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舅父们都是自己人,魏王在他们面前,也大可不必藏着自己对阿母的思念之情。 他轻轻一声喟叹,然后说:“细算起来,母妃离开已有三年零七个月了。起初时是如何都不能接受,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就渐渐接受了她早不在人世的事实。我始终记得当年母妃还在世时的情景,那时候我也没有搬出宫来独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别提多开心了。”如今再回想起这些,魏王也仍是面带笑容,那的确是他此生最温柔的时光了。 心中未必没有因此对父亲的恨,又或者,其实他心中早就对父亲的偏帮楚王、偏帮裴家不满了。他的阿母……说是父亲间接害死的,也不为过。 当年就是如此,为了早已故去的宸妃,为了所谓的制衡,他处处让母亲和傅家受委屈。 纵然后来母亲走了,他也知道错了,更是待他比从前好……但同楚王比起来,他也未尝是真正得宠的那一个。 只是如今还不到父子撕破脸的时候,场面上的亲情还得维系。同他的那笔帐,自也有清算的时候。 到时候,他必然会质问他,为何要那样对待他的阿母?明明他的阿母才是对他付出最多也最真心待他的那一个,难道,只因楚王生母不在人世了,就显得特别了吗? 魏王一时陷入了繁乱复杂的情绪中,就听那边大舅父说:“若是你阿母并没死,还在人世呢。” “若还在人世……什么?”魏王突然反应过来,既惊又喜,面色神色一时变来变去,他既期待又一脸不敢相信的问,“大舅父此言何意?” 傅灼接过话说:“当年你阿母因陛下偏宸妃一脉而终日里郁郁寡欢,我们瞧着她似是好不了,所以,便使出了一招金蝉脱壳。当年冷宫里烧焦的那具尸身,并非是贵妃的,是我们事先准备好的。事成之后,我们立刻送你阿母出了京,如今,她在另外一个地方好好的生活着。” 魏王从不敢想,原来还有这样的一个惊喜在。阿母还活着,阿母她……竟然还在人世间。 魏王一时间情绪复杂,又激动又难过。激动阿母竟还好好活在世间,难过父皇当年伤害阿母至此,竟需要外祖一家冒着这样极大的风险去筹谋这些。要知道,这种事情若筹谋得不够周密的话,万一败露,那可是满门抄斩之罪。 “还活着……真好……还在人世间,我以为……”魏王一时间失态,竟捂着脸哽咽起来。 傅灼和傅煜对望了一眼,然后朝魏王走了过来。 傅煜说:“当年之所以没告诉你一切真相,是因为你那时候还小,此事又重大,万一走漏了消息,也怕引来祸端。如今你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我们也不想再瞒你。” “我知道。”魏王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抬手轻抹了一把脸,郑重又感激地道,“我还该感谢二位舅父呢,当年能那般冒着死罪救我阿母于火海。如今也请舅父们放心,此事我会深深藏在心里,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又笑说:“如今又有期盼了,我期盼着和阿母重逢的那日。” 傅煜抬手轻轻拍在魏王肩膀上,郑重点头道:“我们一起期盼着。” 而这时候,魏王目光中隐隐闪过一丝阴狠来,似是心中的某个信念又更坚定了一些。对那个位置的执着,也更深了些。 若他得不到那个位置,阿母将永远回不了京,永远见不得天日,永远再不能同家中亲人团聚。 只有他尽早的坐上了储君之位,扳倒了楚王,尽早能够亲政了……阿母才能有重回京城的希望。 父皇如今龙体欠安,他相信那一日很快就能到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件事可以告诉魏王,但却不能告诉璟华。魏王毕竟年长,又早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亲王,他行事自有分寸在。 但璟华却不一样,璟华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小女郎,心性未定不说,她也难能兜得住这样大的一个秘密。万一说漏了嘴,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此事根本不必商议,大家一致认为的都是继续瞒着璟华,直到他们的阿母可以回京的那一日。 而且告诉魏王真相,除了觉得应该告诉他外,也有想他因为此事可以更坚定一些心意的原因。希望他可以不是因为仇恨执着的要得到那个位置,希望他可以是真正为了天下、为了日后的母子相聚,才心甘情愿的去走上这条夺嫡之路。 而对待天子,也不希望他心中只是充满仇恨。毕竟圣上也不蠢傻,儿子们待他是真心还是客气,他自然能感知到。他如此宠爱楚王,未必没有觉得楚王真心敬他、爱他的原因。而魏王若能因此放下一些仇恨,之后也更对圣上充满一些子对父、臣对君的敬爱之心,相信天子必然也会更疼魏王一些。 之后的魏王,除了继续忙于朝政外,同圣上的关系,也渐渐有所缓和。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对他来说,阿母还在人世,他也就无需对他有太多的恨意。适量的恨能激发父亲对他们兄妹的怜惜之情,但水满则溢,恨得多了,自然就适得其反。 因魏王已经知道了真相,所以在下次傅灿再写信寄到傅侯府时,傅家自然也会一并把魏王给叫过来。时隔多年,这是魏王再一次亲眼见到阿母的亲笔书信。 阿母的字,他自然还认得。 已近年关,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宫里一再差了宦者来魏王府,希望璟华公主可以尽早回宫去。但璟华既出来了后,便不想再回那冷冰冰的宫廷。 魏王自然是疼自己这个妹妹的,虽然这样不合礼数,但魏王也会尽力去为妹妹争取。 恰好趁着这次又再立了一功,勤政殿内,萧奕当着几个臣子的面,说要再赏魏王时,魏王突然抱手弯腰主动请赏道:“儿臣有一事要求父皇,父皇若要赏,不如答应儿臣这个请求吧。” “哦?二郎是有何事相求?”萧奕倒也挺高兴的。自从贵妃走后,他同二郎之间总隔着一层,二郎虽不曾当面提过什么,但他知道,二郎心中是在为贵妃的事怪他的。 三年多来,这个儿子都始终对自己不亲不疏,不近不远。如今能主动开口相求,说明父子感情没那么生疏了,他自然高兴。 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萧奕都不会不答应。 魏王这才抱手继续回道:“自三年前儿臣另劈王府独住后,同璟华妹妹便再没在一起守岁过。今年璟华既得父皇恩准搬去了儿臣府上住了些日子,不若父皇再开恩怜惜儿臣同璟华,可叫我们兄妹一起团团圆圆的过一个年。” 萧奕只略想了一下,然后便同意了。 “朕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只是想同你妹妹过一个年,朕应了就是。”又说,“只是……你此次立了如此大功,却只求了这样的一个恩赏,不会觉得亏吗?” 魏王道:“在儿臣心中,再没什么比亲人团聚更重要的事了。父皇能恩准璟华留在魏王府过年,儿臣已是感激不尽。何况,本不该求赏的,为父皇排忧解难,本就是身为臣子应做的事。如今能得这样的恩赏,儿子已经很知足了。” 难得的可以增进父子感情的机会,萧奕也会趁势再关注儿子一波。所以,他暂且先打发了别的臣子后,只单独留了魏王下来,父子二人算是半敞开心扉说了好些话。 不过其中对贵妃的事,父子二人都默契的闭口不谈。可魏王如今越是不再恨,越是渐渐有释怀之意,萧奕这个父亲就越是心存愧疚。 魏王见他这副模样,倒也没再说什么,只说天色已晚,他该回去了。 魏王抱手道别,萧奕望着儿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的,又想到了曾经。 曾经,当年贵妃还在世时,他们一家四口在昭仁宫的欢乐日子。如今……却再是回不到从前了。 不免也会想,若是当年他没在贵妃病重时罚她,他没有坚持要维系着身为天子的脸面……是不是贵妃就不会葬身火海?皇后说,贵妃当年其实是有机会逃出来的,但她心死便也再无求生的欲望,于是就那样眼巴巴的等着埋身大火之中。 想到贵妃当年求死的决心,想到她是因自己而死,想到曾经他们总角相识,早就相互倾心,想到这些年来对她的忽视和叫她受的委屈……一桩桩一幕幕,当都一股脑儿全部涌入脑海中时,萧奕突然觉得胸口极闷,似是透不过气来了一般。 喉间突然一阵腥甜,然后咳出了一口血来。 侍奉左右的宦者瞧见了,立即惊得大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圣上又再次病倒了,自从三年多前贵妃薨逝后,圣上不知已经病倒过多少回了。如今身子是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圣上虽在盛年,但如今的这副身子却是不得不叫人担心。所以,待萧奕又再养好了一些后,群臣又在早朝上力荐圣上赶紧早立太子。 储君乃国之根本,一国若迟迟无储君,迟早是要生出诸多事端来的。 但萧奕心中仍还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来,仍有摇摆。加上自己才生病一场,结果病才将将痊愈后,群臣就逼着自己立储,他心中自然也不高兴。 朝堂上同群臣舌战,一时气着,回去后又有些病倒了。 季皇后来探望,她深知圣上的心病,便劝说:“若是为着立储一事同臣子们置气,陛下大可不必如此。陛下应该知道的,臣子们这么逼着陛下早立储君,也是为了整个朝堂好。陛下您当年也是披荆斩棘杀出的一条血路,这才走到了今日,应该知道,国一日无储君,便会有一日的祸端。不论是楚王还是魏王,或者是下面的几个皇子,都各有优势,您迟迟不定储君,难道他们心中就不会多想吗?” “都是龙子,又皆非嫡出,谁又能服谁呢?这个时候,本就该陛下亲自站出来做出一个定夺。陛下亲自点一个太子,也好绝了其他皇子的心。若日后再有谁有不臣之心,那也是乱臣贼子,讨伐起来也名正言顺。”总之皇后所言,一切都是以大局为重,言语间并无偏袒哪位皇子。 萧奕今日早朝上同群臣争执时是气,但事后冷静下来自己细细想,又觉得他们说的未必不对。 如今又再听皇后这样的一番言谈,萧奕自然心中也更有了主意。皇后无子,她所言定是没有私心的,所以对于皇后干涉朝政,萧奕素来能够理智对待。 此番见她侃侃而谈,句句都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不免也一时感动,缓缓伸出手去,握住了皇后的手。 季皇后面色平静,只是微微垂眸,目光在二人交叠的双手中略落了下,之后又抬眸,继续看着眼前的这个天子。 “梓潼为朕的一片心,朕是明白的。其实不是朕不愿早立储君,只是……只是朕也有担忧在。怕,怕日后外戚干权。”这句话一说,皇后就心定了,也知道天子心中还是最属意魏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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