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天天把分家挂嘴边,也没见她真舍得分。”楼允溪嘀咕。 “她以前是不舍得,但现在可不一样……楼延钧就要回来了。楼家长孙,你祖母疼他疼到骨子里,这人还没回呢,就又是祈福又是换洗府邸,还下了江南找了那么个绝色的丫头当通房。真是好生福气……” “娘!你刚才还说那丫头一般般。”楼允溪不高兴,“什么‘绝色’,一个野丫头能有多好看。” 方氏:“啧,没出息的丫头。和你说不过,别在这烦我。” * 桑枝每日都得到秦嬷嬷的高阁学规矩。 瘦小的妇人执着板尺,稍有失毫,板尺便会落到桑枝的胳膊、腿上和背上。 火辣辣的疼,在严冬里每打下一尺都够让桑枝泪汪汪许久。 秦嬷嬷的力度控制得刚刚好,让人疼到皮肉里,又不会留下印子。 早时秦嬷嬷教她称呼礼节,走路,蹲身,问好的规矩。 午时又教导她吃饭布菜伺候的礼仪。常常桑枝饿了好久,挨了好几下但都没能吃上一口。 傍晚嬷嬷则会拿一些图样艳丽的画册让桑枝学习。 经过了三四天,桑枝已经懵懂地知道她不是被买来当干活的丫鬟,而是醒事的丫鬟。 逐渐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桑枝脸色惨白,她看得懂嬷嬷们带过来的画册,里面苟合的、不堪的姿势,并没有让桑枝脸红心跳。反而,桑枝只是害怕。 在爹爹还没带他们四处逃债前,他们隔壁就独住着一个曾在花楼待过的女子。她常给桑枝糖吃,也唱戏子给桑枝听。桑枝很喜欢找她玩,她教了桑枝许多,也和桑枝说了许多。 她说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种,说世间最可笑的就是痴情,说…说可悲的,自己半老年纪还得靠男人谋生……徐娘常望着庭院的树儿出神,等小小的桑枝唤她,才会失笑地摸摸她的脑袋。“桑枝呀,徐娘要坏喽,撑不住了……” 桑枝知道,时常会有不同的男人来找徐娘。徐娘这时候就会赶桑枝回去。 小小的桑枝因好奇躲在外墙角偷听过,听到过徐娘的声音,哭声痛声……小桑枝不禁吓得瑟瑟发抖。 时过境迁,桑枝也要步上徐娘的痛苦了吗? 桑枝害怕徐娘口中的“坏事”。 但嬷嬷们并不会理会桑枝的感受。事实上,她们从未跟桑枝讲话,她们只会绷紧脸,给桑枝下达命令,若有不对的地方,则用板尺做为沟通。 打心眼里,她们瞧不上桑枝。 整座楼府,无人把这外来的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 教导桑枝规矩的高阁高于大半楼府的屋落檐瓦。 凭栏就可以看见大半楼府屋瓦上皑皑的雪,庭院里的假山瑞兽,游廊步亭中忙碌往来的丫鬟小厮。 在嬷嬷说可以休息的空挡,桑枝就趴在木栏杆上,伸出了胳膊接外头的雪。 雪花落在桑枝刚挨打的掌心,冰凉冰凉,很快又消融。 桑枝微眯眼,享受片刻的悠闲和欢愉。 不远处传来了嘈杂。 声音之杂乱,仿佛整个楼府都在震动。 桑枝睁眼寻声望去。 看见了被下人牵走的高大骏马,看见了穿过游廊,一群着着齐整盔甲的士兵,为首是墨衣黑袍身姿高武的男子,还有忙不跌从里头迎出来的楼老夫人。 “孩儿……好孩儿……” 桑枝头一次见端华肃容的老太太显露出如此悲戚的神情。 楼老太太向来直挺的背有那么一瞬的佝偻,老泪沾湿丝帕,双手紧紧地握着男人的手,一边流泪一边不住地叫着小名。 男人垂眸,轻轻回搂住楼老太太瘦小的肩。 隔着远远的距离,桑枝看不清男子的容貌,但却能看出人气势不凡,就像一棵屹立的柏杨。 挺拔,冷俊,生人难近。 是桑枝从未见过的。 “呀!是大少爷回来了!”嬷嬷也走了过来,“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大少爷终于平安回来了!” 不苟言笑的秦嬷嬷站在桑枝身边激动地连道了几句,又捏着袖子擦了擦眼角。 桑枝再回头眺望,看见了许多衣着华丽的人匆匆都从里宅里出来。他们也围聚着,但走得都不如楼老夫人离得近。 桑枝认出了几个最早看见的二房的人。 然后,桑枝感觉有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那个高大的男子抬眸看向了她这边。 不可能吧—— 高阁离正院的距离少说隔着五六个宅落。 秦嬷嬷:“看仔细了,那是大少爷,就是你以后要侍奉的主子。” 桑枝愣了下,再望去。 这一次,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和那个百米里远的男子对上视线。 墨裘积雪,那是一双漆黑如隼的眼。 桑枝的心咯噔跳了下。
第3章 楼家大少爷回来的第一天。 皇宫便赐下金银珍宝数箱。宣旨的老公公捏着尖细的嗓子,侍卫们一箱箱的珠宝往楼府里搬。 楼老太太由嬷嬷搀扶着,喜而泣泪。 楼老太爷在世时也才只是个伯爵。楼老爷时进爵为侯,楼老爷战功赫赫,然单单侯爵已有人道不平。却因战死沙场太过突然,又逢老皇帝病危,北边战事不休,所以赏赐封爵一事便随楼小将军顶替出征而被搁置了下来。 如今楼小将军回来,竟然还未进爵。 长京城内的茶馆酒肆藏不住沸沸扬扬了。 “小楼将军回来,那叫一个满城红袖,连深处闺阁的千金们都要出来瞧上一二……” “话说,要不是楼老爷去得早,当年的状元郎应就是小楼将军了,可惜啊可惜……” “两代忠烈,竟才只是个侯爵位,莫不是怕小将军功高盖主……” “说什么你,这话也敢说,怕你是嫌命长了。” “该死该死,瞧我一时温酒入肚,竟扯了些有的没的……” 八年定北侯,如今还是定北侯。 长京城的百姓替这赏赐不值,朝中各官却是看得通透。 到底是怕功高盖主,还是有意为之,好磨卸朝中各官的猜疑? 三日后,宫内又传出了楼小将军卸甲从文,进秘辅阁,参知政事。 参知政事相当半个副相,而今新帝登基三年,副相五六个,然宰辅一位仍还空缺。 百姓们讶然疑惑,百官们各自心思又是一沉。 要知道,小楼将军出征前,可是做过新帝的两年伴读。再加上太后和小楼将军生母的关系,那可是汝灵蓝氏的堂姐妹。 新帝此举,不言而喻。 * 楼府上下沉浸在大少爷回来的喜悦之上。 尽管百姓官豪们都议论楼小将军赏赐不该只有如此。 但楼府除却个别,却无异言。 楼老太太只要孙儿能平安回来就足够喜悦了,再说这几年里,逢年过节,皇宫都没少给他们宅府下达各种赏赐。——楼老太太知道,这是长子和长孙的福泽。 桑枝这几日就见了好多漂亮衣裳,颜色艳丽的,款式招摇的,虽然都很单薄,但布料却是桑枝从未触摸过的。 嬷嬷们日夜以花浴浸泡桑枝。 睡卧要焚香,进补各种药汤,十指更是不能沾染任何污浊。 桑枝原本细白但粗糙的手,竟然也被泡柔软了许多。 桑枝被束在了高阁,随着涵嬷嬷和楼老太太每一次到来时满意地指点。桑枝内心的惴惴不安与日剧增。 * 楼允溪总算见到了下人嘴里千娇百媚的丫头。 她只是奉方氏的令,来给大房送东西。 楼老太太共有三子一女,幼女早夭。只剩三子,分别是大房、二房、三房。共处在这五进五出的大宅。 而如今大房长子楼肃风八年前战死沙场,其妻蓝氏不久也随之病逝。现只剩楼延钧一人。 但也是最受楼老太太怜爱和器重的。 连单单一个院落都比他们其他房的气派宽阔。 楼允溪也知道,谁让她这个大哥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呢。 楼允溪是二房的小姐,方氏让她要来给大哥请礼问好。说是三房的楼知婉昨日就来了,还哄得了楼老太太赏了好些珠宝玉环。 楼允溪可不想和那种人比,她自命清高,又生得标致。大房就只有楼延钧一子并无其他,三房的楼知婉是个丑八怪,她就是楼家唯一的女。长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媒婆踩踏了他们府里的门槛为她而来。 楼延钧进宫了。 楼允溪没有见到大哥,于是将见礼转交给了嬷嬷。结果又被祖母传唤过去。虽然临走时祖母也送了点珠钗与她,但是楼允溪还免不了被祖母训了通毫无规矩,身为长姐竟比楼知婉去得慢等等。 楼允溪都后悔来了。 大房的宅院比他们的不知气派豪奢了多少。砌玉堆翠,恢弘富丽。 楼允溪因为祖母的缘故,很少过来这边。一来祖母也禁令他们过来走动。三房在西南宅院,二房在东北宅落。祖母偏心大房,平日里,连区界和使用丫鬟,祖母都会标得清楚。 今日来都来了,楼允溪索性到处走走看看。 然后,便不知走入了什么地方。 宽敞干净的庭院,雪落得静谧,地上的落雪倒是扫得干净。 再前头就是座小高阁。 阁上飞檐积雪,挂着的铃铛结悦耳动听。 一只雪白如莹的手,伸出了高阁的木栏,接盛空中飘下的雪粒。 飘红的衣袖款款,修长白皙的长颈,一头柔顺茂盛的乌发,风吹拂过,往后飘扬。 逐渐显示出了样貌。 乌发雪肤,朱红的薄纱,外罩着天蓝的袍衣,唇色如朱,点绛饱满。一掬可捧的脸蛋,女子撩发于耳,一颦一动,长睫细密浓翘。光是那么瞧着,就觉心尖发麻。 楼允溪瞧怔了眼。 那一刻仿佛明白了方氏所说的外头专门勾人的狐媚子该是何样。 一旁的丫鬟春果惊讶:“小姐小姐,是老太太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丫头……” 那日看二少奶奶笑话时,春果就在堂里。 楼允溪手里帕子搅了搅。“真不知羞耻,袒肩露颈的。” 春果咽了咽口水:“小姐,我们还是走吧。闯进这里来,让老太太知道了定又得挨责。” “怎么?你是觉得我没有那个狐媚子好看是吗?”楼允溪问。 春果:“小姐她哪里比得上您呀……只不过……不是说这是老太太给大少爷准备的通房吗……哪个男人抵得住啊……”春果又忍不住看了眼,这人连头发丝都在发光,因只散散披着袄,风吹起,侧面都能看见薄纱裹不住的玲珑身段。 老夫人可真是会挑人啊,不光是脸蛋,怕这身段也是顶级的。 这般姿色,怎有男人能不上钩? 他日被大少爷宠幸,那怎可真是飞上枝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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