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凳轻响,她便猜着是上了花轿,喧嚣声近,应当是到了喜宴之上,而握住她的那只宽大的手掌…… 该是沈行钧吧。 道喜声如洪水一般涌来,绝大多数都是陌生的奉承,她被沈行钧牵着一点点往前走着,心中怯意愈演愈烈,紧张地几乎都要哭出来。 幼时偷偷读话本时,她也不止一次地设想过自己成亲的模样,可眼下,她嫁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堂上也没有一个亲眷,就连宾客也全部都是沈行钧请的,好像今日哪怕临时换一个新娘,这婚照样也是能成的。 想得多了,她更想哭了,可她也不敢甩开他的手,更不敢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出丑,之前她还讨厌这柄鸳鸯扇,如今倒是握得愈发紧了,恨不得把自己的每一个发丝都挡住。 主持婚礼的人还在不停说着什么,她也没有用心去听,待终于拜过了堂,身子挨上那软软的喜床,才终于算是落了个清净。 “这以后呐,就都该唤您王妃啦。” 听这声音,似是刚刚为她梳妆的一位嬷嬷。 “王妃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殿下稍晚些时候便到,可千万记得不要挪开这扇子。” 门被紧紧关上,一时间,四周似乎没有一个人了,安静地几乎都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 直到坐到这里,她甚至都没有弄明白,沈行钧他……究竟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他虽总是又凶又让人畏惧,却也不似想象中那般苛待,那堆了满院的聘礼更是看不出丝毫轻慢之意。 他不会真的喜欢自己吧? 不行不行,那好像更可怕了,他肯定是在做样子呀! 黛色锦扇之下,青杏那一张娇艳的小脸纠结得如同一个皱包子,也多亏那嫁衣料子好,否则非得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外面喧嚣热闹,朝官们饮得多了,个个高谈阔论得厉害,她却独自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沈行钧那般厉害,他若是看不惯丞相,想必几年内将人整下去也绰绰有余,到时候,她这个用来挡姻缘的小工具若是想走,应当也不算什么难事。 所幸大璟民风开放,和离得也不在少数,之后再寻出路吧。 一会...一会要不先拟一个和离计划书? 一边想着,她一边伸手摸了颗喜床上的花生,熟练地剥开了壳。 …… 沈行钧推门进来的时候,恰看到这小姑娘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那却扇执得规矩得很,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却极不安分,一下下扯着他花重金找人绣成的衣裳,衣裳旁边还放了个花生壳。 他微皱了眉,阔步走到她身边,在她耳畔忽然问道:“在想什么?” 青杏正兀自思索着她的和离计划,他这一开口直直吓了她一跳,几乎是想也未想就向后躲了两步。 “……殿下。” 她声音甜糯好听,又带着几分怯意。 “嗯。” 沈行钧淡淡应着,稍一用力,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便将那鸳鸯扇拨到了一边。 她本就生得好看,又得了老宣王数年娇养,更是出落得动人,可如今施了这新妃妆,绯红的妆粉饰在那双清澈的眸边,倒将她那可爱的模样褪去了不少,举手投足间尽是说不尽的娇媚,端的是比那雪中腊梅还要艳上三分。 沈行钧看得有些愣了,良久才回了神,他伸出手,想抚一抚她染了霞色的脸颊,却不成想扑了个空。 她瞅得精准,在他靠过来那一瞬便立即向后又蹭了一步。 见状,他向来锋利的眉目柔和了些许,唇角微微一勾,又朝她那边迫近几分,大红的喜服衣袖,恰好垂落在她的嫁衣上。 她果然又拼命地朝后挪,可这喜床到底不大,没几步她便退无可退,直直抵上红木制的床架。 下颌被轻轻抬起的那一刻,她紧紧闭上了眼睛。 “害怕?” 沈行钧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威压。 她小幅度地点点头,又拼命摇了摇头。 “那躲什么。” 他略一俯身,凑近了那朱红的唇。 感受到他的气息迫近,青杏忽然一下睁开眼,猛地拔下发间的一支金簪。她双手抖得厉害,手心也溢满了汗,却死死捏住这簪子,将尖端对准了他。 眼角滚下一滴泪珠,她带着哭腔开口:“你你你……你别过来……这个、这个扎人很疼的!” 见状,沈行钧幽深如潭的眸中笑意更盛,艳红的喜服更衬得他眉如刀削、目似朗星,是放眼整个帝京都难见的俊朗模样。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笑,不是那种看不太懂他情绪的似笑非笑,也不是杀人之前唇角勾起的颇具威胁意味的冷笑,而似乎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有趣。 “杏杏,杀人可不是这么杀的。” 他只伸手微微一勾,那金簪便轻而易举地到了他手上。 “要握得紧些,用些力气。” 他薄唇弯起个好看的弧度,言语间,竟在自己心口上比划几番,用力扎了下去! 青杏瞬间惶恐地瞪大了眼睛,连话也忘记说,拼了命地瑟缩着,小小的身体只沾了个床沿,一半都是悬空的,几乎都要摔到地上去。 可他摊开手时,竟看不到他身上半分血迹,连手心都是干干净净的。 他将金簪重新递了过去,唇角弧度不减,语调中那多年杀伐养成的威压即使不主动释放,也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来,试一试。” 作者有话说: 逗媳妇迟早逗出事来(。) -----
第20章 ◎“杏杏,过来。”◎ 少川遣散了所有侍卫与丫鬟,独自持着剑立在院中。 他本是来此守夜,保护屋内二人安全外加不被打扰,奈何自小习武,听觉实在是有些惊人,听及此处忍不住握拳锤了下廊柱。 “我的殿下,谁家洞房花烛夜教人杀人啊!” 话音刚落,一支金簪忽得破空而来,穿透薄薄的窗纸,直直扎入走廊漆黑的廊柱上! 珠玉流苏重重地摆动了几下,撞出令人胆寒的细碎声响。 少川张大了嘴,看着自己被擦落的一缕发丝,顿时觉得腿脚发软,跌坐在地。 屋内,沈行钧难得露出的几许笑意荡然无存,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上,尽是不容人冒犯的阴冷神色。 “下去。” 他声音沉得好似风雨欲来时欺压而下的黑云,音量不高,却令人闻之色变。 少川心头一沉,慌忙扶着墙想逃,怎料颤颤巍巍地起了好几次身才算是站了起来,若是被人瞧见了,当真称得上是狼狈不堪。 四周很快静下来,鸦雀无声。 沈行钧的眉拧了起来。 长居于高位使他近乎本能地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警惕,即使是休息,他也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空气中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亲手将那些找死的刺客一一掐死。 可他方才偏偏满心都是逗这小姑娘玩,生生忘了注意屋外的动静。 所幸只是少川在不知死活地听他墙角。 他抬抬眼皮,恰看到青杏怀中抱着被揉得凌乱的床幔,小小的一团缩在喜床的一角,正呆呆地瞧着他。 对上这清澈的葡萄眼,沈行钧只觉自己的怒意都去了大半。 剑眉微舒,他本想出言安慰,开口却是生硬:“不是说你。” 青杏讷讷地点了点头,微红的双眼不住偷瞥那窗纸上骇人的洞,心中仍有余悸。 刚刚他一瞬间爆发出的阴戾模样,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吧?方才那抹笑意,和他眼底似有若无的一点温和,分明就是装的。 她更害怕了。 无论如何,今夜一定要躲过...躲过圆房。 她心里正盘算着,迎上他投来的询问目光,脑中忽然便一片空白:“那个...那个...不试了吧...而且好贵的。” “什么贵?”沈行钧被她的话弄得也怔了一下,转头看了看窗外那支深深插在廊柱上的金簪,“……也还行。” “但是杏杏好喜欢。” “本王替你捡回来?” 她小心翼翼道:“可以吗?” 她的神情格外认真,眸中隐隐约约透出一丝渴求。 沈行钧虽觉有些莫名,却不忍拂她所求:“好。” 见他真的去了,青杏慌忙站起来,小脑袋转来转去打量四周,最终视线落在不远处那堆满文书的桌案上。 她提起墨翠色的嫁衣,小步小步跑到桌案侧面坐下,垂落的发丝差点沾上那方砚台。 总算离开那喜床了,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太危险了那个地方,她当真是一刻也不想待,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突然欺负自己! “跑到那里做什么?” 沈行钧捏着簪子回来时,神情有些愕然,话刚问出口,随即反应过来,顿觉有些好笑。 他快步走过去,将那金簪重新插回她发间,一撩衣摆坐在她身侧。 “除了这簪子,可还有别的喜欢的?” “殿下放在院子里的那些,都很喜欢。”青杏老老实实地答着,“只是不知道,殿下何时搬进来那么多聘礼。” “自然是你逃出去吃包子的时候。” “……”她噎了下,“你故意放我走的?” 怪不得没有侍卫拦她! “那个洞,本王知道。”沈行钧并没有正面回应,手指一下下敲着桌案,“本王小时候钻过,觉得日后也许有用,便留着了。” 她瞪大了眼睛。 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这个人钻……钻狗洞的一面。 说起来,她在王府待了这么久,对他却没有多少了解。 她脑中飞快转动着想着应对之话,糯糯道:“想不到殿下还有这样的经历,当真称得上是……是英明神武。” 沈行钧手指一顿。 “你正常点说话,本王不会凶你。” 她低下头尴尬一笑,目光偷偷瞥了瞥外面的天色,仍是漆黑一片,还伴着凛冽的冬风撕咬梅树枝的声音,没有一点拂晓的迹象。 夜极漫长,她实是不知道再寻些什么话题,熬过这一夜了。 可她又不敢停下来,生怕一停,眼前这人便要开始同她做一些花烛之夜该完成的事,如今她已经正式做了他的妻子,他怎么做她都不能再骂他没人性了。 桌上的喜烛燃得旺盛,沈行钧的影子始终投在她身侧,蓦然间,她似乎觉得这个影子离得近了些,眼前的光亮好像都暗了一度。 她抬起头,恰撞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杏杏,你在躲本王?” “我、我....”青杏瞬间语无伦次起来,“我没有呀。” 有这么明显吗? 莫名的,她脑中响起嬷嬷们偷偷同她交代的一句话—— “殿下为人狠厉,又习武多年,有得是力气,王妃怕是要受些苦头了,可千万要撑住,莫要惹恼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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