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两人定亲之后,李湛频繁的约阮卿出门见面,阮氏夫妇也习以为常,只每次皆要嘱咐一番女儿矜持谨慎些。 前些日子李湛得了副新字帖,想到他媳妇儿说自己练字总是吃力,今日便将人约出来,拉进书房教她练习。 阮卿坐着,他站在一旁指导,阮卿的手腕力度始终不够,一个字反复练了许多遍,还是没写好,她有些气馁,“平日里你是怎么练字的,为何写得那样好呢?” 李湛笑她,“你才练多久就不耐烦了?我可是从小就练了呢,到如今也没荒废。而且,小时候我的手腕也没力,我父王就在我手臂上绑上沙袋让我练习,那个时候,我的手整日里都是酸疼的。” “你那时多大?” “六岁。” “......”好吧,要想写得一手好字,果然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那我要不要也绑沙袋试试?” 李湛怎舍得让媳妇儿吃那个苦呢,安慰道:“你的字已经很是秀气端正了,只需再稍加练习便可,无需受那个罪,来,我继续教你。” 阮卿的手白皙修长柔弱无骨,李湛的则宽大有力,她的手被他握着,捏着毛笔在宣纸上缓缓移动,耳畔听得他柔声细语的教导。 自从定下婚事后,这样的亲昵两人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还颇为享受。李湛虽然有时总喜欢不怀好意的盯着她,可到底还是守礼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这让阮卿也放心下来。 两人柔情蜜意的练了半个时辰后,有仆人来禀报说,有位姓程的小姐要找李湛,她自称是他的表妹,仆人不敢怠慢,将人请进了花厅等候。 李湛眉头微皱,“不见,将人撵出去!” 听到姓程的小姐,阮卿便猜想到很可能就是程倩,赐婚已经过去了多日,不知道她今日找来私宅见李湛到底有何目的。 她转头看李湛,却见他眼神冷清,甚至带着一种厌恶之色。 她问道:“为何不见她?” 李湛见阮卿看过来,他拉着她的手,说道:“有件事,我得与你说,上次的鸿安寺一事,我查到背后主使人便是她,还有......六皇子李晟也参与了。我曾一度想,要怎样为你讨回公道。然而却想不出该如何处置,卿卿,你说,你自己希望怎样处置她。” 阮卿清楚,程倩和六皇子两人都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如今却做出伤害她的事,他肯定很痛心。回想起鸿安寺那日的心惊胆战,阮卿也十分痛恨程倩,程倩欠她的,她自己讨回。 于是,她问道:“我想去见见她,可以吗?” 程倩这段日子在程家过得颇为艰难。自从她被赐婚给周成后,她就变成了一颗废弃的棋子。不仅程贵妃不再见她,连自己的父亲也开始对她厌弃。尤其是当她与母亲去宫中向程贵妃求情无果后,次日,程贵妃便召见了程家二房的三姑娘,明眼人都清楚,程贵妃这是要看中二房了。因此,这些日子,她在家没少被姐妹们嘲笑,自己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整日以泪洗面。 她不甘心,她从小就是天之娇女,是长安城贵女中的典范,人人都羡慕她命好。然而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她想了许久,这事还是要来求李湛,希望他看在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能够帮她一把。 因此,她着人日日打听李湛的消息,今日得知他来私宅,便找了借口出门,偷偷来这里见他。 当李湛与阮卿来到花厅时,便看见程倩一脸憔悴的坐在圈椅上,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厚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住那疲惫沧桑之色。 程倩见阮卿与李湛一起进来,原本一颗想要求得李湛垂怜的心,瞬时化成恨意。要不是阮卿的出现,她也不会自乱阵脚,搞砸了自己的婚事,她如今的一切都归咎于眼前这个贱民。因此,她顾不得李湛在此,起身冲上去就要撕扯阮卿,“你这个贱人,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 她冷不防冲过来,唬了李湛一跳,下意识将阮卿护在身后,一把将程倩挥开,“程倩,你如今疯了不成?” 程倩被李湛挥开,差点摔倒在地,眼中不可思议的望着李湛,悲怆道:“湛表哥,你为何?为何要这样护着她,倩儿哪里不如她?” 她指着阮卿,狠厉道:“都是她害了我,要不是她,我们早就赐婚了,都是这个贱人,湛表哥你为何要喜欢这个贱人!” 李湛见她冥顽不灵,自己做了害人的事,还倒打一耙责怪别人,她这副恶毒的模样实在令他厌恶。 “程倩,真正害人的是你,害了你自己的也是你。事到如今你却还不知悔改。” 程倩见他表情冷漠,不再是曾经温和的态度,心中慌乱,冲过去拉扯李湛衣袖,哭求道:“湛表哥,你不要讨厌倩儿,你帮帮倩儿吧,倩儿不想嫁给周成。若是嫁给他,倩儿这辈子就毁了,求求你了。湛表哥,你去向皇上求求情,他那样宠爱你,定会答应的。我也不要做世子妃了,我给你做妾好不好?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帮帮倩儿吧。” 李湛觉得程倩已经疯魔了。如今连做妾的话也说出口,看她的眼神更加带着几分鄙夷,他抽出袖摆,冷声道:“我看你真是得癔症了。” 程倩摇头,泪流满面,“湛表哥,倩儿没有癔症,倩儿喜欢的是湛表哥,从小就喜欢了,一心想着长大要嫁给你,可湛表哥你却想娶别人,倩儿难受才会一时糊涂犯傻,倩儿知错了,湛表哥你行行好,帮帮倩儿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嫁给周成啊。” 周成那是什么人,之前她利用过他,也威胁过他。若是日后嫁过去,她一定会被他折磨死的,唐彩儿的情况她早已经清楚,她已经被周成折磨得不成人样,自己害怕也会变成那样。程家已经不再管她了,她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李湛身上,哪怕是给他做妾她也认了。 李湛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程倩,再也不想理会,拉着阮卿欲走。程倩惊慌,欲再要冲上前来扯李湛,却被仆人们拦住。 阮卿握着李湛的手,对他道:“我有些事想问问她,你在外面等我好不好?” 李湛担忧程倩像适才那样不管不顾来撕扯她,有些犹豫。 “无事,不是还有仆人在么?她伤不了我。” 李湛这才点头,“我在外边等你,你快些。” 如今的程倩像斗败的公鸡,完全无往日那般贵女的形象,适才低三下四的连做妾的话也能说出口,可见她如今已是穷途末路。 阮卿走上前坐在上首,示意仆人将程倩放开,“你也坐吧,我倒是有些话一直想问问你。” 程倩眼中仍充满恨意,“你这个贱人,如今得意了?也不知你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引得湛表哥为你痴迷,现在假惺惺的作态给谁看?不知廉耻!” “我看不知廉耻的倒是你!先是设计陷害我,再是在宫宴上与男子苟且,今儿却又闯人私宅上门喊着要做妾。怎么,堂堂长安城贵女程小姐,倒是喜欢上给你做小了?” 阮卿这话直戳程倩的心窝子,她冲过来抬手欲打阮卿,却被阮卿眼疾手快握住手腕,她力气极大,程倩动弹不得,恨得眼中冒火,另一只手也挥过来,在场的仆人们还来不及上前拉开。转眼间,程倩就被阮卿推到在地。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程倩,道:“你可知你此时像什么?我曾在桥塘街见过街头的泼妇撕扯骂街,那时便想,如此粗俗丑态实在不堪。如今,看了你的模样,简直比她们更胜一筹。程倩,你自认为高人一等,然而,也不过如此。” 阮卿先前得知程倩被赐婚给周成,还为她遗憾了一番。然而,今日得知鸿安寺一事竟是她主使的,对她的那点同情之心也瞬间烟消云散。 “我阮卿从未得罪于你,即便是李湛喜欢我,那也是我不能改变之事,却不知你竟因嫉妒,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我,甚至不惜毁我清白之身,没想到你貌美的皮囊下竟藏着如此肮脏的心。此刻,我倒是觉得你与那个周成甚是匹配,你程倩罪有应得,怨不得他人!” “还有......”她顿了顿,“你想给李湛做妾的心思,也趁早歇了吧,我、不、同、意。” 说完,她不再看死鱼一般流泪的程倩,径直越过她出门而去。 因着程倩这一闹,阮卿也没心思练字了,便让李湛送她回去。 马车摇摇晃晃,阮卿安静的坐着想着心事,李湛却一路温柔的看着她,问道:“你还在想着程倩的事?” 阮卿摇头,程倩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现在她也不气了,倒是程倩提到的做妾一事让她想得有些多。 前些日子,吴氏也曾悄悄给她提过这事,说大户人家的陪嫁丫鬟是有用处的,当自己不方便服侍夫君时,这些丫鬟就能安排上,甚至还得给她们提提身份,比如做个妾室什么的。吴氏觉得王妃应该也是这样安排的。毕竟她送过来的四个丫鬟模样都极其周正。因此,便提点她,留意观察哪个丫鬟实诚,日后就提拔那个丫鬟,免得有些心大的日后做了妾要给她使绊子。 阮卿当时觉得此事离她甚是遥远,只是那么一听,也没当回事。可今儿听见程倩说想给李湛做妾,便又想起这事来。连程倩那样的贵女都愿意自降身份给他做妾,那日后恐怕还有更多女子趋之若鹜。 那他呢?想纳妾吗? 勋贵子弟纳妾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更何况他身份不一般,想必妾室会更多吧?而且在他这一辈,睿王府只得了他一个独苗苗,恐怕王妃也是希望他多纳妾开枝散叶的吧? 她想着想着,心情越发低落...... 李湛见她没回话,又问道:“她令你不开心了?早知如此,便不让你见她了。” “并非因为程倩的事。” “那是何事?” “是......”她不知如何开口询问,问他日后想纳妾吗?那万一他想呢,又或者,他会不会嫌自己管的太宽,太过小气? 李湛见她欲言又止,皱眉追问道:“到底因何事?” 阮卿思忖片刻,终于问道:“适才程倩说想给你做妾,你为何不应?” 李湛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还未过门呢,就想着帮我张罗妾室了?”然后又故意逗她,“纳妾之事不急,日后再说。” 阮卿咬唇,心想,他果然还是想要纳妾的。 她沉默下来,心里酸胀得难受,她掀开车帘别过脸往外看去。 李湛明白她心里肯定是醋了。但并不着急,他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着,等着媳妇儿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之前李湛因担忧阮卿,并未走远,花厅里头阮卿与程倩的谈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她最后一句「我不同意」,让他心生甜蜜,他想,媳妇儿终于愿意管着他了,真好!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阮卿开口说话,她似乎看窗外的风景入迷,身形一动不动,李湛觉得不对劲,将她身子掰转过来,才发现她眼眶红通通的,竟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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