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卫组成成分可杂得很,铁慈日常在盛都都不敢启用,如今便派到她身边,她如何就敢用了? 把九卫弄过去,还可以监视或者控制她的行动呢。最起码以后可别再发生滋阳这样的事了。叫她邀了好大的名声去,今儿看见群臣那震惊赞赏的眼光,看了叫她堵心。 若是还不听话,那九卫里还有 她想起之前在九卫的布置,脸上神情渐渐舒展。 有那人在,就算是皇帝和皇太女非要把九卫弄去是有什么野心,也做不成事儿。 反而容易偷鸡不着蚀把米。 身后太监微笑着拢起她的发,太后忽道:“传次辅来慈仁宫吧。” 太监笑着应了一声。 一个时辰后,着令太女九卫出京,驻海右滋阳的命令,便出了宫门。 大殿前广场上的静妃,才由人慢慢扶起来。 大殿之巅有个人站在那里,明黄袍子,看见她起来,遥遥一笑。 静妃忽然就想起那日也曾在太后膝前一跪,出门后看见的陛下气急败坏的神情,和太女微带失望的目光。 她觉得心里茫茫然的,并不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却忍不住红着眼眶,也一笑。 铁慈背着一个小包袱,站在跃鲤书院高大的牌坊前。 书院的选址多半依山傍水,所谓师法自然,从这座高大的汉白玉牌坊下看过去,可以看见整座书院呈串联式排列,中轴正对着青阳山最高的山峰,牌坊后的广场后,便是一座书院最重要的讲堂,黑底金字书“明伦”二字。讲堂左侧藏书楼藏书浩瀚,右侧祠堂拜祭先圣,飞檐斗角挑着群山间分外清透的日光,再后面便是斋舍,餐堂,武场等地,若是从空中俯瞰,便可见群山环抱之间,白墙灰瓦的浩浩建筑群左右对称,如翼凌云。 赤雪丹霜和沈谧都站在她背后,一起土包子一般仰头看那牌坊。 三人那日在火场失去铁慈踪迹后,一路寻找,顺着铁慈留下的痕迹进山,却因为山雨冲刷掉铁慈的记号而在山中迷失方向,找寻多日后碰巧遇上了从谷中出来的铁慈。 说来也奇怪,他们在山中转了那许多日,竟然始终没能走进灵泉村。 见面惊喜自不言表,铁慈自然带着他们一起去了书院。她从贺梓那里领了任务,要在书院完成一期学业,并且查清他夫人的死因。 据贺梓所说,当年他忙于书院事务,忽然被急召进京,进京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当时的“三王之乱”,先帝的兄弟唐王、鲁王联合作乱,先帝长子平王浑水摸鱼,盛都连续动荡三个月,贺梓当时并未参与其中,但是因为被数家拉拢,也受到了控制和监视,等他终于摆脱这些打算回海右时,却接到夫人早已自尽的消息。 当时是说夫人听闻他卷入变乱,畏罪自尽。且在死前留下遗书,称曾再三规劝贺梓洁身自好,不涉皇权,贺梓却执意一意孤行,卷入权争漩涡,误人误己。如今传言他涉嫌谋逆,已经下狱,顾家日日为官府滋扰,声名尽毁。而她亦不堪其扰,为全令名,代他自尽。 并在遗书中最后道:“不设墓,不留骨,不相顾,生死黄泉,世世不见。” 铁慈听贺梓说的时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贯穿到脚。 “代其自尽”本就令人心底一寒,而这最后寥寥十余字,却是要将贺梓永久地钉在痛苦和悔恨的墓碑上,生生世世,不得超脱。 不共戴天之仇尚且不会如此,这真是传说中的恩爱夫妻? 她问贺梓这遗书可是夫人亲笔,贺梓沉默良久后点头。 铁慈郁郁不能言,贺梓却又道,他回来时,夫人娘家已经来人,收了夫人遗骨,准备带回去安葬,是他拼死阻拦,老丈人才松了口,却要求他遵守遗书所言,生死和眉娘不复相见。贺梓无奈之下只能同意,他亲自修建了这座墓园,从此守墓于此,一步不出青阳山。 本来他已经心灰意冷,打算守着这墓园绝食而死。却在夫人祭祀之日人群散尽之后,发现有人鬼鬼祟祟探墓,他由此在奈何桥设了机关,河水里种了睡莲,养了琉璃鱼,心内隐隐的疑惑,却也升了起来。 他那夫人,出身江湖,娘家是昔日江湖巨臂一方豪强,夫人年轻时不满家族婚姻,离家出走,占山为王,做了女匪首,看中了路过的贺梓,就掳上山做了压寨相公。嫁给他多年来也是性情倔强,行事大胆,从来就不是那些经不住事的小家碧玉,如何会为一个捕风捉影的消息,几次官府恐吓骚扰,便投缳自尽? 但是斯人已逝,又留下那样的遗言,他连遗骨都没见过,又总害怕有人来毁她遗骨,不敢离开山谷一步,如何能查清当年真相。 如今贺梓是为什么忽然要查夫人当年自尽隐情的,他没细说,铁慈也没问,最后贺梓只对她道:“我细瞧你数日,觉得你是个可担当的。但盛都当年是我伤心之地,要我心甘情愿地去,便只有做到这一件事。当年我离开海右时,曾托付书院的诸友朋照顾夫人,现如今那些人大多还在书院,若要查清当年真相,非得先查他们不可。你去书院,我给你一封荐书,你以普通借读身份入院,之后的事,就看你自己了。” 他给了铁慈一个名单,铁慈翻了翻,便苦笑。 当年能和贺梓结交,托付家小,本身就不会是弱者,如今经营这么多年,地位自然非同凡响。她简单一翻,就看见书院现任山长朱懿的名字,再旁边竟然当今首辅容麓川。 别说她现在只能以荐生身份入学,便是皇太女身份,怕也轻易动不得这两位。 然而她二话不说应了。 因为 离谷前,她去墓园前上香,贺梓沉默在一边还礼。 走出墓园前,她回头望,正看见贺梓沉默地站在奈何桥上,对着那一片白石地。 杨柳依依,群花馥馥。他却将一生永久活成了这一色雪素夜黑。 她停下了脚步,终于决定将自己看见的那一幕告诉他。 “先生。” “嗯?” “你的怀疑是对的。”她道,“先前瞬移那一霎,我低头看见了尊夫人的骨殖,我看见她腹中,还有小小的一团。” 山谷里,贺梓推窗,隔着濛濛雾气,看着书院方向。 那丫头,该到了书院了吧。 此行想必不会太顺利,书院这些年受萧家渗透,对皇族敌意很重。 自以为热血的青年,总是分外容易被煽动的。 但望她能披荆斩棘,一路抵达雾气那头。 有些事,仿若便是命。沉淀在心中的疑惑,本已因为岁月更迭而渐渐沉寂,然而近些年,昔年往事频频入梦。 就在前不久一天夜里,他梦见夫人一身红衣,脚步轻快入内堂,捏住了他的腮帮,竖眉笑问:“泼赖子当真不愿再见我欤?” 当年少年夫妻,红烛花下,她性情娇憨,他年少气盛,也没少吵架,他又素来口齿便利,夫人却嘴拙,每每吵不过他,怒极便捏住他腮帮,骂“泼赖子”。 醒来一室冷月星霜,热泪两行。 旧时昵称,暌违久矣。 他当时想,许是她泉下寂寞,终于谅解了自己,来唤自己。 许是他红尘时日无多。 如今才明白,她竟是在催促他,埋怨他。 一生桀骜不听话的夫君,如何最后便听了那一次,当真依着那遗书,不相忘却不相见了呢! 如何就沉溺苦痛,挣扎不出,任她沉冤埋骨,不见亲人了呢! 如何就因为她性情刚烈,信了她会愤而自尽,决绝生死呢! 他当年离海右时,她确实不思饮食而嗜睡,当时还以为有小疾,他在盛都牵肠挂肚。却原来那时她已有孕。 那几个月盛都变乱封城,来往通信断绝,他甚至短暂下狱,那报喜家书,想必也未到他手中。 成婚多年,一直无子,好容易怀孕,她如何会自尽! 如何会自尽! 雾气渐渐游移而来,轻触脸颊,渐渐便湿眼睫。 贺梓沉默着,缓缓放下了窗扇,最后手指仿若脱力,微微一松,窗扇咔哒一声,重重关上。 室内外好一阵寂静,唯余风声如泣。 良久,才有极度低沉的,压抑的,仿佛自胸臆中沉埋千年,终于断续喷薄而出的哭泣,从那窗户的缝隙里,风一般地幽幽散开。 ------题外话------ 今日就一更咧。
第69章 哥哥们带你飞(一更) 跨入牌坊,便进入书院地界,之后自有书院管事处的人来接待入学。 赤雪丹霜要跟着铁慈走,铁慈本来是打算以贫家子的身份入学,但遇见丹霜赤雪之后,她改了主意。 她决定以江湖世家之子的身份入学,这样带婢女进书院就合理一些。而且江湖出身这种身份,近似当年的贺夫人,说不定会刺激某些人的敏感,也方便她在书院调查。 毕竟她一个普通学生,想要接近那些书院大人物也很难,不如让人自己露出端倪。 为此她请贺梓在荐书上注明了,要带婢女入学。 书院不乏贵族官宦子弟,带小厮婢女也是有的,因为当年贺梓觉得,身为婢仆也不乏人才,若有那不愿沉沦的人,趁此机会跟随学些技艺,说不定能改变一生命运。 只是当时荐书上只写了丹霜赤雪名字,当时沈谧瞧着,眼神难掩羡慕,却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能和皇太女近身大宫女比,此刻他再次认真看了那牌坊一眼,便退后一步,对铁慈深深施礼,“公子,在下只能送到这里了,愿您诸事顺遂,平安无虞。” 铁慈笑道:“祝福的话以后再说吧,现在倒也不必说再见。” 沈谧愕然看她。 赤雪笑着从包袱里掏出一封书,递给了他。 沈谧看见自己的名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封来自海右最高长官海右布政使的公,直接给予了沈谧的入学资格,恢复他当初的甲舍学生身份。 铁慈当初和布政使谈判时,提的几个要求中,其中一个便是去掉贱籍,恢复沈谧的书院学生身份。 这在海右布政使来说是件小事,对沈谧来说,却像是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最大遗憾终于得到弥补的狂喜砸得他晕了半天,好半晌才醒过神来。 他将书收回怀中,退后三步,恭敬对着铁慈长揖。 “大恩不敢言谢。谧此生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并不算难事。”铁慈笑道,“这只是酬谢滋阳你数次相助,不离不弃之德而已。无需为这区区书便卖与我家。” “您如何轻松是您的事,于在下,那便是如山恩重。”沈谧再次作揖,“不离不弃不过是为人本分,殿下宽慈,在下却不能窃以为功。” 铁慈笑了笑,沈谧是个清醒的人,不然她也不会特意用上一个条件来安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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