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少川窥着他极为不虞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属下去杀了吗?” “她爹娘,怎么杀?能杀本王方才就动手了。”沈行钧愠道,“打一顿关起来,等她回来。” “是。”少川见他的模样,终是低头劝道,“……殿下息怒。” 屋内很快乱成一团,沈行钧负手走出去,头顶的弯月似乎比来时更亮了些,他沿着月光,朝她跑出去的方向缓步走着,深夜天寒,凛冽的风不住拂过他鬓边的细发,凉得厉害,却半分也没有褪去他胸中怒意。 很久没有情绪如此失控的时候了,除了那挥不去的愤懑,似乎还有些陌生的感觉。 应当是……心疼? 原来这就是她口中不愿承认的家。 虽为夫妻,虽是曾有一面之缘,他却并不了解她,想来她也是如此,他日日板着张脸,她怕是对他只有畏惧吧。 沈行钧踱步至一处小亭,拂去了石凳上久未经人清扫的落叶枯枝,缓缓落了座。 他思绪有些杂乱。 在最落魄无助之时,她是唯一一个肯关心他的人,他念着这份温暖,婚后尽力尽着为人夫君的义务,照顾她,对她好。 可若是当真只是在尽夫君的义务,他的情绪为何会这般受她影响,为何偏偏会忍不住逗她玩闹,为何看到她哭,他会觉得钻心得疼。 他垂着眸想着,直到眼前石桌上,被人放上了一套简单的茶具。 沈行钧抬抬眼皮,本以为是她回来了,却只是看到她那名唤青桃的姐姐正立在他身侧,一双满是厚茧的手熟练地倒着热茶。 他没有接过茶杯:“有事?” “殿下不必担心,那孩子一会就回来了。”青桃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矮山头,语调温柔,“她不开心的时候,一向喜欢往那跑,对那的路熟得很,狼都撵不上。” “嗯,她想自己待着,本王在这等着便是。”沈行钧淡淡地看着她坐到自己对面,“寻常人见了本王唯恐避之不及,你倒是不怕。” 青桃笑了笑,不卑不亢道:“殿下待杏杏极好,民女对殿下只有感激,不曾畏惧。” “手里拿的什么?” 闻言,青桃的笑僵了僵,手在桌底攥了几下,方摊开来,将手心那未拆封的小白药包放在了桌上。 “是药。” “什么药?” “能与殿下……春宵一刻的药。” 沈行钧皱起了眉,眸色一凛。 “你倒是坦诚。” “爹娘想让我给殿下做妾。”青桃低着头,仍是那柔和的语气,“因为杏杏不听话,不会和殿下提要求。” 沈行钧冷冷审视着她:“不怕本王杀你?” “不怕。”青桃很快答道,“因为民女并不赞成这样卑劣的手段。” 说罢,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神色如常。 “所以并没有放。” 沈行钧盯着她的反应,良久方道:“你与你的家人不太一样。” “利欲熏心,总会丧失底线。”她笑着摇了摇头,“民女来此,只是碍于爹娘所逼,殿下便允我长坐,与殿下一同等杏杏回家吧。” 他没有拒绝,垂眸看着那明月的光影在碧绿的茶汤中摇晃。 “……杏杏手臂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问道。 “殿下注意到了?”话刚出口,青桃又掩了掩嘴,“瞧我说的,都是夫妻了,如何看不到。” 她的笑仍旧温柔,却难免有一丝极深的哀伤。 “杏杏与阿玄是双生子,年纪相同,便经常在院里玩闹,都是小孩子,本也没什么事。” “却有一日,不知怎么阿玄惹杏杏不开心了,杏杏便生气训了他几句,结果阿玄……力气大,一把就把她推倒了,正摔在院内燃着的柴火上。” 沈行钧听着,心中骤然一紧。 “阿玄也怕了,去火里拽她,不小心烧到了自己手指,爹娘赶过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就赶紧抱着阿玄去看大夫了。” “她呢?”沈行钧嗓音微哑。 “我那时在煮饭,从灶台上下来时,才发现她一个人躺在院里。”青桃苦笑道,“时间太长了,治不好,便留了个长疤。” “所以,在决定先扔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选了杏杏。因为这条长疤……太难看了,她长大了,也是不好嫁出去换聘礼的。” 青桃抬起头,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位高大俊朗的男子。 “谁知命运弄人,杏杏这般幸运,不但活了下来,还得遇良人。我是发自内心地感激殿下,也希望殿下能原谅她今日的任性,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沈行钧喉中微哽,叹了口气。 “本王不会怪她,你不必如此谨慎。” 他放下了茶杯,杯底与石桌相碰,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你是她很好的姐姐,如需本王相助,随时可以提。” 青桃微怔了下,摆了摆手。 “我不是因为想要殿下相助才同您说这些。” 她眸色平静,窥得深了,却能看清那深藏眼底的绝望。 “人生至此,憾事极多,也不知从何补救,若说所求,也只求殿下能不忘情分,与杏杏一人携手共老,莫要负了她。” 沈行钧沉默半晌,轻轻颔首:“本王从不允诺旁人,今日愿破例。” 青桃起身一礼:“多谢殿下。” “坐吧。”沈行钧抬手道,“听你语出不凡,你读过书?” “读过一些,深夜无事,便会捡阿玄的书来读,偶尔他心情好,也会给我讲讲词句。”青桃恭谨道,“只是不知……杏杏可读过吗?” “嗯。”他音色低沉,“本王的父亲,曾经照顾过她一段时间,为她请过先生。” “太好了。”她感慨道,又自知失态地笑笑,“她小时候一直想读的,可惜爹娘不让,殿下一家的恩情,当真是以命相报亦不为过。” “无需回报。”沈行钧淡淡道,“她为人纯善,自是值得旁人待她好。” 他没怎么夸过人,出口生涩得紧,恰在此时,方才遮挡住明月的云层消散开来,干净的月光肆意倾泻在他的身上,与那暗紫色衣衫上的金线蟒纹遥相辉映,衬得他愈发清冷矜贵。 当称天人之姿。 青桃连忙挪开视线,朝不远处的矮山头看了过去:“……这孩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知道回来。” 沈行钧也跟着看向山头小亭中那个朦胧的人影:“那个小亭?” “对的殿下。”青桃点头应道,“杏杏自小就喜欢跑到那去,不远的,很快就走到了。” “你先回去吧。” 沈行钧起身离去,锦靴踩在冷硬的泥土上,一步步洗去月光清辉,步入阴影中。 “太晚了,本王去接她回家。” 作者有话说: 【乱入小剧场】 少川:宣布个事情,我个人觉得殿下应该要动心了。 银朱:某些人剑使得好,脑却跟不上,府里人早都看出来了。 路过的青杏:什么东西?什么心?讨论午膳怎么不带我? 少川:(目瞪口呆看着某王妃离去)……要不我开个局,赌哪位先告白? 银朱:一两银子,必然是殿下。 少川:我家殿下你是一点不了解,十两,我押王妃。 沈行钧:(幽幽出现)一百两,本王押你们的命。 少川&银朱:……(狂奔逃命) -- 宝们由于周五上夹子,下一章更新时间由周五0点改为周五晚22点,感谢大家体谅~(狠狠鞠躬) 本次更新时间调整后,以后每日更新保持为晚22点(问就是熬夜伤身呜呜呜),有事会提前请假,超级爱你们!(撒花!)
第24章 ◎“殿下真好看呀。”◎ 夜里的山亭有些冷。 青杏抱臂坐在山亭的小石阶上, 望着满天的星辰出神。 在踏入那个家门的一瞬,她其实是有一些幻想的,幻想着爹娘能好好看她一眼, 能为当年之事道歉, 能多少给予她一些弥补。 然而他们全程的目光都集中在沈行钧身上,直到他走了, 才开始同她说话,说得还是……那般难听的话。 这么些年,他们从未挂念过自己分毫, 也从未觉得他们做错了。 这顿饭, 她吃得难受, 说是久别重逢,却不如午时与沈行钧、银朱以及少川在酒楼吃得那顿简单的午膳来得更温馨,更像团圆,说是家,却比一向冰冷肃穆的摄政王府更凉上百倍, 相较之下, 连摄政王府都有了温度。 山风不大,却格外得凉, 拂在她红肿的右脸上,火辣辣得疼。 听得身后细微的脚步声,她有些迟疑地回头,恰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穿过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将带着竹叶气息的大氅围在她身上, 又撩袍坐到她身侧。 “殿下。” 她应当是哭过, 声音显得黏黏的。 “对不起。” 沈行钧微微有些讶然:“好端端的, 道什么歉?” “我今天自顾自地就跑了。”青杏将脑袋往膝弯处埋了埋,“很任性,很没有规矩。” 沈行钧叹了口气。 “在本王面前,你没有必要非要讲什么规矩,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很好。” 他伸手轻轻去抬她的下颌,看到她向来白嫩的小脸肿得厉害,脸上层层血皮都清晰可见,眸中瞬间杀意涌现。 “好久不挨打了。”她吸吸鼻子,玩笑道,“皮肤都嫩了,肿得这么明显。” 沈行钧从袖口取出个小白瓷瓶,倒出些药粉,尽量放轻了力道涂在她伤口处,她却仍是疼得使劲往后躲。 “我不要涂这个。”她忽然呜咽起来,“好疼,特别疼。” 他僵在原处,试探性地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脑袋。 “抱歉。” 他沙哑着声音开口。 “本王不该将你一个人放在那里,本王实是没有料到,他会对你动手。” 感受到头顶的温度,青杏明显一愣,小声道:“没事的,他不打我,我可能还不会彻底死心呢。” 说罢,她悄悄从他手下钻了出来。 “殿下贵为摄政王,怎么能给我道歉呀,还挺吓人的,感觉下一秒就要死了。” 沈行钧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倒出些药粉。 “本王与你是夫妻,理应平等。” 见他沾了药粉的手指又要贴上来,她登时又往后蹭了一步,求道:“求你了殿下,不涂好不好……” “不好。”他微微蹙了眉,“用了药,明日才会消肿。” 她仍是委屈道:“我不要。” 见状,沈行钧狠下心,一把将她捞过来,让她侧着躺进了自己怀里。她一下子挣扎得厉害,可她小小的个子,轻而易举地就被他困在肩膀处,动也动不得,头顶的明月星辰尽数看不到了,眼前唯余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雅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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