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都是高官,自然不会被表象所蒙蔽,先不说那个刺客到底是不是大乾派来的,最起码先前慕四的杀机,和事发后慕四故意放水的动作,他们可看得清楚得很。 陛下对自己最后的,唯一的亲人,果然也依旧毫无怜悯之心。 更何况他们! 屋外,慕四按剑而立,缓缓道:“陛下有令。自寻死路者不论。先前说的,依旧算数。” 最先投诚者免死,最后出来的诛九族。 屋子内有了动静,廷尉和卫尉同时奔出,跪在马车之下痛哭流涕请罪。 接着郎中令和大司徒等几位也走了出来,慕四道:“陛下问你们,此事谁是首逆?” 郎中令对地上太妃尸首看去。 大司徒长叹一声,道:“是臣居中联络。臣愿承担罪责,但求陛下勿株连臣家小。” 慕容翊并不理会,慕四示意把人带下去。 屋内只剩下御史大夫和大司空,两人对望一眼,御史大夫撩起帘子,却并没有出门,大司空拔出随身佩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慕四嗤笑道:“怎么,拿你自己的命来威胁陛下?” 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荒唐。 大司空摇了摇头,凄声道:“陛下,臣自知难逃一死。臣也没有家小,和亲族关系淡薄,您真要株连九族,臣也无能为力。臣今日只是想以这一条命,劝谏陛下,苛政猛于虎,无论对民,还是对臣,都要不得啊!” 御史大夫站在门边,也沉声道:“陛下,臣等并不想要您的命。最起码臣和大司空不是。我们只是觉得,您这样下去,对朝廷,对大奉都不利。臣等都不明白,您既然重视民生,爱抚百姓,为何不肯将慈悲普降于臣属?而一定要以酷厉待之,难道臣子就不是您的百姓了吗?难道您一定要让所有臣子都惶惶不安,都朝不保夕,都无奈被逼反您吗?” 两人望定慕容翊,眼神里有遗憾,有失望,更多的是不解。 明明是一代英主,心智能力上上之选,行为却极其割裂,偏要把自己往暴君的方向上推。 马车里慕容翊岿然不动,甚至好像又有点想嗑瓜子。 两人对望一眼,都看见对方眼神中的失望,齐齐叹息一声,道:“陛下保重。” 大司空手臂用力,御史大夫放下门帘。 却在此时唰地一声,门帘在御史大夫手中炸开,穿出无数细碎小洞,洞中棉絮飞扬,迷了御史大夫的眼,也让他想要撞墙的动作停了下来。 洞中穿出无数瓜子,像一道急雨呼啸而过,瞬间打在了意图自刎的大司空上半身,打得他浑身疼痛,双臂麻痹,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啪地一声裂响,天窗上落下黑衣持弩身影,将两人控制住。 屋外,慕容翊声音这才淡淡传来,“你们文臣,就爱玩什么死谏的把戏,自己得了千古清名,却将君王置于口诛笔伐境地,好恶毒的心思,朕偏不成全你们。” 大司空:“……” 半晌他叹息道:“既如此,陛下您要千刀万剐,也是您的雷霆君恩,臣,受着便是。” 慕容翊唇角一勾,道:“这两位,押入十九层,逢赦不赦!” 慕容翊即位后,给很多机构改了名,比如绣衣使裁撤,新的侦缉密探组织叫瓜田下,比如原本绣衣使关押大臣重犯的地牢,给起了个名字叫十九层。 这奇葩的画风,随心所欲的起名方式,倒是对朝廷起了更好的威慑效果,人人瓜田李下,论罪便入地狱十九层。 在院内的臣子听到十九层,都颤了颤,庆幸自己出来得快。 最先冲出来的廷尉,跪行一步,感激涕零地道:“多谢陛下隆恩……” 他跪在地上,习惯性地用眼角偷偷瞄皇帝神色,好揣摩他的心情态度,说些更合适的话。 却瞄见慕容翊正盯着他,唇角一抹笑意,冷冽绝艳,美而……残忍。 两人目光撞上,廷尉心头忽然一冷,只觉得一股瘆人寒意忽然从脊背密密麻麻爬了上来。 绝大的恐惧。 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恐惧,陛下答应免死了啊……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就觉得脑后忽然一凉。 甚至都没觉得痛,就看见天地忽然掉了个个儿,马车在眼前翻腾了好几圈,马车里的那个人,好奇地仰着头看着他,依旧在笑着,依旧是那个艳美却又带着几分天真残忍的笑容。 然后眼前忽然掠过一抹红绸飘带般的艳。 天地“啪”地一声,阖上了。 …… 廷尉,大司徒等人,跪在雪地上,看见那飞起又砸在自己面前的头颅,浑身也已经和这膝下的冰雪一般毫无热气。 “铿”一声,慕四面无表情地将血淋淋的刀在雪地上擦了擦,插回了刀鞘。 臣子们筛糠一般地抖起来,为首的大司徒瞪大眼睛,嘶声喊:“陛下,您明明……您明明……” “朕明明什么?”慕容翊有趣地看着他,“朕明明什么都没说呀。” 大臣们齐刷刷看向慕四。 是慕四说的,慕四一向是你的代言人,你也没反对啊。 但不管他们怎么示意,慕容翊都是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 总背锅的慕四稳稳站着。 慕容翊笑了一声,道:“这种作乱冲在前头,背叛动作最快,求生不要脸皮的货色,也配继续留在朕的天下里?” 众人还在愕然着,大司徒却已经隐约摸到了他的意思,心中叹息一声。 原来如此。 只是,这世上有谁能真正揣摩到这位陛下的心思呢? 他跪在雪地里,就这个出来的顺序和各人的反应,揣摩着众人的下场。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武锐呢? 这个对皇帝仇恨最深,在整个逼宫事件中也参与最深,提供了最大帮助的前吏部侍郎,怎么忽然不见了? 随即大司徒就看见武锐从里屋走了出来,在马车前跪下,并交给了慕容翊一份名单。 大司徒恍然大悟。 心中寒意蚀骨,对眼前皇帝的惧意此刻已至巅峰。 禁不住地浑身颤抖,俯伏在雪地不敢抬头。 卫尉等人刚反应过来,下意识大喊:“武锐,你这个叛徒!” 武锐看也不看他一眼,嗤地一声道:“什么叛徒,我一直都是陛下的人。” 卫尉愕然道:“那你当初贪贿之罪也是假的?” “那不是假的。”武锐对着慕容翊躬身,“臣确实贪,但是陛下给了臣机会。” “朕来亲自给你们这些蠢货解释一下吧。”慕容翊道,“当初刑部来报武锐的事,朕指点了他们。事后朕觉得,这人是个人才,便在他临刑之前,派人去问了他的意思。” 武锐一笑,想起那晚,他万念俱灰之时,有人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一杯毒酒,那人问他,“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但从此你就不能再现于人前,一生隐于黑暗之中,做最肮脏最恶毒的事,受万人唾骂,未来下场可能也不会太好,只是能苟活很久。你若愿意,就喝下这杯酒,你若不愿意,明日刑场见。” 他选择了那杯酒。 好死不如赖活。 不就是做陛下手中的那把刀,替他干些君王不方便干的事吗? 不就是未来下场可能和那被剐了的绣衣使一样吗? 不选,明日就被剐了。 这笔生意做得。 慕容翊看着他,唇角一抹淡淡笑意。 当日他听说武锐的事时,就确定了,一个善于隐藏,善于伪装的人,是他需要的瓜田下的首领。 这样的脏活,不能让朝三慕四做。 恶魔想要获得生命,就拿灵魂和名誉来换。 他不介意人如何坏,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将这人下狱,定罪,让他直面死亡,然后不得不投奔自己。 而这一层恩怨,也能迷惑所有人。让那些各持想法的大臣,全盘信任,将自己那些可笑的计划,鬼鬼祟祟的行动,全盘摊开在了他面前。 这些蠢货,也不动脑子想一想,武锐一个有罪之人,家产被抄,婢仆散去,是哪里还来那么多房子?那么大能量,做到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把圈禁中的皇子给带出来的。 就这,也配造他的反。 慕容翊和武锐的笑容,在群臣眼中宛如恶魔。 大司徒颤抖地将脑袋抵在了雪地上。 眼前人心思如渊手段如魔,自己等人却妄想着将他推翻,实在是活成了一个笑话。 他听见马车上的人,自言自语地道:“如此,又可以杀一批了……” 那声音里,竟然满满轻松和愉悦。 大司徒不明所以,只觉得满心悲意和寒意,席卷而来。 皇帝在咳嗽,厚厚的帘幕垂下,马车辘辘离开。 前方,是漫漫长道。 身后,是混沌风雪。 ……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第531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 崇久二年十一月十一,大奉生乱,以三公之二为首的群臣,密谋逼宫,拥戴十六皇子即位,未果,被陛下当场擒获,其中掌管宫廷守卫的廷尉被当场格杀。 但让众人震惊的是,平日里对臣子可称暴虐的皇帝,对这次的罪无可恕的大逆之行,反而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除了廷尉和十六皇子当场杀了,卫尉之后定罪斩首之外,其余人等,御史大夫和大司空下了十九层大牢,大司空郎中令等人革职流放,而几乎所有人的家人,都不曾被连坐。 这简直是令人不可思议的处罚方式,让一直喊着陛下苛政的群臣这次完全哑了火,以为皇帝忽然转了性子。 但是皇帝对于有些人的处罚,又出乎意料的重,参与这次逼宫事件的武将以及从属兵丁护卫,明明属于从逆,却全部都被处死,其中包括廷尉和卫尉属下拱卫皇城和宫城的军事力量。 旨意一下,大奉上至三公,下至流浪汉,无不惊愕。 要说谋反死罪,并不奇怪,但就没见过主犯不死,从逆全杀的。 臣子们没少苦苦劝谏,甚至说出了这些兵丁也是拱卫皇宫和汝州的军备精锐,培养一个精锐不容易,这样杀个干净,不怕汝州空虚,皇宫空虚,不怕大乾刺客趁虚而入吗? 话说到这个成都,皇帝毫不理会,群臣只好哭着退下。 大奉的臣子不容易,每天面对“不高兴”,上演“没头脑”。 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陛下,对于事变中涉及的其余人也十分寒酷,这个“其余人”其实也就是太妃,为皇家颜面,明旨中没有提及太妃所作所为,只是说她为乱军所杀,但傻子也能看得出,事变发生在宫外,太妃好好的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明明陛下很早就掌控了局势,为什么太妃还会被“乱军所杀”? 更重要的是,皇帝没有给太妃加尊号,没有追封皇太后,没有让她和先帝合葬,直接以敏肃太妃之位,入葬了妃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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