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不跟着,谁来照管你的身体,我若不跟着,你休息得更少。”容溥道,“回去后还有一场硬仗,你别先耗损太多。” 铁慈知道他是好意,也没多说什么,心想如果老容日后能收敛些,他之前妄图和西戎联姻的事,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投桃报李,容溥的忠诚有一部分是他要证明自己,要以自己的方式留存家族荣华,只要他能坚持,她就回报给他他想要的。 如此两不相欠。 身后行商的议论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今早幸亏起个大早出城了,不然就被堵住了。你瞧,黄老二和我约了三里亭见,到现在还没见人影!” “城内咋了?我昨儿就出来,还不晓得。” “听说是要迎接皇太女凤驾,礼部要派人出城十里迎候,控制了进出城的人流,好让那些官儿出城演礼。盛都三大营出动了夔牛营,好家伙,黑压压的队伍真的蔓延十里,多少人堵在城门内出不来。” “皇太女不是说由永平军护送,还在路上吗?怎么现在就开始演礼,搅合得满城不安的。” “谁知道呢,说是怕在边军面前丢脸,也为了给皇太女配得上她的最盛大的迎接仪式,所以礼部要提前演礼,每日都去城外守候,黄土垫道,净水泼街,遍扎彩楼,百官迎候,务必第一时间接到皇太女,好让太女领略到朝野和百姓的爱戴之情。” 人群背后,铁慈和容溥对视了一眼。 可去他妈的爱戴吧。 这不是怕她及时赶回,影响了他们的计划,特地派百官守候,大军堵门吗? 可以想见,如果她真的带着大军,就算及时赶回,负责盛都及周边戍卫的三大营就地要求永平军卸甲解散,然后摆上隆重的欢迎仪式,少说也得搞上个三天三夜,然后把她的马一拖,送进哪个郊外行宫,开始庆功,继续饮宴欢庆三天三夜,并与民同乐,让全盛都人民都陷入欢乐的海洋。 然后在这六天六夜里,他们迅速通过一系列法令,把铁凛的事生米煮成熟饭。 到时候她这个废太女一辈子幽禁行宫,都算人家慈悲。 最鸡贼的是,现在她的声名飙至最高点,任何对她不利的举动都会导致民意沸腾,唯独大搞特搞欢迎仪式,不会引起民众抵触。 民众单纯热情,总希望给英雄最好的待遇,太傅等人就算知道其间险恶,也无法阻止,一旦阻止,萧派便可以以此攻击太傅等人心怀叵测,行事虚伪,继而质疑太傅为铁慈造势的整个事实的可靠性,好不容易打下的舆论高地就会被人反攻。 在这种情况下,大军硬闯也是不行的,人家热情洋溢,笑脸迎人,你行兵阵列,刀枪相向,这等于给盛都百姓泼了一盆冷水,太傅为她好不容易营造的好口碑就会瞬间崩塌。 民意难挟,但一旦挟持了民意,事情就会变得棘手。 书院的一帮人也在皱眉,跟着铁慈这么久,敏感性都锻炼了出来,都听出了其间的险恶。 明面上迎接,暗地里大军陈列,软硬兼施,双管齐下,外城内城皇城宫城,层层布防,守得铁桶也似,铁慈就这几个人,怎么闯过去? 戚元思猛地干掉了碗里的茶水,低声道:“我潜回去,和我父亲谈谈。” 中军大都督直管盛都三大营,虽然调兵还要和兵部和宫中合符,但是威信和影响力还是有的。 杨一休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领头迎接铁慈的礼部尚书,是一休哥他爹。 胖虎也站了起来,道:“俺也去帮忙。” 杨一休斜着眼睛,“你帮啥忙?” 胖虎嘿嘿一笑,“盛都有我家七十二处铺子,遍布大街小巷,你说,如果我家的铺子忽然开始半价甚至一成价格酬宾,盛都百姓是去城门处看热闹呢还是去我家店门口排队?” 杨一休竖起大拇指,“嚣张!真嚣张!” 铁慈看着他们,心间涌起热流,却没有阻止,只对夏侯淳使了个眼色。 夏侯淳自去安排人保护他们。 没有阻止是因为书院这些同学,和她已经同存共荣,大家只有合力走下去,走到底。除此之外,一切的谦让拒绝都是虚伪。 至于戚元思等人进城门的问题,倒不必太担忧,铁慈和狄一苇一直很注意保护这批人,并没有对外公告诸人在永平的经历,也没有说明书院学生会跟随自己回盛都。朝中高官自然心里有数,但也不会亲自在城门守着,以戚元思的家世,和他在三大营的脸熟程度,找个熟人,想法子混进去想来是没问题的。 本来铁慈也考虑自己跟着混进去,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戚元思等人自己进问题不大,带上她怕就进不去了。万一被查出来,身陷万军又不能像在西戎和孚山的时候直接动手,那就太被动了。 倒是容溥有些犹豫。 容首辅在这次萧家和铁慈对抗的风波里,摆出了两不相帮的态度,早早告病在家,冷眼观虎斗,否则以他的能量地位,出来随便表个态,势均力敌的天平就会发生倾斜。 就好比这城门迎候,他以首辅的地位说声扰民,说声不利于太女日后成长,这事儿就会增加许多难度,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把铁慈给堵在门口。 容溥觉得暧昧的态度不可取,太女非可欺之主,随时随地想要拿捏一把的风格,迟早要栽跟头。 他想回去规劝祖父,但是又不放心铁慈身体。 她又瘦了许多,一路闷咳不停。伤口虽然没有崩裂,却也一直难愈。 这还是他一直努力跟在她后面,不断诊疗的结果。 铁慈已经察觉了他的纠结,笑道:“你就不必冒险回去了。首辅大人不会那么轻易被说动,倒是你这个模样,最近又黑又瘦的,给你祖母瞧见,肯定就把你拘院子里哪也不许去。我可不敢去容府翻狄老太太的墙。” 会被一枪轰下来的吧。 容溥一想也是,只得放弃。 只是想到家族里最有权力的祖父母,一个心思深沉,一个偏激倔傲,一旦把路走偏了…… 铁慈看他一眼,知他心事,也不多说。 路归根到底要自己选择并坚持。 茶寮里的客人叹着气走了,进城的说要早作准备,现在出城难进城更难,重重关卡,验路引户本无数次。 且午后即关城门,现在已经进不去了。 而明日午后,便是公开大朝议的日期。 盛都的气氛肉眼可见见地变得紧张,茶寮离城十五里,铁慈已经看见有两拨三大营士兵沿路巡视,也到过茶寮,询问茶寮主人有无见过可疑人马。 茶寮门口一天天来往多少商队,店主人不欲多事,一律摇头。 士兵们又里外搜查,喝茶的客人,一个个地被查看户本路引。 士兵们询问的时候,铁慈就在旁边。 她做了改装,说囊中羞涩,要以工代偿,店家也不在乎几个茶钱,说算了算了,却拗不过她,铁慈在旁边积极地帮店家烧水倒茶,士兵们以为是店家自家的小二,自然无需查验,店家却也不会特意拿这事说事,士兵们看过一圈,喝茶的行商百姓怕惹麻烦,都起身走人,士兵们就自己留下来喝茶歇个脚,其间必然免不了说一些城门的事。 铁慈冒险留下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现在对城内的情形不清楚,又来不及打探,正好这些士兵送来了。 等人走后,铁慈告辞,下了官道,绕过一条沟,进了一座林子,她的人在那里等着她。 “三大营夜间不会撤走,就露宿在城门之下,九城城门,哪怕最偏僻专门走秽物和死人的西盛门,也布了三千步兵。最大的东胜门,更是将最精锐的配备全火器的夔牛营陈于门前,队伍临时扎营,堵住了全部通道。”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丹霜怒道:“倒和之前开平军对付你一模一样。这些萧家的招数。” “不一样,开平军天高皇帝远,接到的命令是看见我就干掉我;这些夔牛营的兵,接到的命令一定是看见我就大鸣大放,欢欣鼓舞,迅速把我淹没在欢庆和热情的海洋中。” “然而结果是一样的。”夏侯淳道。 “那我们走哪座门?还是等里头的消息出来?就怕来不及。”赤雪露出忧色。 赤雪最近也瘦了许多,好在毒已经解了,容溥说这毒虽然巧妙,但是正因为需要巧妙控制,所以毒性不算烈。但没能造成不可挽回后果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崔轼下毒的那段日子,田家送来了他家密制的,采用了多种草药制作的牛肉干。 其中正有一些药草成分,能中和掉一部分毒性,这才使永平军在战场上发作后没有立即死亡,还有机会后撤,也给了容溥时间解毒,相当大程度上保全了永平军的主力。 也多亏了狄一苇优待士兵,牛肉干这样珍贵的肉食,她当时就全部发给了士兵。 所以那毒只需治疗数日,再慢慢调养,倒也无妨。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大方,解语花也似,眉宇间连愁色都不露,铁慈却每次都因此心中更加唏嘘。 有时候,伤口发作出来,才有真正愈合的可能。 远处有一只鸽子飞来,咕咕叫着落入铁慈的掌心,铁慈展开鸽子脚上的铁管里的小纸条,看了一眼,微露喜色。 “我们从正门进。” “我是大乾皇太女,当初被逼鬼鬼祟祟出京,如今便要堂堂正正回京。我要告诉全盛都百姓,我回来了。” …… “父亲,萧家气数将尽,我不信您看不出来。你手掌盛都军权,无论谁得了这皇位,都不能不礼遇您。如此超然地位,就算不有所作为,也不该轻举妄动,怎么能搅合进萧家的浑水,一条道儿走到黑呢!” 中军大都督戚凌坐在椅子上,有点震动地看着对面又黑又瘦的儿子。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往日里有点娇贵有点做作,对朝堂毫无兴趣的公子哥儿,如今满目精光,熟稔朝局,侃侃而谈。 行走坐卧之间,飒爽利落,竟隐然有了几分见过血的沙场战士的风范。 看来皇太女那些传言倒并非不可信。出去历练这一遭,她自己固然名声大盛,连身边人都脱胎换骨。 戚凌自然乐意看见这样的转变,也明白儿子既然已经如此选择,自己便不能左右摇摆,只是……他沉吟道:“三大营虽然为父有管辖权,但是现今和往日不同,前些日子萧家先下手为强,说三大营多年未换防,要将分别拱卫城南城西城北的三大营换防,并以此为名,收走了我的令符,兵部尚书现在也是他们的人,三大营的调兵权现在在萧氏手上,为父指挥不得。” 戚元思却并没有犹豫,“令符不过是死物,三大营这许多年选拔、提调、操练、军备……诸般事务,可都是由父亲一手操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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