道:“当初槐花巷那事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同兄嫂交代清楚。”她也有自己的见解在,“我的意思是,你们兄弟间手足情深,其实不必如此诓骗的。即便当时情况特殊,不得已用了些非常手段,但如今木已成舟,也该是时候向他们坦白了。你去好好坦白,就算被骂又如何?这样之后不影响兄弟间的感情啊。若之后这事叫外人给捅到侯爷跟前去,岂不是给了人家挑拨离间的机会?” 傅灼其实方才也在纠结,纠结此事是就此揭过去,还是他主动去坦白。毕竟那件事他安排的还算稳妥,就此揭过不提,日后就这样平静过日子,也未尝不可。但现在听了妻子一番话后,傅灼突然就下定了决心。 虽说那件事稳妥,但百密也有一疏的时候。就像妻子说的,如今是多事之秋,侯府内部不能再出任何裂痕。 所以,傅灼郑重点头,应了下来道:“那听你的,一会儿等兄长回来,我便去找他说。” 傅灼新婚有三日的婚假,这几天他都不必去上朝。所以,等中午傅煜从衙门回来时,傅灼这才寻过去。 秋穗也一道跟了过去,吴氏知道多半是兄弟二人有要事相商,所以识趣的立即挽着秋穗去别处说私密话去了。 妯娌二人走后,傅煜便谈起了朝政上的事情来。 萧奕之所以一直迟迟不处理裴家兄弟,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心中多少愤怒于傅家兄弟对皇权的逼迫。萧奕身为天子,自然擅于揣度人心。傅家此番行为的前因后果,萧奕都一一看在了眼中。他知道,傅家明明可以在裴家得事之前揭穿的,可他们并没有那样做,而是等到裴家东窗事发了,他们才集全力联合朝臣蜂拥而上,逼他这个天子做出裁决裴家的决定来。 事到如今,萧奕未必再有丝毫袒护裴家的心了,但对傅家,他是绝对的忌惮。 傅家兄弟有本事有威望,贵妃娘家强壮,日后若二皇子得储登位,他也怕外戚干权太过。 君臣各怀心思,所以,这场僵持便一直僵到了现在。 但傅灼今日,却谈的不是朝政上的事。他听兄长发了好一通牢骚后,才说起自己此番来意。 “今日过来,是向兄长负荆请罪的。”说罢,傅灼起身,抱手作揖道,“五郎有一事欺瞒了兄长,如今越想心中越后怕,故而左思右想一番后,便亲自来请罪。” 傅煜愣住,一时间,他也想不到弟弟请罪的到底是什么事。 “你说吧。”狐疑望了兄弟一眼,傅煜转身在一旁坐了下来。 傅灼直起身子后,这才慢慢说道起来:“兄长可还记得……槐花巷一事吗?” “可是那位小郎找上门来讹诈了?”傅煜自然记得,那件事情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有段时间受到了好一番的情绪折磨,既为弟弟担忧,又怕会因为此事而影响到侯府。所以,他又怎么会忘记呢? 见兄长如此恐慌,傅灼心中也有些自责在,他忙否认了说不是。 傅煜见状,倒是松了口气。定了心神后,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已经到了这一步,傅灼也就没再歇气,只一鼓作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傅煜听后,足足沉默了良久。然后突然的,仰天长笑起来。 比起兄弟真正有难言之隐来,这种善意的欺瞒,倒不算什么了。再说,那余家如今也是朝中新贵,配他们傅家也正好。虽然没能够实现一门父子三人同进士的壮观场面,但如今京中谁人不知那余家大郎实有状元之才? 且如今傅余两家早系为一家,日后算是荣辱共进的,再去计较曾经的那点事儿,又有何意义呢? 傅煜高兴的是弟弟没有好男风的隐疾,那么,就算日后叫政敌找到了蛛丝马迹,那也是诬蔑和构陷,不会给傅家清誉带来丝毫的损害。
第一百一十章 兄长的这个反应, 着实在傅灼的意料之外。他来之前心里做过很多预想,想过兄长会震怒,也想过他可能会理解, 但却没想过他连责备一声都没有, 直接大笑起来。 傅灼一时难能摸透他此刻的心, 便也笑着尝试问:“兄长此笑为何意?叫兄弟我心里实在慌张。” 傅煜笑完后,正了正神色。再朝兄弟望过来时, 不免也重重叹息了一声。 “五郎啊。”傅煜抬手在傅灼肩上拍了拍, 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后, 语重心长道, “真是没有想到, 你竟是这样的一个情种。就为了能娶到弟妹,你竟不惜自污,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名声。你有没有想过, 万一此事叫有心人知道了, 你日后的官途声誉难道都不要了?” 如今再回想过去, 自然也觉得当初那样做的确草率了。若他能再信任兄长一些,或是信任余家一些, 那他其实是可以同兄嫂直接坦白的。 但人总是这样, 总是在当局中的时候迷惘, 只有在跳出来后, 才会看清更多。 “是五郎辜负了兄嫂的期望,不该不信任兄嫂。”傅灼知错就改, 态度坦诚。 傅煜则道:“当然,我也有错。你自幼便不是自作主张和无理取闹的人, 那样的大事上, 你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想来也是多方权衡过的。若我素日里不那么霸道专横,凡事性情温和一些,你也不会走这样的极端。经此一事,也算是给你我兄弟一个教训,事后彼此都自我检讨一下,争取下次再有这种事时,你我二人都可以做到更好。” 又笑着说:“但为兄今日也是真高兴啊,得知你是个正常男人,为兄不知有多高兴。唉,之前一直为你身上的隐疾担惊受怕,如今总算好了,这个担忧没有了。” 傅灼:“……”大可不必再提“隐疾”二字。 说实话,如今话都说开了后,傅灼自己都不愿再提从前槐花巷之事了。他希望日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可以彻底将那一段过往深埋。 傅煜又继续道:“再有就是……为兄也很庆幸你今日能如此坦诚。其实事情已经过去,你大可不必说的。但你说了,说明在你心中,我这个兄长还是值得你信任的。你我兄弟,这几年来一直各忙各的事儿,多少有些生疏了,今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多多交流下感情。” 傅灼又再一沉默后,继续坦白交代,道:“本来要不要到兄长跟前来实话实说,我也有些犹豫。还是娘子她说,你我兄弟情深,兄长嫂嫂又是真心待我的,我不该这般伤二位的心。坦白交代了,哪怕挨骂挨打,忍了就是了。可若是不说,一来会叫兄嫂继续担心,二则,万一日后兄嫂通过外人的嘴知道,也是不利于你我兄弟间的感情。” 自从春风楼一事后,傅煜就对秋穗这个弟妹印象不错,觉得她是个聪敏且很会审时度势的人,日后嫁进家门来,是可以帮衬妻子一起打理好侯府上下的。如今再听兄弟这样说,傅煜心中更是满意。 “你这个媳妇,算是娶着了。”傅煜夸秋穗,后又感慨,“这也算是咱们侯府的福气啊。娶得一房贤妻,可得少操不少心。” 又说:“如今朝中局势如此,日后怕有得周旋。你嫂嫂如今有弟妹帮衬,日后应酬各官中家眷,也会更得力一些。我看她们妯娌二人关系不错,日后必能处得极好。” 傅灼也附和说:“嫂嫂同娘子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定不会存在什么矛盾。娘子虽说自幼受教于老太太,但毕竟年轻,资历也浅,同官中家眷们也多不熟。日后,还得嫂嫂多多提携引荐才是。” 傅煜说这是自然的。 傅灼夫妇离开后,傅煜主动找去了妻子那儿。吴氏见丈夫难得一见的开心,忙喜问:“可是出了什么好事儿?” 傅煜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广袖一挥,便哈哈大笑两声落座下来。他自己没说是因什么事高兴,而是颇有兴致的问了妻子:“你猜是什么好事?” 吴氏想着丈夫最近一直在为朝堂上的事发愁,以为是朝局有什么有利于傅家的变动,便急切说:“可是圣上有要动裴家的意思了?” “不是这个。”傅煜摇头,倒也没再卖关子了,而是直接说道,“是五郎的事。” “五郎?五郎怎么了?”吴氏立刻问。 傅煜见妻子关心,便也稍稍正了正神色,立刻说:“我若说了,你别生气。” “你不是说是好事吗?我怎么会生气?”吴氏都被绕糊涂了。 傅煜这才道:“还记得当初槐花巷之事吗?五郎想娶余家娘子为妻,又怕我们当时不肯答应,于是就编了槐花巷的事来瞒我们。其实……五郎并非有龙阳之癖,就连槐花巷里那个人,都是他故意安排的。也是如今亲事成了,木已成舟,觉得不会再有什么变动,所以,方才过来向我负荆请罪来了。” 吴氏:“……” 吴氏当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她一时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了。 生气当然有,因为她为了小叔子的事,不知承担了多少担惊受怕,比丈夫承担的还要多。就包括今天也是,今天她瞧见秋娘时,心里还十分愧疚呢。结果谁成想,竟是小叔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把她耍得团团转的,她能不生气吗? 可要说高兴,那肯定也是高兴的。小叔非有难言之隐的癖好,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这是该买几挂鞭炮回来边放边奔走相告的好事。 吴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好了,忽喜忽怒,但最终还是同丈夫一样,高兴的笑了起来。 “这下可好了,这下可什么担心都没有了。”吴氏也重重松了口气,明显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不过要我说,五郎该打一顿,他怎么能这样欺骗?你不知道,方才我同秋娘坐一处说话时,我心里隐隐不安,都觉得对不起她。”想了想,这会儿才把之前没能敢说的事说出来。 就是之前同秋穗同车而乘回京中时,她在车上一时说漏了嘴,叫秋穗起了疑心一事。 “所以,侯爷,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来所受的折磨了吧?”吴氏狂倒苦水,“我一边担心五郎,一边担心老太太,一边还怕你知道我说漏了嘴后对我发脾气、怪我,一边又心里不安,觉得愧对秋娘……我现在回头想想我都觉得之前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傅煜当然知道妻子承受了很多,所以,他主动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宽慰她道:“这些日子你的确辛苦了,回头你要骂五郎,随便骂。我想,他在这件事上理亏,你多骂他几句,他也不会怎样。至于弟妹……她倒是没什么错的,何况,方才听五郎说,他之所以选择过来向我们坦白,也还是弟妹劝他的。”话锋一转,傅煜又说,“不过,夫妇一体,五郎犯的错,她也可跟着一并受罚。那就罚她……日后多帮衬帮衬夫人,叫她辛苦一些,夫人少受些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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