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穗吓得一个激灵,彻底投了降。 她本来就没有能同他谈条件的资本! 秋穗道:“奴婢的身家性命都握在主家手上,奴婢的婚嫁自由肯定也是。奴婢其实每每都很庆幸,竟能侍奉这样好的主家,先是老太太,再是郎主您。尤其是郎主您,您知道奴婢的心意,是最不会为难奴婢的。” 傅灼说:“那我若是为难了你,倒是我的不是了?在你心中,也就称不上一句‘好’了?” “奴婢万万没有这个意思的。”秋穗突然心累。 她也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要同他闲扯这些呢? 在郎主这样的人面前,不论是讲心机,还是打口舌之战,是能让她占到便宜还是怎的?她为什么那么想不开,要开启这个话头。 相处久了,难道还不了解他吗?他又什么时候是能被她牵着鼻子走的。 想糊弄他,以言语麻痹他,简直做梦。 一番较量下来,秋穗后背都起了冷汗。若再说下去,恐怕他能把自己再卖了,她还得在一旁拍手叫好呢。 秋穗忙适时打住了话头,问了别的去:“郎主一会儿可要吃点夜宵?奴婢去准备。” 傅灼不过是兴致来了逗她一逗,见她投了降,也就没再继续惹她,只说:“算了,时间太晚了,不必再折腾。”说罢起身,往一旁长案边去。 秋穗仍还记着他问兄长可有婚配之事,实在忍不下这个好奇心,秋穗跟了过去后,迟疑了几番,还是问了出来:“那郎主为何突然问奴婢兄长可婚配了呢?” 傅灼已经走到了长案边,闻声瞥她一眼后,先坐了下来。 “你不知道?”傅灼反问她。 秋穗连连摇头,一脸的困惑:“奴婢不知,还望郎主能解惑。” 傅灼却并没讲,只一边抽了一旁摞在边上的一卷案宗来看,一边头抬也没抬一下,只道:“不知道就算了。” 秋穗:“……” 但见他这会儿开始忙碌起来,秋穗知道不能再继续打扰,于是识趣的退到了一边去。这些日子都是这样,郎主在家时,她也能跟着进来看点书,顺便侍奉他笔墨。见他这会儿并不需要侍奉笔墨,秋穗则拿了这几日在看的一本书,自己默默坐去了窗下看。 秋穗离开且安静下来后,傅灼才又抬眸朝她看来一眼。见她也心安了下来,沉浸到了书本中去,脸上也再无浮躁之意,傅灼又收回目光,认真忙起手中事来。 但秋穗显然没忘了这事,次日午间再去提刑司衙门送饭食时,秋穗趁傅灼人暂时没在,悄悄问了哥哥道:“阿兄,这几日郎主有没同你提过公务之外的事?” “公务之外的事?”余丰年诧异。 “嗯。”秋穗一边忙着将饭菜一样样从食盒中拿出,一边悄悄注意着身后左右,小心着不被人听去,一边则继续同兄长悄悄说话道,“昨儿晚上回去,郎主突然向我打听你的事,问我你在乡下时有没有谈婚论嫁过。” 余丰年愣住。 显然,他也不知上峰这样打探的缘由。 “他可还说了什么?”余丰年继续打探。 余丰年倒不担心上峰打探自己什么,只是他同妹妹关系如此敏感,他挺怕他谈及这些事的。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妹妹是无论如何也得带走的。 “没有了。”秋穗摇摇头,见兄长此番表情很是严肃,她也郑重道,“我追问他了,他还反问我一句,说我竟然不知道?然后说我不知道就算了。” “他没提你的事?”比起自己的事来,余丰年显然更关心妹妹的事。 但秋穗在兄长面前是尽量报喜不报忧的,郎主昨天其实也有说吓唬或者是敲打她的话,但这样的话秋穗肯定不会同自己兄长说,所以她摇头:“没有。” 余丰年若有所思了一番,然后笑起来:“那就没什么,别担心。许是他见我年纪也不小了,便想打探一下我的情况。又或者,只是闲来无事,随口提了一嘴而已。只要他没说要留你在府上,就都不是什么大事,放心吧。” 秋穗心想,他就不是那爱管闲事的人。既特意提了,自然有他特意提出的道理在。不过,本来问兄长也只是为了打探他有没有同样问过兄长这个问题,既然打探到了,再说下去也没必要,秋穗便不提了。 正好这会儿傅灼也出来了,秋穗便站在他身旁为他夹菜布菜,再没说话。 傅灼和梁晴芳在遇仙楼用饭一事,被一个熟人瞧见了。那熟人心下好奇,便打探了一番,于是七传八传之下,消息便传去了梁家夫妇耳中。 梁氏夫妇得知消息后,立即差人叫了女儿到身边来问话。 梁大人虎着一张脸,很明显的不高兴。梁夫人呢,虽然平时很温柔,也很宠女儿,但这会儿事关女儿名节问题,她不得不也摆出了副严肃的表情来。 “晴儿,你自己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梁夫人怕丈夫一旦发火了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所以索性她自己先冲女儿发了这顿火。 梁晴芳还不知道父母说的是什么,一脸无辜问:“爹爹娘亲怎生这般严肃,女儿怎么了?” 梁夫人道:“之前你表姐登门来说和你同傅家五郎的事儿,你不答应。为了这事儿,为娘有好几日没脸去见你表姐。怎么突然的,你又同那傅提刑去遇仙楼吃饭了?你们一起吃饭,叫人看见了。亏得两家是有亲戚关系的,拿亲戚的情分说事儿,外人也不好多嘴,否则的话,你们这不清不楚的单独见面,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梁晴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为这事儿生气。 但梁晴芳却道:“女儿两日前的确同傅提刑去遇仙楼吃过饭,但却不是单独见的面。当时除了女儿和傅提刑外,还有秋穗和余公子也在。而且我们也是坦坦荡荡的,虽定了包间,可包间的门却是开着的。”又嘀咕,“若非如此,也不会叫有心的人瞧见,然后再碎嘴子乱说话,竟传成了这样。” 梁家夫妇倒不知道还有别人在,以为只是女儿同傅提刑单独见的面。可若有别的公子小姐在,那瞧见的人怎么不提? “秋穗……和余公子是谁?”梁夫人想了一圈,竟也没想出余姓公子会是哪家的公子,而秋穗又是哪家的小娘子。 原本梁晴芳自知坦荡,提及上面那些,她也是理直气壮的,丝毫畏惧和退缩之意都无。但这会儿提起余丰年兄妹来,她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开始慌了。 她自己心里也知道,若她告诉父母她的心思的话,父母怕是会一时接受不了。到时候,连母亲也生气了的话,她怕是连门都出不去。 而这个节骨眼上若出不去门,她和余公子怕此生真就再不会有交集了。 忽又想到了那日午后的初见,他一身浅色袍衫,身上气质干净,为人也内敛又稳重,她一眼看去就觉得心下怦然一动。活到十七,还是第一次有过这种感觉,她也不知为什么,只觉得,若是此生嫁人的话,她定要嫁给他这样的人。 原以为他是侯府的亲戚,一番打探下才知道,原他是府上女婢秋穗的兄长,如今在提刑司衙门任仵作一职。 梁晴芳知道父母肯定不会看得上他的出身,所以她跟谁都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思来。还是后来同秋穗闲聊时,偶尔得知其实余家也不算差,也是出了两个秀才的,她这才又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再接下来便是打探他在乡下有无婚娶,有没有定亲。一切都打探清楚后,她才敢制造机会和他再次邂逅。 而余公子这个人是越接触下来越觉得他好,他是不比傅家五郎出众,可他的温和稳重,总叫人莫名有种踏实感。他对她妹妹极好,想来这样温和的一个人,对未来娘子也会很好吧? 梁晴芳想了很多,有些神游了,梁夫人夫妇面面相觑,还是梁夫人又喊了她一声,梁晴芳这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后,梁晴芳倒是如实说:“之前去表姐家玩儿时,认识了府上一个女婢。那女婢原是侯府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婢女,极得老人家喜欢,后来被调去了傅家五郎身边当差。起初女儿只是觉得她与寻常的女婢不一样,人很聪慧,气质也好,像是读过书的。后来认识久了后,她便同女儿说了她家里的一些事儿,原来她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只因幼年时家中遭了难,这才不得已卖身为奴的。她家里一门两个秀才,父亲是秀才公,家中幼弟以十三之龄也中了秀才。女儿见她身世可怜,便从未拿她当女婢看,一来二往的,倒处成了知己。她就是秋穗,余公子是她兄长,原是周边县衙的仵作,后因能力出众,便被提刑司衙门借调了过来。” “所以,女儿同傅提刑在遇仙楼吃饭,不是因为傅提刑,只是因为秋穗,女儿始终都是和秋穗呆一起的。爹爹娘亲若不信,大可去傅侯府找了秋穗姑娘来问,女儿句句属实。” 梁晴芳尽量不在父母面前提余丰年,只辩说她同傅灼是没有的事儿。因她同傅灼之间无事是真的,所以她说起来是坦坦荡荡。 梁夫人自然信了的,她叹口气说:“那女婢再好,可她毕竟是傅家的女婢。你既不愿同傅家五郎结亲,还是莫要同他的婢女走得近的好。女孩子家名声最是重要了,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梁晴芳知道如今不是摊牌的时候,她只能顺着母亲话应是。 常拓被傅灼派去京外办事,这两日常拓回来复命了。傅灼得了他的复命后,没再另外交给他差事,但也没提要他还秋穗值夜的事儿。 常拓以为郎主是一时忘记了,便主动提了道:“郎主,那奴今日当差吗?” 傅灼的确是忘了,若非常拓提起,他都不记得从前一直都是常拓守夜一事了。如今想来是习惯了秋穗的侍奉,若再恢复到从前,傅灼觉得自己或许可能会要再重新适应。 “不必了。”所以傅灼道,“之前不是一直抱怨内宅拘着你,都不能去外头敞开手做事吗?如今既然调你去外院做事,就不必再回来了。” 常拓从前是为自己管着内宅而憋屈,觉得自己不能像哥哥一样在外面帮郎主。可如今只替郎主办了这一回差,他便有些想念从前的日子了。能外头闯荡固然是好,可也辛苦啊。不说旁的,就说他连日来快马加鞭,那双腿木得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人都有惰性,常拓便犯了难。犹犹豫豫的,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傅灼望他一眼:“觉得苦了?” 常拓嬉皮笑脸道:“是奴从前太高看自己了。” “但你这差事的确办得不错。”傅灼肯定了他的付出,“凡事都是需要历练的,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办差能办成这样,属实不错,下次也只会更好。”又说,“之前不让你出远门历练,是因为你年纪尚小,你哥哥也担心。如今你年纪不小了,的确该给你派几件像样的差事做。男子汉大丈夫,该志向远大些,而不是躲在深宅内院打理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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