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溥却道:“贺太傅赢面很大,文臣多半是他的拥趸,但若萧氏不争,我们才要小心。” 铁慈点了点头。 容溥又道:“跃鲤书院已经重新修葺过,学生们也多半历练回院了,等春闱和你的生辰之后,我便回书院去了。” 铁慈又点头。心中感叹容溥就是识大体。他可以选择在清贵的翰林院攒资历,有首辅铺路,能以最快速度入阁。但是他选择了为她把持书院,少说要耽搁几年仕途。 铁慈此刻也不好许诺什么,只暗暗决心,将来朝政在握,必然是要补偿容溥的。 容溥又提醒沈谧道:“沈兄今日之后便不要再和太女往来了,也不要随意结交各地考生,以防被人钻了空子,寻了错处,撕扯攀咬。” 沈谧是作为容溥的后备卫来培养的,现在就等着他考出来,将来容溥一旦离开书院,书院就由他接替,总要将朝廷后备人才都尽量握在手中才好。 沈谧点头,道:“我明白的。本来今日该把三只猫带进宫还给太女,我都没有带,怕引人闲话。” 说话间到了宫门广场,各家的马车来接送,远处一辆青帷马车里探出一个小姑娘来,脆生生地喊:“哥哥,娘说很快要下雹子了,你快上车来。” 那小姑娘怀里还抱着猫,心形黑花十分明显,是容易。 沈谧对铁慈笑道:“我将我娘和妹妹都带上了京。” 铁慈看看天色,虽然此刻已经敛了阳光,有点阴,今日有点冷,可这毕竟已经是初春,下冰雹? 沈谧在问她:“殿下思念猫儿们吗?还有两只猫在家里,殿下派人去取吗?” 铁慈又看一眼容易,那猫儿乌溜溜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还认得她一样。 看得她心中一堵,转开目光道:“不了,我怕雪球吃醋。” 沈谧也不多说,随众人一起施礼离开广场,铁慈目送马车走远才转身,结果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响,头顶一痛,伸手一摸,抓下一个鸽子蛋大的冰雹。 铁慈愕然回首,就看见满地鸽子蛋乱滚,竟然真下冰雹了。 她想起在书院那回遇上沈谧母亲,她说了句这几天天气不好,之后果然起了大风。 敢情这位还是活生生的天气预报啊! …… 容溥坐着马车回到府里,还没下马车,就看见内宅的管事等在门口。 容溥眉头微微一皱,那管事已经看见他,殷勤地迎了上来,道:“老夫人让小的来请四公子。” 容溥在容家嫡系小辈之中排行第四。 容溥便笑笑,命身后小厮将捧着的盒子好生放进自己院子,才跟着管事走了。 容首辅的马车正好也回来了,比他慢上一步,正看见小厮捧着盒子要送进去,容首辅便命将盒子呈上来他瞧瞧。 打开看见紫玉如意,容首辅向来不露喜色的面容也微微舒展了一些。 将盒子交还给小厮,他回到书房,坐下后才对幕僚道:“今日敛之去宫中,得陛下静妃和太女以家宴招待。” 幕僚笑道:“恭贺东翁。” 容首辅道:“这也罢了,毕竟太女行事坦荡,同时受邀的还有另外几名同窗。只是不知道都赐了些什么。” 幕僚心领神会,道:“在下这便派人打听一二。” 容首辅点了点头,道:“若这紫玉如意是独一份……” 幕僚道:“自然也该让这盛都上下,知晓皇家对我容氏子的独一份爱重。” 容首辅微微颔首,主仆相视一笑。 那边容溥进了内院,偌大的院子仆妇无数,廊下站满了人,却个个低首敛眉,连声咳嗽都不闻,气氛紧窒到令人头皮发麻。 容溥脸上笑容不改,心想大抵又有人吃挂落了。 容氏子弟没人爱来这个院子,不是不孝,而是受不了这院子长年累月的压抑肃杀气氛。老夫人年轻时纵马军营,兵将随身,习惯了军营的凛冽杀气,嫁人之后积习不改,军营的那套没有军队给她施展了,她就用在了内院,她院子里的丫鬟,都是子时睡寅时起,夜里巡逻,晨起跑步,领的月银不叫月银,叫饷银。 子孙们来了这个院子,也是坐卧皆有规矩,除了容溥因为自幼体弱能得些优待外,其余连咳嗽一声都可能被训上半天。 亲戚家的姑娘没人能在容府呆超过半日,在容府住过最长时间的是狄一苇,她在内院呆了半年后被破例接到外院习武。容首辅不避嫌亲自教养。 然而狄一苇也是经受过老夫人荼毒的子弟中,最不受教最叛逆的一个,老夫人要求严整,她就特别散漫;老夫人要求刻板,她就不按规矩;老夫人不许身边子弟喝酒,她不仅喝酒还抽烟。 她总能把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 容溥微微有些走神,心想这次她气老夫人应该是最狠的一次了。 狄家的人,最终带着狄家的军队,投了别人。 虽然之前狄一苇也不亲近容家,但好歹身上打着容家的烙印。一旦容家遇事,她就是容家在军方最有力的依仗。 然而如今,虽然狄一苇没有明说,甚至这次他回京还和从前一样让备了许多给首辅的礼物,诸般态度如常,可只有他最清楚,日后若容家和皇太女背离,狄一苇绝不会支持容家了。 不知道祖母会怎么想。 但最起码现在,血骑送皇太女回京,就够容府内院遭殃。 廊下的丫鬟沉默着给他行礼,沉默着打起帘子。 无需通报,反正也没别人来。 内堂里,容老夫人狄氏坐在榻上,抬眼看过来,她分外清晰的双眼皮这般看人时自带凌厉,如刀子无声甩过来。 一旁的中年妇人正在躬身给她递茶。 那是容溥的继母谢氏,他生母福安长公主去得早,由继母抚养长大,谢氏本身是大学士之女,已经做了侍郎夫人的大户主母,在容老夫人这里依旧日日要站规矩,每日忙完中馈诸事就要赶来伺候一下午。 容溥看了母亲一眼,给两位长辈施礼,容老夫人这才命高氏坐下。 谢氏坐了凳子的半边屁股,眼睛只往容溥身上打量。 容老夫人立即斥道:“看人需眸正,这般侧目打量,不知道显得鬼祟吗!” 谢氏立即起身赔罪。 容溥心里明白,这是祖母给他下马威,有些事让她不痛快了,他也起身,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极品辽东雪蛤膏,给老夫人呈上。 狄氏近些年沉迷养生,尤其迷信北地补养品,见了这雪蛤膏神色缓了缓,命人收了,开门见山地道:“我这几日给你寻摸了一门好亲事,是新任兵部张尚书的嫡女,祖母已经借着去庙里还愿的机会去看过,是个贤淑端庄的好姑娘。正巧近日她府上兄长要开诗会,你也好久没出来松散,和这盛都贵介子弟都生疏了许多,也该趁这个机会,再亲近亲近。” 容溥含笑听着,笑道:“祖母,有些不凑巧,孙儿近日还要赶回跃鲤书院一趟,书院年后开院,学生们都回来了,孙儿身为监院,是必须赶回去帮忙操持的……” 容老夫人不容分说地打断他:“书院的事不急,你参加完诗会再去……”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也被容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高氏着急地起身,命人端水拿药一番团团转,容老夫人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好容易容溥稍稍气息平复,那边容首辅又派人来唤说有要事,容老夫人虽然峻刻,但是对夫君向来还是尊重的,只得放人,眼看谢氏和容溥母子相扶着离去,掌下用力,坚实的黄花梨木扶手嘎巴一声。 一群没良心的东西! 枉费她担忧容家失了军权,寻上新任兵部尚书这样的军方实力人士结亲,那两个却还一个想着左右逢源,一个对皇太女死心塌地! 也不想想,那个不男不女的皇太女若真有心,这时候容溥早该是皇夫了! 昏聩! …… 马车的车轮碾过官道的黄土,车路底下倔强地探出鲜亮的迎春花,再被无情的车轮碾入尘埃化为春泥。 马车的帘子卷得很高,初春的风依旧料峭,车中人却似乎根本不怕冷,只爱这明媚春风涤荡的沁凉。 车子里很乱,堆满了书,和一些金光闪闪的小球。车中人睡在书堆和球堆里,大长腿长长地架出去,双手举得高高的,任清风帮他哗啦啦翻书。 哗啦啦翻过一本,扔了。 哗啦啦再翻过一本,扔了。 书卷扔了一车厢,清风入帘,啪地合上书封。 《慈心传》几个篆体大字在素蓝色封面上十分醒目。 半晌,看书的人霍然起身,怒喝:“为什么所有卷里都没有我!” ……
第289章 盛都盗版商 大乾春天的时间流逝很好感受,一茬茬的花次第开放,腊梅开的时候冰雪还没融尽,迎春开的时候春光已经攀上柳尖,丁香和杏花挤挤簇簇总要递芳香在枝头,桃花开起来娇艳又骄傲,不声不响满庭芳。 往日里春天都是很好打发的,赏赏花,踏踏青,游游园也就过了。 今年的春天人们却不如往年散漫,空气中弥漫着微微焦躁的气氛。 一来是春闱的日期定下了,就在三日之后,今年的春闱比往年迟了些,延迟到了三月中,据说是为了等皇太女回归。 春闱的主考官终于定了,出乎众人意料,两位主考,一为贺梓,一为太常寺卿段延德,对于考生来说,两位都是知名大儒,但对于朝野来说,两位都是保皇派。 段延德也曾是跃鲤书院出身,算得上是贺梓的半个弟子。 而常规的应为考官的礼部尚书和大学士,前者属于萧派,后者多半出于容派,都没能成为主考。 据说原本首辅次辅都据理力争,但是架不住人选不争气,礼部尚书在定下人选前一夜忽然病了。 据说这回是真病。反正铁慈问了杨一休,杨一休高呼冤枉。 而原本选中的东阁大学士,也在定下的前一天摔伤了腿。 太巧,而过分的巧合就包藏祸心。 而且就在当晚,萧立衡十分干脆地退出了主考官人选推荐,萧派所有人偃旗息鼓,甚至连替代人选都没提。 这一手比继续争抢更阴险恶毒——直接将“皇太女背后推手,不是她派系的人谁上谁倒霉,萧派为了保护大臣不得不退出”这种猜测种进了每位大臣的脑子里。 不得不说萧立衡这一手很厉害。 人选虽然定了保皇派,但却顿时失去了整个朝廷的人心。 毕竟每个人都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打击对象。 政治斗争是讲究规矩的,一个不讲究规矩的储君,会让每个人恐惧。 谁又愿意让一个不择手段的暴君继位呢? 此时六部曲的弊病也暴露了出来,为了洗脱傀儡形象,夯实皇储“强大敢为”新面貌,六部曲对于皇太女的决断和手段都作了比较淋漓尽致的描述,固然令铁慈面貌一新,推翻傀儡废物既有印象,令年轻人热血沸腾,心生崇拜,却也让一些守成固化的老派人,觉得皇太女是不是性格太强硬,太不择手段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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