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里不知有多少珍贵的珠宝,何至于对一只损坏的钗环情有独钟。 大壮眼神闪过一丝阴鸷,没说什么,接过珠子。 在两人踏出房门的一瞬,一抹白色的粉末从他袖中落下,消失在空气中。 * 节庆有条不紊地过去,到了最后进宗祠的那日。 大壮罕见地一整日都不见踪影,乔沅让人去寻他,自己先去了祠堂。 齐家祖辈都是农民,一辈子地里刨食,直到出了齐存这个疯子,参军打仗,建功立业,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也从土庙迁到了宽敞的祠堂,香火不断。 乔沅跪坐在蒲团上,听到身后大门打开的声音,脚步声渐进,她回头,招招手:“大壮,快过来。” 大壮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从善如流地在她身边的蒲团上跪下。 他没有问齐氏的宗祠为什么让他进来,只紧紧地盯着身旁的美人,瞳孔幽幽,深处像是闪过幽光。 乔沅闭着眼睛,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睁开眼时,大壮已经恢复了正常。 祠堂里有些阴冷,丫鬟们都退出去了,此时只剩下两人。 上完三炷香才算是礼成,乔沅摸了摸手臂,想着早些弄完早些回去,从一旁的桌上拿着第一炷香上前。 大壮没有动,在身后静静看她。 因是庄重的场合,她打扮得有些素净,乌黑云髻间嫩生生地探出一根玉簪。 肤如新雪,唇不点而朱,穿着水芙色浅罗裙,掐出一抹极细的腰线。 仿佛有心魔在耳边低语,引诱他握住那把细腰,那么柔软,无力,一旦被禁锢住,就能如他所愿,再也逃不开了吧。 乔沅见大壮没跟上来,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大壮深深地看着她:“夫人,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乔沅莫名其妙,这个时候做什么交易,刚要拒绝,就听他继续说,“我陪夫人上三炷香,夫人回答我三个问题。” 这是什么奇怪的交易,乔沅惊讶地看他,见他似乎她不答应就不动,没多想,还是同意了。 归根结底,男人长久的纵容把她惯坏了,乔沅在他面前总提不起防备心,以为他总不会太为难她。 大壮见她答应,拿了一炷香上前。 乔沅转过头,刚要把手里的香插上,突然听见他问:“第一个问题,怎么不见镇国公的牌位?” 乔沅惊得偏头看他。 她没想到大壮观察得这么仔细,从一堆黑漆漆的牌位里还能找到问题,支支吾吾道:“嗯……许是时间急迫,牌位还没迁过来。” 总不能说活人就在眼前吧。 “是吗?”大壮不置可否,把手里的香插在炉灰里,又从旁拿过两炷香。 乔沅见他似乎信了,松了口气,接过他递过来的香。 大壮喉头动了动,慢慢道:“第二个问题,夫人当初让我当贴身侍卫,是因为我的脸吗?” 乔沅睁大眼睛,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话。 大壮紧紧地看着她的水眸,不错过她一丝神色。饶是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他此刻的心弦还是紧绷在一起。 烛台上的蜡烛被不知道哪儿来的风吹灭了一根,屋里顿时暗了一个度。 乔沅懵懵懂懂地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见大壮似乎还等着她回答,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 顿了顿,她努力解释:“嗯……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很合眼缘……” 大壮的脸笼罩在阴影中,乔沅看不清他的神色,似乎是笑了笑。 乔沅一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还来不及弄清楚,随即,小动物天性般的预知危险的敏锐袭来。 此时,大壮已经拿过来第三炷香。 乔沅犹豫着没有接。 她心里飞快地思索着他这段时日的不对劲,不,或者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只是他最近才明显地表现出来。 乔沅思索了一圈,还是没什么头绪,只茫然地看着他。 大壮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夫人的眼睛,清凌凌,水葡萄似的,一不如她意,就会快速蒙上一层水雾,似是无声谴责。 每次她一这样略带乞求地看他,他心里再大的气也消了,再冷硬的心都要化成一滩水,恨不得把小美人抱在怀里细细安慰。 小美人太清楚男人有多纵着她了,若是常人得了这样一份精细的对待,非要小心翼翼地回报不可,可是乔沅不这样。 她一贯恃宠而骄,恃美行凶,甚至永远也学不会刻意勾引,因为用不到这些,她只需要露出一点受了委屈的意思,男人就恨不得把她当易碎的娃娃一样捧在手心。 可是这次大壮似乎狠下心来,强硬地把那炷香塞进乔沅手心。 乔沅眼眶红红,她皮肤白,每次哪里红了,看上去就特别明显,可怜巴巴的。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忍不住后退一步。 可是已经晚了,大壮怜悯地看着她,随后半搂着小美人,几乎是强|迫地握着她的手把香插|进炉灰里。 “第三个问题,”乔沅感觉后背贴上一堵温热的胸膛,堵住她不让后退,呼出的气息都带上一丝咄咄逼人。 “夫人是不是……”他顿了一下,说出那个字眼,“把我当成死去镇国公的替身?” “……” 饶是乔沅再天马行空,也想不到大壮的心结竟然是这个,以至于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她的夫君是齐存,她的情夫是大壮,虽然名字不一样,但这确确实实是同一个人。 然后她现在的情夫以为自己是亡夫的替身? 大壮见她呆住,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脸。 乔沅回过神,见他还阴沉着脸,连忙开口:“没有的事!” 她的声音太过清脆,语气笃定,甚至让大壮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不是?”他双手捧着小美人的脸蛋,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那为何我和镇国公长得像?为何给我他的旧衣物?为何就这么巧——” “允许跟镇国公长得像的我——同夫人亲近?” 归根结底,在大壮看来,他和夫人是两个世界的人,夫人如果要找情夫,有大把人抢着上门,为何偏偏就挑中他呢? ——除非夫人看中他这张相像的脸。 乔沅被他的问题砸懵了,偏偏大夫说他不能受刺激,不能直接告诉他,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为何我就不能是看上你这个人了?”小美人着急道:“你替我教训了那个心怀鬼胎的孙越,这段时日一直照顾我,连绿袖都没有你细心。” 大壮只以为夫人还不肯说实话,浑身血液都仿佛冻住了。 若是夫人干脆承认,他都不会这么煎熬,为何之前还要否认,给他希望呢? 从希望到破灭,不过一瞬间的距离。 乔沅见他脸色不对,下意识就想跑,脚刚抬起,就被识破的男人一把按住。 身后的祭台被两人撞得叮当响,满桌的瓜果滚下来,散落一地。 男人被她逃跑的举动激怒,他神情太过恐怖,乔沅手指颤抖,在桌上摸索到什么东西,下意识扔过去。 金箔擦过大壮的脸,划过一道细微的血痕。 两人同时愣住。 乔沅心虚地后退:“我……我不是故意,谁叫你那么凶。” 大壮阴沉着脸拉过她的手,看她手心,还是粉粉嫩嫩漂漂亮亮,没有划伤,才放下来。 听到指责,他都要气笑了:“这就叫凶?若不是夫人这样对我——” 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被当作一个死人的替身。 若是他还有一点骨气,就该干脆利落地离开,保全自己最后一丝体面。 然而,大壮悲哀地发现,即使现在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他也从没想过离开,他没有办法想象没有夫人的日子。 上赶着当替身已经足够下贱,大壮不想让夫人发现自己的心思,闭了闭眼,睁开眼时,已经收拾好最后一丝脆弱的情绪。 “我再问最后一次,夫人是不是因为镇国公才留我在身边的?” 乔沅眼泪汪汪地看他。 大壮冷笑道:“好,夫人最好一直这样嘴硬。” 乔沅心里咯噔一下,“你想做什么?” 大壮好整以暇地稍拉开两人的距离,一只手仍放在她腰间防止她再逃,另一只手从身上掏出一只攒丝木盒。 盒子里是六颗饱满的东珠,颗颗莹润饱满,流光溢彩,比乔沅交给他的珠子更璀璨。 东珠比珍珠更稀有,一般是皇室专供,更不要说找到六颗尺径相同的东珠,花废在其中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 价值连城的宝贝在眼前,乔沅心里不详的预感反倒越来越重。 “你冷静点……”她还天真,不知道大壮要做什么,但未知的才最可怕,声线都颤着抖。 大壮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夫人的头发,“只要我小心些,不会有事的……” * 乔沅是名门世家出身的贵女,虽说这世道不要求女子同男子一样考科举,能识字就行,但乔府百年书香,她自小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 她一个再正经不过的贵女,顶多娇气了些,哪里见识过这些狎昵的手段,每次她以为这应该是齐存的极限了,下一次他总能突破下限。 东珠冰冰凉凉的,质地坚硬,到底是死物,一点儿也不会体谅人儿,只无情地随着主人摆弄。 偏偏大壮每拨弄一次,总要凑到小美人耳边,逼问她:“夫人心里有没有我?” 乔沅意识都快模糊了,唇瓣被咬得红得要滴血,凭着本能想要逃开,又被握住脚踝拉回来。 耳边还有男人恨恨的声音:“那个死人就这么好?他会像我这么对夫人吗?” 说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反而更生气,力度更急迫,直到小美人崩溃地否认。 到最后,即使男人收拾了所有狼藉,乔沅仿佛还能感觉到残余的异物感。 小美人眼睛都哭肿了,鼻头红红,汗湿的发丝贴在白玉似的脸颊,呼吸都是轻轻的,看起来惨兮兮的。 大壮小心地扶着她靠在自己胸膛,喂她喝温水,执着地追问:“他好还是我好?” 小美人瞳孔涣散,以为还是不回应就会遭到激烈对待的时候,抽抽噎噎道:“是你……都是你……” 她的声音很小,需要靠得很近才能听到。 就像是笼罩着迷雾的森林,突然吹来一阵极清冽的风,大雾消散了些,隐隐露出原来的形状。 大壮脑袋传来一种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人拿了一柄剑在里头搅动。 * 府医夜里听人来报正院传唤,不敢耽误,忙披上衣物挎着药箱赶过去。 诊完,来到外室,镇国公夫人正在外头等候。 她似乎极为倦累,撑着头昏昏欲睡,发髻微乱,掩不住雪肤花貌,唇瓣显出异样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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