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穗冷不丁来了句,问:“若叫贵妃离开深宫呢?” “离开?”吴氏不明白,“都是贵妃了,如何还能离开?” 傅灼却立刻明白了妻子的意思,他忙问妻子:“你是说……死遁吗?” 秋穗点头:“凭如今咱们的手段和本事,能做到瞒天过海吗?我想着,日日困贵妃在深宫中,留她在圣上身边,叫她日日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对另外一个女子缅怀,她想必不能舒心。若能逃离那座牢笼,远离了那个人,外头天高任鸟飞的,什么稀奇新鲜事儿没有?到时候,眼界开阔了,心情豁达了,或许就一切都好了。只是若真这样做,弊端也有很多,我怕届时侯府兜不住。” 这可不是兜住兜不住的事儿了,这是一旦被发现,是欺君之罪。吴氏不敢说话,只悄悄去看向一旁丈夫。 傅煜倒沉默了,明显在深思,显然是有把秋穗的提议听进去。 “此事若真筹谋起来……倒不算难,未必办不到。只是……还得小妹心甘情愿。若她不愿意,一切都是枉然徒劳。” “那我去问问她?”吴氏忙说,“正好趁着探病的机会,我去问问她,看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傅煜抬眼看向妻子,又再思索一番后,便点头:“那此事就交给你了。” 从大房那边回来,秋穗同丈夫说:“咱们的这个圣上,只有失去的,才会珍惜。当年失去宸妃,便这么多年都记在心中。即便最爱他的贵妃就近在眼前,他也有恃无恐,并不当回事。我就想了,若有朝一日他也‘失去’了贵妃,他又会如何?届时,是不是也会将贵妃牢记在心中,然后夜深无人时,日日思念。” 傅灼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不是萧奕这样的人,他摸不清这位天子对待感情的心。 吴氏同贵妃说了后,贵妃起初是惶恐的。但冷静下来细思之后,又觉得,这样的事未必就是荒唐的。 只是接受是能接受,但真要她此刻就下了决心这样做,贵妃也难以抉择。 她也很想振作起来,她自己倒了不要紧,连累了家中母亲,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她有时也恨足了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如皇后一样洒脱呢?为什么就不能如宸妃一样决绝呢? 为什么她要这样卑微的去深爱一个男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她在委曲求全。为什么? 这日萧奕又照例来贵妃寝宫探望,贵妃似心内有了决断一般,此番再见天子,她又拿出了当日干涉朝政的勇气来。 “陛下一直劝臣妾好好将养,要将心放宽,可陛下难道真的不知道臣妾的心结在何处吗?”傅贵妃这会儿大有种破罐子破摔,了不得就是一死的架势,她态度自然就强硬了起来,“臣妾同陛下是什么样的感情,难道是宸妃可以比的吗?陛下只记得宸妃当年为你挡过箭,死在了你怀中,陛下可曾记得臣妾也为你险些失去性命?仿佛只是因为臣妾没能死成,那一切就全都不存在了一样。宸妃是当年齐王的暗桩啊,她是被发现了后,才倒戈陛下的。她为陛下一死,又何尝是心甘情愿没有丝毫算计的?可陛下却自从她离世后,处处善待裴家,处处针对臣妾的娘家。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多爱了你一点吗?” 傅贵妃说出了这么多年深藏在心中的委屈,一朝倾诉出来,傅贵妃只觉得像是在同过去道别一样。 她知道自己此番言论必然会再激怒眼前的男人,但她已经无所谓了。 既已生了退却之意,又还有何畏惧呢? 可能是如今看到了另外一条路的一点希望,所以,她也无所畏惧了吧。 天子震怒是必然,但贵妃一旦豁了出去,便更肆无忌惮起来。 有很多话,她实在憋在心中太久了。 如今,索性一股脑儿全部说出来,也算是对过去作一个交代吧。 萧奕被彻底激怒,在昭仁宫好生发了一通火后,气愤之余便下命将贵妃打入冷宫,全然不顾及贵妃仍在病中。 一时间,贵妃顶撞圣上,被圣上下旨打入冷宫的消息,便传开了。季皇后听到后,立刻亲自去了勤政殿求情。 萧奕这时候其实心中也后悔了,想着贵妃的病躯,他也心有不忍。 但天子一言九鼎,朝令夕改不像话,所以即便皇后来求情,且他心中也有悔意,却仍未松口。 萧奕原想着,等冷贵妃几日,待彼此都心平气和时,再寻一个机会放她回昭仁宫。可还没能等到有那样的机会,冷宫里却突然走了水。 萧奕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火势滔天,似是要烧了半边天一样。他站在勤政殿,都能感受到那熊熊烈火的灼热之气。想着那是贵妃所在的方向,那一刻,他腿是软的。 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便狠狠摔倒在了地方。身边跟着的宦人都吓了一跳,但他却全然不在意,爬起来后又立刻往冷宫方向去。 宫里一时忙开了,萧奕要冲进火海,一群人拉住了他。 天上一朵云都没有,连点风都没有,更消说下几滴雨了。火势蔓延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时分,才渐渐有停息之意。而这时候萧奕知道,什么都没有了。 萧奕仿若一瞬间苍老了有十岁,事后季皇后过来探望他,也同他谈起了贵妃。 “其实那日贵妃是可以逃出来的,但想来是早生了一死的决心,所以任由烈火遍烧全身。那尸首……都焦成了炭火,手稍稍一碰,都化成了灰烬,已面目全非……” “够了。”萧奕已有几日未早朝也未梳洗,甚至连衣裳都未换下过。素日里颇有点洁癖的天子,这会儿身上也臭得常人难以靠近。 他没了精神,似是贵妃的离开,也一并将他的魂抽走了一般。 后悔吗?当然! 若时光可以倒流,那日他必然不会同她吵架。便是顺着她,依着她,又能怎样呢?她还在病中,他就那样对她。 她是一心寻死,是不想再见他了的。 思及此处,萧奕又再难忍得住,只将脸埋进臂弯处,呜咽哭了起来。 转眼又到夏天,傅灼领命放了外任。秋穗把京中如意春的生意交给了春禾和意柳,她则跟着丈夫一道去外面任上去。 这日余丰年等一众人送了别后,秋穗便随丈夫一并登了车。 此番夫妇二人要赴任的地方,有一个重要的人在等着他们。而这个人,除了他们夫妇和大房夫妇知道外,旁人都是不知情的。 噢,还有一个人知道,那便是卢墨渊卢医官。 自贵妃“薨逝”后,卢医官也请了辞。如今不再在朝中为医官,而是各处巡游,做了一名游医。 天气很热,但秋穗这会儿心情极好,她一点都不觉得热。马车晃晃荡荡往前驶去,秋穗伸手拨开了车帘。望着外面明晃晃的烈光,秋穗只觉得新一种生活开始了。 真好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番外 傅灼由京畿路提点刑狱公事平调成了江南路提点刑狱公事一职,负责的还是刑狱案件。 江南风景好,如今虽已入夏,错过了百花齐放的艳春。但自进入江南地界后,路边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也都苍翠欲滴,勃勃生机。 放眼望去,明晃晃的烈光下一片的翠绿。望着这样不一样的风景水色,秋穗只觉得一扫舟车劳顿的苦涩,心情立刻好了许多。 江南地界宽广,幅员辽阔。因来前得到卢墨渊的来信,说是他们此番人就在金陵地界,所以,傅灼携妻子一道先往金陵这边来了。 傅灼是携带家眷悄悄来的金陵,并未惊动当地官府。来之前便提前命家奴在金陵府内找好了宅子,所以他们夫妇二人人一道,直接就有家奴迎在渡口,然后接他们去新安置好的宅子休息。 江南的风土人情同京中的完全不一样,到处可见的小桥流水,娘子们说的一口吴侬软语,娇滴滴的,可好听了。 秋穗是第一次来江南,头回瞧见这些,难免新奇。 傅灼一身便服,同妻子并肩携手走在路边,夫妇二人男才女貌,惹得不少路过的人频频回头看。这里人多眼杂,傅灼也不想多留,便立刻带着妻子上了马车,先去了这里的家。 登了车后,秋穗便问:“阿姊他们呢?现在可在府上等着咱们。” 秋穗口中的“阿姊”,便就是当朝贵妃。那日从大火中逃出升天,死遁了后,便隐姓埋名,同卢墨渊一道来了江南这边。这几个月来,二人趁着春光正好一直游山玩水,秋穗听卢墨渊在信中说,阿姊的心情日渐好转,如今除了会思念京中的亲人外,已经不会再记挂从前的那些旧事了。 对那个人,也已渐渐放下。 “信中是约好了今日碰面的,但方才常舒没说,想来是人还没到。”傅灼浅做了一番分析后,伸手揽过妻子肩头抱她人在自己怀中。如今做夫妻也有些时日,二人感情更是浓情蜜意。 秋穗伏靠在男人怀中,想起阿姊如今的新生,便也高兴着笑起来:“真好啊,阿姊能有今日这样的一番境地,真是太好了。有时候想想,会觉得他是阿姊的劫难,而卢大哥才是来救赎阿姊的。”又说,“卢大哥喜欢了阿姊那么多年,之前是因为阿姊的身份,没办法。如今阿姊已经改名换姓,他们二人又携手一起游山玩水了数月,感觉会有缘分在。” 傅卢两家算世交,傅灼也是自幼便结识卢墨渊的。对卢墨渊的品性,他是再信任不过。若是阿姊日后真能同卢家兄长结为连理,他自是比谁都要高兴。 但感情这种事情是勉强不来的,尤其阿姊还历过那样的伤。若是因为卢墨渊待她好,她为了报恩才同意和人家在一起,这不论对他们二人谁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所以傅灼说:“希望他们能好,但还是一切还是顺其自然。他们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心里应该都有数。” 秋穗也十分赞同,感情的事本来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外人再怎么插手,也是无济于事。 “真的好想快点见到阿姊啊。”秋穗靠在丈夫胸口碎碎念,“上次随母亲入宫拜见时,就觉得她人很好,温和可亲的,身上一点架子都没有。后来就再没见过。如今又能在金陵见到她,想想都激动。” “你好像很喜欢阿姊。”傅灼垂头望她,满眼温柔体贴的笑意。 “当然。”秋穗十分肯定地说,“她是个极善良的人,我喜欢她。初次见面时,她就能完全站在我的立场为我着想,还说日后你辜负我了,她要为我做主呢。这样好的阿姊,我为什么不喜欢呢?而且她也是个极重感情的人,我心疼她。” 傅灼忙亲了亲妻子鬓发,承诺说:“不会辜负,一辈子都不可能。” “那你是真心不想辜负,还是怕阿姊,所以才勉为其难的不敢辜负呢?”秋穗同他玩笑。心中明明知道答案,却仍想逗他一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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