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尹崇月又在天人交战该不该告诉萧恪自己和卢雪隐的事,虽然她俩是假夫妻真姐妹,但好像喜欢上姐妹讨厌的男人,也略微有点伤感情了。 这时她的双手忽然被捉住握起。 “满满……朕……不是,我想和你坦白一件事。” 萧恪难得一脸诚挚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尹崇月看他嗫喏半天不好开口,便说道:“你说吧……你说完我也有一件事想说。” “我……我骗了你。”萧恪说完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国师的那个药草囊,不是他给我的。” “可是那个师父一直带在身边,不是他亲手给你你怎么能拿到?”尹崇月不解。 “这原本是国师的遗物,该随他下葬,但我曾听他讲起过与你在邰州的经历,便知道这药囊对他意义非凡……对你也是。所以我私自留在身边,找到合适时机……交还给你,一边敲打你牢记师父的嘱托和情谊忠实于我,一边测看你是否是重感情多于利益的人。可我后悔了!我听到你在邰州出事就后悔了!我不该那样做!你一个人孤身在外为我的事舟车劳顿深陷危局,我却信你不过……我真的是……太坏了!” 想到临别时萧恪的赠礼,尹崇月当时拿到这个药囊回忆无限感慨万千,还暗中发誓感念萧恪,一定要替他好好奔走。现在想来一切种种不过是帝王心术。 但心慢慢灰下去前,她又看见萧恪的目光,这不是一个天下之君该有的眼神:诚挚、坦率、窘迫和无助。 自己是他唯一的朋友啊…… 那朋友之间有点错误,也不是不能原谅的。 尹崇月心中忽然清明一片,阴霾还未聚拢就已然散去,她想,要是师父在,也不会计较这些,她与萧恪君君臣臣,但这位皇帝却愿意和自己坦白不堪心事和认错道歉,即使普通亲友之间有时也很难做到此节。 “我有一点点沮丧。”尹崇月用大拇指在自己小拇指上掐出极小的一块,笑了笑,“不过,人和人之间坦诚相待本就很难,我又知道你这么大的秘密,你略有试探也还说得过去,只是以后不许了!” “不会不会!”萧恪连忙保证。 尹崇月朝他笑着的脸却又因为心思沉重而委顿下来。“我也有个秘密……” “你说你说,我错在先,是不会生气的。”萧恪此时看起来格外好说话。 于是尹崇月鼓足勇气,将自己和卢雪隐的事情一并拖出,包括相识相知和离开邰州前最后一面差点打起来的冲突,基本上把她拖出去由大理寺、刑部、督察员三司会审她也就交待成这样了。 然后,她就只能闭眼等着萧恪的反应。 毕竟这是一顶可能绿油油的帽子啊…… 萧恪果然跳了起来!她指着尹崇月,似乎很是生气:“你……你……你说!” “我说我什么都说!”尹崇月吓得赶紧表示自己绝不再欺瞒。 “你说那个姓卢的臭小子,到底哪里好了!”萧恪摊开双手直跺脚。 尹崇月愣了,觉得萧恪生气的点有点奇怪。“皇上怎么不气我……水性杨花红杏出墙做出此等丑事?” “你出我的墙,我有什么墙啊!”萧恪气哼哼地说道,“我就是不服,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好!他哪里看着都不像好人!” “他其实人不错的,做事稳健个性又好,话不多却挺体贴,还……”尹崇月没说下去是因为萧恪此刻瞪她的眼神都能把她五马分尸了。 “哼!巧言令色装模作样罢了!”萧恪拂袖说道,“只有你这样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的无知少女会喜欢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尹崇月实在不太明白,好像是自己喜欢卢雪隐在萧恪眼中仿佛一种肯定,正是这种肯定让萧恪极为不爽,他好像点燃了什么古怪的斗志,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爱妃是不是和人勾搭成奸,他只是单纯在生气。 “咱俩岁数也差不多嘛……”尹崇月不敢大声抗辩,只能小声嘟囔。 萧恪回头再瞪她道:“你要是此行回来和我说,你看上了陈麓和裴雁棠我都能接受,但卢雪隐!不行!他不行!” 好家伙,他说得俩一个女儿都有了,一个和自己老婆恩爱得死去活来,自己也犯不上啊……看来萧恪和卢雪隐的恩怨是真的很深。 尹崇月现在知道,作为一个嫔妃,想用花言巧语安抚皇上是多难的工作,她宁愿回邰州施赈出公差。可她到底也做错了,萧恪之前那么提醒自己卢雪隐不简单,自己全然没放在心上,哪怕和卢雪隐相处之处心有防备,甚至在永嘉也多有怀疑,但每次他一舍命救下自己,她心底就泛起莫名暖意。 如今,她也不能再和卢雪隐有什么后续了。毕竟在人家眼中,自己以宫妃身份勾引朝臣,伺机接近探寻,心机之深可见一斑,又恶毒阴狠,未达目的不惜要挟一对孩童。这是在史书上都能大书特书一笔的祸国奸妃。 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可能了。 回想起并肩而行过的永嘉城雨后街巷,尹崇月心中一片潮湿怃然。 见她低着头沉默,萧恪渐渐也不生气了,他凑过去挨着尹崇月坐好,似乎下定什么决心才开口说道:“算了,我也没有做对什么事情,哪有什么资格和你别扭。你别难过,我答应你的话始终算数,待我业成,你若是想过回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就告诉我,到那时你想嫁谁我都不会干涉……哪怕是卢雪隐那个小子。” 尹崇月忽然笑了:“你好恨他。”最后那句话萧恪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 她心中温暖,知道萧恪说出这话是真心实意替自己着想,于是握紧他的手继续说道:“我一定会陪你走完这段最难走的路,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有谁干涉,我都不会容情,你的目的就是我的目的,没人能将咱俩的心愿分开!” 萧恪展颜一笑,二人此刻双手交握,亲密更胜从前。 宫内外都知道,尹贵妃回宫十天,萧恪就在她宫中腻歪了十天,除了大朝和每日例行的天章殿问政,皇上连折子都让太监搬到尹贵妃的玉兆宫里,直接在这里处理大小事物兼办公理政。 要不是内外宫有别,许多朝臣一致怀疑,说不定以后天章殿问政就要变成玉兆宫问政了。 不过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的无非是二人多恩爱,尹贵妃立下如此大功,其余人也不敢多置喙皇帝的私事,毕竟之前萧恪那殿前一哭,实在太有效果了。 近日朝堂还有一件大事,那便是卢雪隐班师回朝。 说班师确实有点夸张,但卢雪隐这段时间在邰州横扫之势实在令人震撼,不仅匪患平定,他顺道还干掉一些原本就有的山寨和蟊贼巢穴,甚至兵马司禁军驻扎的村镇,鸡鸣狗盗之徒都逮住一并押回。邰州治安从祸乱到人间治世,震撼朝野。 卢雪隐刚一回来,便被萧恪第二天早晨叫来天章殿问政。 一道来的还有裴雁棠与陈麓,三人见礼过后,各有神态,陈麓总是沉默寡言,但他觉得卢雪隐虽然看上去和平时没多大区别,但略有憔悴之态,却也不像行军劳顿。至于裴雁棠,看着贤弟心痛不已,一会儿觉得他又瘦了,一会儿觉得他又没有从前那样精神,不知在邰州吃了多少苦。 其实吃苦的只有邰州那些盗匪。 而后一同问政的三位尚书也进入天章殿。 问政一向是臣子恭候皇帝,不过这期间他们有座位有茶喝,还能聊聊天,比上大朝干站着苦等要好受很多。 王铭申王尚书和工部、刑部二位尚书官阶和品级都要高出一些,于是也坐在上首等待,但王尚书的嘴一向闲不住,没多一会儿就开始和另外两个老同事聊起天。起初他们还只是絮絮叨叨说些家族儿女,谁知王尚书忽然话锋一转,谈到了尹贵妃和皇帝。 “皇上与贵妃当真是伉俪情深。原本我还担忧两个人年轻,怕有摩擦,皇上虽然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脾气好得很,可怎么说也有天子之威,尹贵妃却又从小跟着国师,怕不是也是个心高气傲的。结果没想到,回来这十天,听说贵妃在邰州受惊吓不小,皇帝就天天陪着她,上朝时都有黑眼圈,真是……什么叫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什么叫日月交辉鹣鲽情深啊……诶?卢大人你去哪?” 王尚书话没说完,卢雪隐就腾地站了起来,吓了老尚书一跳。 “茶太烫了。”卢雪隐不咸不淡颇有礼貌的回答完,重新坐下。 那三个尚书光顾着聊天没有看到,但一直沉默的裴雁棠和陈麓却都有注意:卢雪隐其实一口茶都没有喝。
第26章 ◎好像谁没亲过他爱妃似的。◎ 萧恪的到来让天章殿的气氛从迷惑混杂尴尬变成严肃。他扫过所有行礼等待自己回应的臣子, 先是和蔼地朝王尚书说话再赐座,到其他人的时候,萧恪费了好大劲忍住不去看卢雪隐。 邰州事基本已毕, 但是听到有疑似废太子子嗣和废太子党羽时,三位经历过当年宫变的老尚书全都陷入焦虑, 能说的也只有劝萧恪从长计议。萧恪自然不会草率, 他主动先说出这件事就是打算看看旁人的反应。 问政在不安中结束, 六位朝臣齐齐拜谢皇帝召见。 这时萧恪却开口说道:“卢雪隐, 爱卿先留一下。”每次自己叫卢雪隐爱卿,萧恪就浑身难受。 裴雁棠偷看卢雪隐一眼, 暗示他慎之再慎, 今天自己这位贤弟好像吃错药,古怪得很, 一个眼神都没回应自己。裴雁棠只好灰溜溜跟着三个尚书走出去, 最后还不安地回头看一眼天章殿正殿被关上的门。 萧恪又问了一些在邰州的军情, 匪患严重程度,各地匪情是否有联系。他最后才用最克制的语气说道:“爱卿及时驰援救了尹贵妃, 她都告诉朕了。事发突然来不及道谢, 贵妃让朕代为感谢爱卿救命之恩。” 她还告诉我你俩背着我亲了好一会儿! 萧恪面带笑容, 心里全都是恶狠狠的腹诽。他当皇帝多年, 浸淫朝堂之中, 用最诚恳的语气说阴阳怪气的话发泄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卢雪隐低头行礼称谢。 萧恪走出座位, 绕着卢雪隐走了三圈, 趁着他低头没得自己回令不能抬头的功夫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他还没这么仔细看过自己最讨厌的这么一个臣子。 身高确实他比自己是高一点, 好像也更强壮, 穿着文臣的宽袍大袖绛红色朝服看着也一样精神挺拔、虽然在朝中卢雪隐的长相算是独一档, 不过朝中长得差不离好看的官员也不是没有, 去年的新科榜眼魏玄奇唇红齿白端正英气,最重要的是他笑起来还有俩可爱的梨涡,不知道比卢雪隐一张冰凉的死冷面皮好到哪里去!自己要是有女儿当场就招婿了!慎宣公家的小儿子和尹崇月同岁,前两天自己赐了荫职,谢恩的时候看过去,也是个模样极周正风流的俊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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