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夫人走后,傅灼脸上虚以委蛇的笑意彻底消失殆尽。也是第一次,他小小感受到了一点危机感。 原以为一切都在他的筹谋之中,不会有什么变数,一切按部就班的往前走就好。却没想到,余家大郎还未功名加身,竟就有人闻着味寻过来了。 今日有人相中余家大郎,明日又为何不能有人相中秋娘? 其实不消多时,只要来年余大郎得中秀才。这一门父子三秀才的名头,就得响彻叶台县内外。 届时,登门提亲的,就不只是赵县丞这样的了。若有门第不错的清白人家公子愿娶秋穗为妻,余家也满意,他到时候又拿什么同人家相争? 以身份施压吗? 若最终还是走回那条路,他如今又何必小心翼翼着呵护。做好事,不留名,不过是希望在定亲之前不给她压力罢了,而不是他有成人之美的心。 感受到了这样的危机后,傅灼便打算改变策略。或许,先想法子定下这门亲事,才是上上之策。 这样想着,傅灼便立即叫了常拓来问:“余家娘子今日可是又进了城?” 常拓知主家心意,所以对余家的动向几乎是了如指掌,尤其是对余家娘子的动向。今日高家娘子及笄宴,余娘子亲自登门筹办,从高家出来后,她跟着马夫人去了县衙。如今人应该还在县衙,还没回。 所以,常拓忙抱手回说:“奴亲眼瞧见余娘子跟着马夫人乘车回了县衙,想这会儿功夫,应该还在城内。” 傅灼闻声后,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秋穗前脚才驾着马车出了城,傅灼主仆就寻到人追了上去。见有两人两马挡在了自己路前,秋穗立即攥紧马缰,“吁”了一声,然后停下马来。 傅灼见她停了马,立即翻身而下朝她走来。 秋穗见是傅家郎主,也忙从车上跳下,主动迎了过去。 刚要蹲身先朝他请安,就被傅灼扶住了手。 “这里没有外人,就不必这些虚礼了。”傅灼表情严肃,语气也颇有些急切。 秋穗见他今日似是不同往日,一脸的沉重,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样,她心立刻沉了一下。再联想到或可能是爹爹身子的事,忙急急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去车上说。”傅灼一边冲秋穗说了这句后,一边转身看了常拓一眼,示意他来驾车。 常拓会意,忙把自己和郎主的两匹马也一并套在车驾上。等主家同余娘子先后登了车后,他才跳坐到车上,然后缓缓驾起了车。 秋穗的车有些小,若是坐两三个女眷,完全坐得下。但傅灼生得高大挺拓、手长腿长,他一坐进去后,蜷曲着无处安方的双腿立马衬得秋穗的车狭小寒酸。 若是女眷同乘,还可以挨一起。同男眷同乘,秋穗会尽力避开一些。这样一来,就更显得两个人都坐得局促不安了。 又是冬天,外面风雪极大,车窗是万不能打开的。二人孤男寡女,独处于密闭的空间内,秋穗多少还是有些拘束,不如平常时候落落大方。 但傅灼,却明显很珍惜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方才还有些严肃,这会儿却因有她在身边,心稍稍安定了下来,而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你先别急,不是你爹爹的事,你爹爹的病情无碍。”还是懂她的,知道她方才为何突然就急起来。傅灼未免她担心,这会儿坐定后,也是先宽她的心。 秋穗见不是爹爹病情原因后,立刻就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就又认真问:“那大人何故如此匆匆追过来?” 傅灼认真望着她的眼睛,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打量过她了。或许之前有过这样的机会,但他却没做出过越矩的事。 如今近处细细打量,才发现,她有一双剪水秋眸,灵动妩媚。 如此佳人在侧,傅灼只觉浑身瘫软乏力,颇有些提不上劲来。面上又再一松,他望着她戏谑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秋穗:“……” 许是感知到了什么不妙,秋穗忙错开目光,随意望向了别处。 秋穗这会儿心里其实是很慌的,但却强撑着镇定,不肯叫他看出丝毫的破绽来。 “没事大人也可来找,大人于我们余家是有大恩的,无论何时登门,都是我们余家最尊贵的客人。”秋穗并不望他,但却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他那边的动向。 他把气氛往暧昧了带,她就尽力再带回去。
第六十四章 傅灼何尝看不出她的那些小心思来?不过她慌了是好的。她慌了, 说明她还是有心的,能明白他对她的那些心思。 只要她知道就好,她心里清楚明白, 那他做这些, 也就不算是把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见她似有惧怕退却之意, 傅灼没再趁胜追击。而是稍稍收了收步伐,只稳在原处不动, 没再继续向前一步。 他也不想让她不自在。他也不想逼得她太紧。 如今这种情形下, 逼得她紧了, 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 傅灼很快言归正传说:“追到你, 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见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正经,秋穗暗暗松了口气。她也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状态,认真问他:“是什么事呢?” 傅灼说:“方才追来之前, 高家老夫人登了我的门。”一提到高家, 秋穗瞬间了然。从高家回县衙的路上, 马夫人把高家的意思都同她说了。只是她万没想到,高家竟真也找了提刑大人保媒。 傅灼只才说了两句, 就见她一脸了然的神色, 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都知道了?”傅灼问。 “嗯。”秋穗颔首, 如实告知他道, “今日是高家娘子的及笄宴,我受邀在府上帮忙筹办。筵席散时, 高老夫人叫了马夫人去说话,是想托马夫人保媒的。但马夫人推脱了, 叫她来找大人您。我也是没想到, 高家竟真找到了大人的府上。” 傅灼身子微微后仰, 靠在了车壁上。他坐姿闲适,只闲谈般懒懒问秋穗:“我一直没问你,你哥哥同那梁娘子,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没瞒她,如实告诉她道,“之前有天晚上,我差常舒出门办事,他回城时在城门口遇到了梁大人。大晚上的,梁大人带着人匆匆出了城,是到溪水村寻女儿来的吧?” 秋穗望他一眼,信他有这样的本事能弄清楚这一切,所以并不惊讶他知道这些。也信得过他的品性,知道他即便知道些什么,也不会出去乱说,所以也没有很慌张。 既他已知道此事,秋穗觉得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他的,于是就说:“那日梁大人找来了我家,带着梁娘子临走前,同我们家有过口头协议。说是,只要哥哥后年的春闱上能中进士,之后入仕为官,他便同意哥哥和梁娘子的婚事。” 傅灼只知梁娘子私自偷跑出来寻过余丰年一事,倒还不知梁余两家私下竟还有这样的协议在。如此一来,倒好办了。 只是,梁大人要等到余丰年中了进士后再把女儿许配给他,这时间未免拉得太长了些。 “只是口头上的婚约,并不作数。那高家既看中了你们余家,必然就不会轻易放弃。今日寻不到我当这个媒人,明日自可去寻别人来保媒。届时,你们家打算如何应对?”傅灼冷静问。 这也正是秋穗懊恼纠结的地方,同梁家不过口头约定,并无婚书,又如何拿同梁家的约定去拒绝高家呢?说实话,届时就算哥哥高中了进士,梁家也可能再改主意。所以,说是说有约定,但其实就是空口无凭。 而这事难就难在,他们余家并不知道梁家那边的真正态度。万一那日梁大人的那些话,只是哄梁娘子的手段呢? 如今棘手之处在于,同梁家之事,他们家当回事不行,不当回事也不行。而若为了这件事特特跑去梁家问他们的意思,显然就更不合适了。 傅灼见秋穗一直埋头不言语,就主动替她把话说了:“你看这样行不行?” 秋穗一听他这样说,就知道他肯定有办法,而且是打算帮他们家的。所以,秋穗立即抬头朝他望过来,然后一脸期盼地盯着他看。 见她总算能认真看着自己了,傅灼也丝毫不避开她的目光,热情回视着她,目光温柔。 “反正你哥哥同梁娘子的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一些,所以,这件事我插起手来,也不算突兀。那高家既找上了我,我借此理由登梁家的门去关心梁家一二,也算合情合理。所以,你觉得我亲自去梁家一趟妥不妥当?” “你真的愿意去?”秋穗知道,眼下再没比这个更好的法子了。 凭傅家郎主的身份和地位,他插手此事,梁家那边必然会给一个态度。届时不管态度是什么,他们家这边也都算是能得到一个说法。 既有了说法,再应付高家,就好办多了。 傅灼说:“你若觉得我插手此事妥当的话,我是极愿意帮这个忙的。” 秋穗这会儿心里自然也有别的顾虑在,只是眼下当务之急,自然是解决哥哥的事重要。所以,她的那些顾虑,只能暂时先抛之脑后,不去多想。 秋穗点点头,给了他肯定答复:“郎主若愿帮忙,自是极妥当的。” “好。”傅灼点头。 既然得了准话,傅灼又是把这件事放心上的,所以,事不宜迟,他打算即刻快马加鞭赶回京去。 他主动向她交代自己的行程,说:“我今日回一趟京,去找梁大人谈。”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傅灼忙又道,“明日又是卢家兄的休沐日,正好,届时我带他一道过来,再去你家。” 秋穗忙朝他福礼道:“多谢郎主。” 傅灼压了压手,道:“都说了,没外人在时,就不必多这些礼了。” 秋穗称是。 傅灼因接下来还要赶回京去,所以并没送秋穗到村里。下了车后,他见天晚了,便命常拓悄悄跟在秋穗车后送她回。而他呢,则直接打马往京里去。 秋穗马车停到家门口时,余丰年正好出来。瞧见妹妹回家来了,他面上一松,立即迎过来说:“天都黑了,还没见你回,我正打算去村口迎你。”一边说着,一边帮妹妹一起将马从车上解下来。车就停院子外面,他们将马牵进了马厩里喂草料。 忙活好这些后,兄妹二人才哈着手跺着脚回屋。 一回屋后,秋穗就把用这几日的辛苦换来的十两银子拿了出来,放在了父母和兄长的面前。十两银子,对乡下人来说,这可能是一家人两年的嚼用了。 而秋穗,几天就能赚到这些钱。 之前帮马家千金筹办及笄宴是十两,这回又是十两……秋穗回家来不过才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已经赚到了旁人家一两年才能赚到的钱。 余家人相互望望,不由心内喜悦。 秋穗又是自己拿了五两搁身上,另外五两交给了母亲,要她收起来。然后,她趁着这会儿人齐了,又说了另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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