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衡心中这么想着,却在回去的路上碰见了邢文昌。 邢御史公服未褪,手中带着御史台的一大卷案宗资料,已经做过归档和记录。他所在的御史台衙门跟殿前司相距较远,殿前司因为护卫天子,所以居所下处都在宫禁之内,与其他侍卫分隔开。哪怕就这样远,居然也能碰见,可以说是上天非要两人掐架,这也算是一种恶心人的缘分了。 郑玉衡以大局为重,就算心里对此人极度敌视,也忍了下来。然而两人擦肩而过时,邢御史反倒转头看了看他,冷冰冰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才把你生得跟先圣人肖似几分。” 他显然误会了。 郑玉衡也懒得解释,语气淡漠地回道:“就算自荐枕席,也要看清自己的资质。” 邢文昌笑了一声,说:“我是资质鄙陋,郑大人你也只是沾了前人的光。我知道你想杀我,我也一样想杀你,御史台也会派人在鞫问过程中陪审的,那个人就是我,你不趁机求求我吗?” 郑玉衡面无表情反问道:“娘娘见你第二次了吗?” 他这句话可谓是一把尖刀,稳稳地插入心槽,令人非常之痛啊。 邢文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瞬间被激怒,上前揪住郑玉衡的领子:“你得意什么?攀龙附凤的小人,我是真心仰慕娘娘的,我就是看不起你……” 郑玉衡默默地看着他发疯,道:“那你见她第二次了吗?” 邢文昌啪地抬起手,掌风停在他的脸庞之前没有打下去,然后又克制住自己,收掌成拳,胸口起伏地撂下一句:“你根本不懂她!” 说完就掉头而去。 郑玉衡摸了摸鼻梁,心想,你光看史官记载、宫闱传言,就能对她爱得死去活来的,连第二面都没见过,我都跟她在一起好几年了,她对我又亲又抱的,咱俩谁不懂她啊? 被邢文昌调剂了心情后,小郑大人回到冷冰冰的住处,睡在冷冰冰的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念慈宁宫的床帐被褥、想念慈宁宫的熏香和烛火,还有檀娘的气息、檀娘的味道、檀娘伸出来握住他手指的触感…… 郑玉衡夜不成寐,半夜披着衣服爬起来,望了望深深的宫禁。 夜色幽寒,冬日冷风呼啸。他穿上医官的衣服,悄悄摸摸地翻过殿前司的矮墙,心情忐忑,轻车熟路,做贼似的摸进慈宁宫侍药间,戳了戳在炉子边直打盹的崔灵。 这时候得有二更天了,崔灵吓得一激灵,抬眼看到郑玉衡,拍着胸口道:“哎呀……我还以为闹鬼了呢,你今儿怎么没来啊。” 郑玉衡抬了抬手。 崔灵一下子看到他手上的锁链,连忙道:“娘娘今日跟蒋指挥使说的就是这件事儿吧?哟,我在侍药间听别人说了,可惜没听明白怎么回事。” 郑玉衡严肃地点头,然后小声问:“娘娘睡了没有?” “没呢,我去送药的时候里头还点着灯,我刚回来一会儿,困死了。”崔灵掩唇打了个哈欠,“她估计担心你呢。” 郑玉衡听了,心里愧疚不已,便道:“明日几时有人来,我只能待一会儿。” 崔灵道:“怎么啦,做贼呢啊?” 郑玉衡赶紧点头:“是啊是啊。” 崔女使扑哧一笑,道:“没事儿,你去吧,我明早叫杜尚仪去叫你,肯定赶在所有人之前把你拎回去。” 杜月婉的名字还是很有威慑力的。郑玉衡放下心来,靠着崔灵和其他的几位内人打掩护,回到他最熟悉、想得睡不着觉的慈宁宫寝殿。 里头灯已经熄了,他默默坐在旁边,怕掀开被子热气散了,就在旁边陪着她躺下,才刚悄咪咪地爬上床,就被一只温暖的手勾着后颈拉进去,撞进满是馨香馥郁的怀抱中。 黑暗无边,她的声音在耳畔低柔地响起。 “抓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采花贼就地正法(x) 带着锁链还能翻墙,小郑你可真能爬啊(……这是夸人的话吗?)
第130章 郑玉衡被捞进被子里, 周围几乎被她身上和寝殿内的熏香气息包围。他耳根一麻,感觉这股热气顺着听觉, 仿佛一直钻进骨头缝隙里、钻进脑海里。 董灵鹫抬起手, 指尖触碰着他的耳后。 “你……”郑玉衡说了一个字,话语微顿,低声道,“你知道我回来?” 董灵鹫闭着眼回复他:“猜的, 也不确定。” “不确定?不确定还等我?”郑玉衡捕捉到了重点, 甜腻腻地靠过去索吻, 边蹭她边小声道, “你就是太含蓄了, 有什么话都不直说,没关系,檀娘就算不说, 我也知道檀娘对我是特别的,你可喜欢我了。” 董灵鹫笑了笑, 手指勾着他的领子,说:“都被锁起来了还这么不老实?好色的采花贼。” 郑玉衡还未回答,她的手就碰到了对方的手腕。腕骨已经被冰冷的锁链磨出了红痕, 她的手指轻微转动,沿着脉搏内侧抚过去, 触到被磨破皮的鲜红嫩肉。 郑玉衡轻轻嘶了一声, 随后便忍住没出声。 董灵鹫的手停在他破皮的伤口上,思索着道:“这样下去……鞫问审讯你的时间要是拖得太久,你这手恐怕又要受苦了。” 他的手常常受苦, 上一次负责粮草督运时到了北疆, 先是被缰绳磨破皮, 而后又被刺杀,那双手回宫养了不知多久才养回来,新长出来的皮肉又娇又嫩,这回又赶上这件事。 郑玉衡道:“无碍的,我没事……我、我想你想得睡不着。” 他委委屈屈,泛着可怜地说道。 董灵鹫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她道:“嗯……我知道,你别的都好,就这一点怪没出息的。” 郑玉衡捉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亲了亲,他柔软的唇贴到她的指尖上,闻言也没反驳,而是探出舌尖,小口小口地舔着。 董灵鹫压住他的舌,摩挲着整齐素齿中一边的小尖牙,轻轻道:“看来都是我的错了,我这是把你养成了什么习惯?” 郑玉衡有太多次舔舔她的经历了,董灵鹫在他面前就像是散发着芬芳味道的一块甜滋滋的糕点,他用这样的举动来压制心中波动的欲望,就像是小动物似的用犬牙轻咬她,博取她的注意力和怜惜。 董灵鹫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檀娘没有错。”他说,然后翻过身,手臂撑在两侧,没有压在她身上,但气息逼得极近,“都是我的错,但是……事急从权,时间紧急,我们开始吧。” 董灵鹫眨了下眼,明知故问:“什么开始吧?” 郑玉衡不相信她不明白,有点着急地跟她撒娇,见董灵鹫无动于衷,忽然钻进被子下面,张口咬住了她身前松散系着的衣带。 寝衣松软,衣带也是一个便于扯开的活结,分明如此黑暗,他还能扯开系带。 衣物窸窸窣窣地摩擦,董灵鹫一开始不明所以,然后身躯忽然绷紧,手伸下去抓住他的头发,对方的簪子被碰掉在一旁,她的手指穿入他的发间,原本还宽松地穿过,而后猛地绷直握紧。 董灵鹫压着声音,说:“……别胡闹。再舔我就踹你了。” 床帐内衣料簌簌磨动,小郑大人从漆黑的被窝里爬上来,展臂抱住她,一脸无辜地看过去。 董灵鹫这才松开了手。 “我可是越来越管不了你了。”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还以为你半夜三更爬进慈宁宫,是为了跟我商讨眼前的困境,没想到你就是来作死来了,真是把你宠惯得太久了,这几年来在我这儿,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头发都没多掉一根。” 郑玉衡道:“我可没有不听话。” 董灵鹫往他嘴唇上看了一眼,道:“你这就是在不听话。” 小郑大人嘀嘀咕咕地道:“又不是没有过……” “嗯?” “……当然都是我的错,”他改口飞快,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被抚摸了几下之后,眼睛安逸地闭起来,深深地呼吸,然后道,“陛下不让我来见你……那个什么邢文昌,还对我耀武扬威的,我真是可怜死了。” 董灵鹫道:“不让你来,你不是也没听吗?” 郑玉衡不好意思地道:“我只待一会儿,就很小一会儿。” 董灵鹫没有戳穿他,捋了捋思路,跟他道:“我已经吩咐过蒋云鹤了,他会妥善地对待你,虽然会有其他人陪审旁听,但并不碍事,你只要不被他们激怒,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此事自然能化大为小,化小为无。” 郑玉衡点点头。 董灵鹫继续道:“想要不被摆布,那就得有不被摆布的力量。总有一天,你要代替朝中站着的某一位宰辅重臣,在大殷的政务堂上挥斥方遒,到那时候,就不会再有人拿你和我的事情来威胁你、挑战你,他们不敢。” 郑玉衡紧紧地抱着她,他吐出一口气,低低地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你什么都知道,偏偏在我面前像孩子一样。”董灵鹫笑了一声,语气温和地道,“去给我倒杯茶。” “好。” 郑玉衡爬起来,他收拢了一下锁链,起身点灯。 灯火盈盈亮起,映出他白皙的手腕,上面已经被手镣磨出一道深红的伤痕。郑玉衡没有注意,而是将茶壶里尚温热的水倒进杯盏里,转而走回榻边。 他的每一步行动,都会响起锁链交响的动静,碎响冷冽而又沉闷。郑玉衡一抬头,看见董灵鹫披着长发、倚在床头望了过来。 在一盏如豆的灯火之下,暖黄的火光透过灯纱,映在她线条柔和的眉目之间,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就仿佛是一卷朦胧模糊、上了年代的一卷古画,她坐在灯下与画中,被他的视线惊得波澜微动。 郑玉衡的心像是被轻轻敲击了一下,里面盈着满满的水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如果这不是在深宫当中……那该有多好。 郑玉衡回过神,将茶盏递给她。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周遭只有董灵鹫从容不迫地轻微喝茶声。随后,茶盏放了下来,她的眼神停留在郑玉衡的手腕上,半晌都没有移动。 “檀娘……” “嗯。”她抽回视线,应道,“好了,来吧。” “来……?”郑玉衡怔了一下。 “你不是只能待一会儿吗?”她反问,“时间紧迫?” 郑玉衡顿时脸上发烫,转头看了一眼天色,老老实实地坐在床尾,叹气道:“我又不舍得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快睡吧,我看你睡了就回去。” 董灵鹫道:“这么乖啊?” 郑玉衡往她那边蹭了蹭,道:“我一直都很乖的。” 董灵鹫看着他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但她的目光映在郑玉衡身上,却带着一股无限温柔的味道,令人心中怦怦直跳。 郑玉衡喉结微动,捂住心口揉了揉,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对自己道:“郑玉衡啊郑玉衡,你可要控制住自己,别这么神魂颠倒的,这样真是太没有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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