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儿在薛谌的脸上不曾停留,便说:“我不知。” 薛谌了然地笑了:“我知晓了。” 他盘腿坐下,拉过这乞儿,将他贴在额头上的刘海掀起来,“虞怀玉,你还真能出其不意地带给我惊喜。” 怀玉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她不是很能界定这个孩子的真实年龄,看身型,实在瘦弱的紧,约莫也只有八九岁,发色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枯黄,凌乱地糊在脸上,偶然间能从细碎的刘海中,窥见一丝精光——他的眼睛十分有神,有一种如芦苇一般的韧劲。 将他的刘海掀起来,挡住嘴唇,小巧的鼻头和眼睛搭配起来……倒、倒是真的跟她有几分相似。 不过,她还是必须得把这件事表明了说:“这小子不如我长的好。” 但…… 她忽然也和薛谌心有灵犀。 跟她有几分相似,那怕不是……是父皇的儿子! 若是说道复国,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恐怕必须要有人扶持。她这个公主在乱世中五人可依,但那些看中这条国势并不稳定的周朝大鱼的枭雄们,或许会把主意放在夏国留下的皇族遗孤…… 怀玉自嘲地笑了笑,当初的鼎盛一时的夏国,留下来的孤儿,居然流落到当街抢劫乞讨。 单看这稚儿身上,怕是这身浆洗成灰色的衣裳,都比他本人值钱。 也真得亏她父皇的私生活混乱,这孩子,怕不是没出冷宫的某个人。 可皇宫也不是这么好出来的,周朝的军队难道会放过冷宫中的人?“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孩子吗?” 小鹿儿摇了摇头,“皇宫没有留下多少活口,就连冷宫也一样。” “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怀玉侧着坐着,她内心还装着一个人,多希望能从他的口中提起来——是那人给了他一条出宫的道路,那人也活的好好的…… 小鹿儿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他似乎对那一段回忆很抗拒,但又为了留下,拼尽全力让自己去面对它,“就,装疯卖傻呗。” 听到这句话时,薛谌突然笑了,怀玉疑惑地抬眼望着他,明明这孩子是跟她同父异母,不知为何,她觉得一个七八岁的幼童,能在此等国破家亡的情况下,保持活下去的理智与不可磨灭的坚定,又像极了薛谌。 她没继续追问细节,怕是逼他说出来,双方的心里会更加不好受。 没有得到皇兄的消息,她的心灰蒙蒙的,但看着小鹿儿的存在,又像是她心中灰烬中的一点星火。 怀玉这个人就是这般,她的情绪容易大起大落,她生过气了,气消了,就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了。 这是就她在宫中养成的性子,那时有多少人哄着,便随意使小性子,而现在,在生气之后,那点空洞又被愧疚填满,跟小鹿儿说话便不好意思起来。 怀玉:“那你就叫小鹿儿咯?” 男孩点点头:“这也是以前那个嬷嬷给我起的,她说我刚生出来的时候身子很弱,希望我能跟雄鹿一样壮硕,我没有大名。” 薛谌:“就先这么着吧,我去收拾一下行礼,要启程了。” 说罢,他便丢下怀玉和小鹿儿在帐篷中,也算是培养感情了。 怀玉想了想,还是主动先说:“你还是叫我阿姐吧,” “……阿姐。”小鹿儿跟怀玉的性格一点都不像,可能是真正受过苦的人,人小鬼大,有着不同于年龄的成熟。 “怎么?你还真像叫我娘亲?”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没想到,还有再能见到你的一天。” 甚至,还可以大夏国最受宠爱的公主一声阿姐。 她能感受到他的讨好,非常刻意又谨小慎微,好似还把她当作高高在上的公主,捧着呢。 小鹿儿散着头发,看怀玉的表情十分小心翼翼,生怕她生气一般,靠近她:“放心,我不会吧你买那药的事情告诉薛谌。” 怀玉刷的一下脸就红了,“你小小年纪怎么什么都知道!” “呃,我在外面见得多。”小鹿儿倒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那个集市,我经常去。” 怀玉十分尴尬,但要将这事提前说好:“他不行,你别刺激他。” “谁说的?” “他自己说的。” “他自己说的你就信?”小鹿儿十分聪颖,他跟怀玉十分相似的眼珠转了转,“若我不是跟你相似,我说的话,你还信吗?” 怀玉毫不犹豫地说:“我为什么不信?哪个男人把自己阳痿挂嘴边的?” 小鹿儿颇有小大人的模样:“也是,但也真够变态的。他都这样,还要娶你……” 怀玉脸红着:“我们就是搭伙!你哪里懂!” “该走了。”薛谌倏地掀开帐篷的帘子,他手中拿着长剑,一脸严肃地拽起怀玉,“大概是土匪的探子得知这边进来了商队,想明强。” 他将怀玉抱上了马车,才给小鹿儿使了个眼色,“你男的,自己上去。”
第38章 挤一起 战斗在一瞬间奏响。 刀剑相交之声, 妇孺的哭喊,让人间稀少的村落变的支离破碎。 怀玉拉着小鹿儿的手,想将他拉上马车, 他们来不及打包行李, 只仓促地拿上了些值钱的东西,车敛撩开, 怀玉便看到一具胡人的尸体——匪贼们人多势众, 况且更了解这里的地形,就算养了不少镖师的胡商,也很快败下阵来。 “上车!”怀玉另一只手扒着车框,借力将小鹿儿拉上马车, 她盯着那胡人的尸体,胃里依旧翻腾,却比过去镇定了许多。 “姐姐,管不了的!”眼看着怀玉有下车帮忙的意向,又上前一步抱住她, 冲着车外大喊,“可以走了!可以走了!” 怀玉当然知道他们自顾不暇, 若是一意孤行, 还可能害了所有人。 但是…… 她也是第一次交到了朋友啊。 可以这么说吗?淙淙充满野性又自由, 是她一个深宫女子的完全对立面,她止不住自己憧憬那种野草般的生命,可悲的是, 她连株野草都救不了。 马车很快地行驶起来, 那么快, 那么急, 战斗中的人都变成了飞影, 所有人都在跑,都在喊,都在杀,她根本认不出这其中哪个可怜人是她的朋友。 “淙淙!!!” 她撩开车帘,多希望这个姑娘能听到她的呼唤,从而能帮她一把,救她于水火之中。 怕是上天听到了她的请求,还是十分爱惜她,就算颠沛流离,也可以让她多次逢凶化吉。 怀玉在喊了几次之后,还真的看到了淙淙的身影,她自己抱着那个装着酸枇杷的提篮,躲在一处已经翻了个马车底。 “淙淙!” 淙淙也见到她了,她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土匪一般先杀男人,女人留着收用,可这批人可不一般,势必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一样,无论老弱妇孺,统统挥刀砍死。 淙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冲他们飞奔而来,怀玉赶紧喊薛谌慢一点,可毕竟目标太大,一个土匪发现了他们,提着血红的砍刀就冲过来,扬起大刀,毫不留情地冲着淙淙砍去。 “小心!” 怀玉倒吸一口冷气,幸好有那个提篮,淙淙抬手一挡,侧身显显躲过,锋利的大刀正好将提篮劈成了两半! 篮中的果实崩裂,像珠子一样在地上翻滚。 那土匪也提刀挥砍,却不料一抬脚,踩到了个涩果,轱辘一下,摔倒在地上。 而淙淙就在这空隙间,够上了怀玉的手臂,她一提,她一个借力,攀上了马车,马车迅速行驶起来,冲过人群,踏上一条小路,留下一路烟灰。 惊险时分,怀玉两只手都被汗浸的滑腻腻,在马车中的三个人都瘫坐在面上,大口呼吸着,不敢想如果哪一个环节出了什么岔子,就把小命交代了。 淙淙最先缓过神来,她的声音有些哑,发音也不注意顿挫,“幸好有你的枇杷,你买的枇杷不仅有酸的,还有生的,正好硌着那匪的脚心,他直接人仰马翻!” “呵、呵……”怀玉干笑两声,谁知道她那枇杷还能成个救命神具,真是无奈又庆幸,“你没受什么伤吧?” “胳膊有些破皮,倒不碍事。”淙淙脸上劫后余生的喜悦慢慢淡去,应是想到了朋友,队长和未来,忽而身子立的板正,冲怀玉弯下身子,额头磕在地上,“薛夫人,现在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求您买下我,我会做衣服,做饭,整理内务,还会简单的狩猎,脏活累活我都干的!” “我为什么要买下你?”怀玉赶紧拉过她的臂弯,想将她拉起来,而淙淙会错了意,以为怀玉要将她随意处置了,怎敢起身,头磕的越来越响:“薛夫人,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可以的啊,我们还一起说过话,我也教过你有关草药的知识,能不能看在这几天的情分,你把我买了去?我很便宜,根本用不了多少钱,五贯钱——哦,不三贯钱也可以,如果觉得多还可以商量,只要不将我再卖给多少都成!” 怀玉是个好主子,如果能卖给怀玉他们,比一个未知的新主子更加开心畅快。 淙淙从来没有自由,她的身上布满枷锁,自由只是怀玉的向往。 “我不是这个意思,淙淙。”怀玉的声音比淙淙要细上许多,说话间,像一股清澈的泉水,在周身流淌,极大的缓和了车内的氛围,“我救你不是准备当你得主子的,我不知你们回纥的规矩,但现在要我们再回去和商队问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想,就留在我们身边,当个腰杆挺直的自由人,提前说好,我们现在也一穷二白,是独立的小团体,不想的话,等脱离了危险,我们就一拍两散,各走一边吧!” “自由人?”淙淙似是没听懂一般,喃喃自语,又像是对这二字十分陌生,她扯起一丝不算好看的淡笑,“能赚钱吗?” 怀玉和小鹿儿对视一眼,思考了下他们的经济实力与理财能力,“目前还不太会做生意。” 淙淙:“那……有饭吃吗?” 怀玉:“啊?我和我夫君都不会做饭呢,小鹿儿,你会吗?” 小鹿儿摇了摇头,他从长安逃命,一路都是坑蒙拐骗,有了上顿没下顿,有能吃的就吃,被抓到了免不了一顿毒打,哪里有做饭的水平? 怀玉理直气壮地说:“我们都不会做呢,有钱就用钱买,没钱就饿着!” 淙淙心想他们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一大奇迹了。 “夫人若是给我自由,淙淙感激不尽,但天大地大,淙淙何以为家,不若就呆在夫人身边,照顾大家的饮食,这也算淙淙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了。” “就这么定了。” 马车跑了一整天,到了夜里,人多的弊端就显示出来了。现在他们有四个人,马车本就不大,睡觉还得挤在一起,薛谌身量最高,自然要占好大的位置,淙淙是回纥人,也生的高大,他们将马车里的杂物都清理出去,也就只能勉勉强强够他们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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