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说错话了,还是做错事了? 那睫羽分明还在偷偷颤着,她没有睡,为何不理他,为何不冲过来和他说一句“回来了”。 心里抓心挠肝得难受,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半晌,他生涩地开口:“杏杏,不舒服吗?” “……” 她在装睡,没有说话。 “是因为梅花糕吗?”他又问道,“你做的东西,本王之后不会再给别的人吃了,本王可以做到。” “……” 他靠得近了些:“……也不存在什么你给新王妃腾地的事,哪有什么新王妃,本王只你一个。” “……” 他愈加难受了。 她怎么还是不愿意理他啊…… 堂堂摄政王,说一不二的,在她面前却是这般束手无措。 “杏杏。”他又开口唤了一句,却瞥见她手里似乎攥着什么,手指轻轻点了点,“杏杏,手里拿得什么拿这么紧?” 他一点点靠近,青杏登时心中小鼓敲得厉害,一下子攥得更紧了。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救命的敲门声,沈行钧皱皱眉放过了她,从床上起身过去,面色微有不虞。 “殿下。”来者是少川,“丞相的信已然寄回来了,属下不敢耽搁,只能深夜叨扰您。” 沈行钧接过来,眉蹙得愈发深了:“这么快?” “是,丞相就在邻近的州县办事,并未回京,所以很快就答复了。” 展开一看,他心下了然。 “看来有人注定过不好这除夕夜了。”他冷笑一声,“做准备,连夜抄家。” “是。” 他转身回来,看着仍是在装睡的青杏,微叹道:“杏杏,本王去处理下公务,一会就回来,困了便先睡,好不好?” 她继续专心装睡,没有答话。 他将软被又仔细给她掖了掖,抚了抚她的长发:“……明日给你买爱吃的,就别不理本王了。” 门被关上的声响传来的那一刻,青杏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你别再演了,沈行钧……”她呜咽道,大颗大颗的泪珠砸湿了手里不成样子的纸团,“我很容易当真的……” 一个人哭够了,她一个翻滚起了身,随意披了件衣裳,趁侍卫大多在楼下吃饭的空档,偷偷从客栈的后门溜了出去。 凉风袭来,她微微一抖,循着夜色,直奔此前那座矮山头。 作者有话说: (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媳妇跑咯!回来就找不着人咯!
第29章 ◎“杏杏,你在跑什么?”◎ 沈行钧带着护卫踹开韦宁家大门, 直闯中厅时,韦宁正一边一个搂着两个美人儿,抱着酒壶连声吆喝着喝酒。 “喝啊, 再多喝点!来——” 话未说完, 空中“咻”得一声响,一支利箭便穿过琵琶丝弦, 直直扎进他面前的酒桌里! 韦宁一骇,借着酒劲登时拍桌怒骂道:“什么狗东西,也敢来扰你爷爷的好事!” 待看清来人, 他手中的酒杯啪嗒便摔在了地上。 “骂得好。”沈行钧好整以暇道, “接着骂, 本王爱听。” 韦宁扑通趴在地上,抖得厉害:“下官、下官不知是殿下造访,求殿下饶命……” “本王也的确想饶你的命。”沈行钧缓缓绕着他走了个圈,“只可惜,韦县令是丞相的人, 向来与本王不对付啊。” “不是, 不是!”韦宁立即矢口否认道,“下官只是小小的一个祈林县令, 怎可能与丞相大人攀上关系!” “是吗?” 沈行钧微微一笑。 “那倒是对了,本王问过丞相大人,他也说不识得你呢。” 此言一出,韦宁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身后,少川押着陆明浔,也进了中厅, 仿佛对她有怨似的, 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一把就扔到了地上。 陆明浔疼得轻呼一声:“殿下……” “你很幸运。”沈行钧目光淡淡扫过她身上,将那封信扔了出去,“你有个好爹爹,倒是让本王羡慕。” 陆明浔明显愣了一下,忽然像疯了一般爬过去,去抢那封信。 信上的字迹她极熟悉。 “吾女明浔,年幼无知,望殿下海涵。” 眼泪骤然从她眼中涌出,她伏在地上,哭得发抖:“爹爹……” 她抱着那封信不肯撒手,沈行钧挥挥手,方有护卫上前将她的手掰开,又拽住她胳膊将她拖了出去。 信掉落在地上,韦宁自然也看到了,他爬过去,抖着手抓住信翻来覆去地找,那信纸都被揉得稀烂,却再也找不到别的字句。 他眸中又惊又怒,身子一时支撑不住,竟瘫软在地。 他实是没想到,他尽心尽力为丞相办事这么多年,到关键时刻竟是说扔就扔,这祈林的账簿烂成一锅粥,丞相不现身保他,他怎么可能活的了! 果然,沈行钧动作很快,将先前他在县衙里准备好的假账簿丢了过去:“县令不妨,给本王个解释?” 说罢,沈行钧缓缓蹲到了他面前。 “好心提醒一下,这账簿方方面面都做得很真,连纸都是花大价钱买的澄心堂纸,几乎和朝廷下发的一模一样,可惜——”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账簿的四个角。 “这四角之处,理应用最不起眼的工艺,印上富贵花的纹样,至于印法呢,便是一角一花瓣。” 韦宁听着,早已抖得像个筛子,嘴唇开合了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行钧随即又取出个相似的账簿,一块摔在他面前:“藏得还不够好,本王略略看了一眼,这缺口,至少要上亿了。” “是丞相逼我做的!”他忽然大喊一声,使劲去抓沈行钧的袖子,“殿下饶命、殿下饶命,这银子,下官绝大多数都没有拿,都流到了丞相府……” 沈行钧挑挑眉:“口说无凭。” “下官有证据!”韦宁不管不顾地求着,因恐惧,语速称得上是飞快,“这些年来,所有的书信、往来凭证,下官都留着,求殿下饶一条小命,下官可以帮殿下……” “不错,很识时务,没有费本王多大力气。” 沈行钧满意地起身。 “押到帝京刑部,待审。” 护卫齐声应道:“是!” “还有。”他负手离去,淡淡吩咐道,“这家里所有的东西,银子拿出来,物什变卖了,都给祈林百姓分下去。” 随着他最后一字落地,打砸声紧跟着响起,伴随着韦宁绝望的嘶吼声,在这沉沉夜色里一并炸开。 很吵。 沈行钧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他向来厌恶这些拿着朝廷俸禄不办事,反而还要剥削百姓的鼠辈,以往抄家的时候一向喜欢在旁边站着,看着那些百姓血泪垒起来的金银财宝被一箱箱搬出来,心里多少会有些舒畅。 但眼下,既事情已然有了结果,他并无意流连韦家,从前深夜办事归家,回去也不过是自己那冷冰冰的屋子,如今却是不同了。 有人会等他回家。 这般想着,即便夜路寒凉,他也觉得心下有些暖意。 怕青杏当真睡了,他轻手轻脚地推开客栈房间的门,又小心翼翼地关上。 屋内静悄悄的,烛火燃了半夜,已然黯淡了许多,黑漆漆的让人看不太清屋中陈设。沈行钧谨慎地避让着路上的矮凳,生怕弄醒了她,花了许久才躺到了床上。 掀开软被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软被有种奇怪的轻盈感。 心下一紧,他登时伸出手摸向床的里侧,竟果然空无一人! “杏杏!” 他惊得脱口而出,快步下床一把推开屋门,怒斥道:“王妃呢?” 门口的守卫吓得瞬间跪倒一片,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他怒意更盛:“本王问你们话,听不到吗?” 为首的一个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回、回殿下,王妃没有……没有在房里吗?”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里面有没有人!”沈行钧低声喝道,“银朱呢?” 银朱听得动静,跌跌撞撞从隔壁房间跑出来,跪下哭道:“奴婢……奴婢不知道王妃去哪了,奴婢一直以为她在房中休息……” “废物。”沈行钧面色冷得骇人,甩袖而去,“拖下去打。” 他不再无谓的耽搁,执了剑奔到街上,时间已然到了后半夜,家家户户的灯盏几乎都熄灭了,整条街黑得吓人,随行的护卫跑去燃了火把,才勉强能照亮一小段路。 这么黑了,她能去哪里?她会不会出事? 沈行钧心里乱得要命,无论如何也无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他疏忽,明明看出她情绪不高,哪怕不知为何,就算是硬哄也该哄,知道她装睡就应当把她抱起来,她不开口就哄她开口,怎么就放任她一个人躺床上难过。 是他自信,竟觉得与她成了亲,她就是他的妻子,永远都会乖乖待在他身边,可他心里应当清楚,他家小姑娘,分明就不喜欢他。 火把上微弱的火苗跃动着,他在客栈附近四处奔走,所过之处无不惊起鸡鸣狗叫,惹得他愈发急躁。 “殿下,会不会王妃不在这附近,已经走远了?” 一语惊醒,沈行钧瞬间想起了那座矮山头。 “都跟上来。” …… 青杏一个人坐在熟悉的小亭石阶上,坐了许久许久,腿都开始有些发酸了。 今夜的月光不似先前皎洁,反而被厚厚的云层挡了个严实,四周黑黑的,若不是她极为熟悉这里的路,倒真的会有些怕。 在凉风里待得久了,她也多少想明白了。 她这样难过下去,也不能改变最后的结果,不仅让自己不开心,还极有可能惹恼沈行钧,等不到丞相倒台,她怕是就死了,还哪有机会想什么后路。 最好是这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她只要保持冷静和理智,不被沈行钧那张好看得要命的脸迷惑住,时刻牢记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到时候和离,她拿着银子起来就走了,根本就不带伤心的那种。 还能顺带气他一下。 思及此处,她重重点了点头,恨不得好好夸夸自己。 她抬眼看了下天色,出来已经许久了,沈行钧公务应当也处理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若再不回去,他一旦发现自己不在,指不定要多生气,她小命怕不是都要交代出去。 她丢了手中一直攥着的一朵半枯梅花——从沈行钧给她的花枝上掰下来的,站起身,刚低头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腿,风中骤然传来一阵急呼—— “杏杏!” “王妃!” 看着山下无数个火把晃来晃去,她吓坏了。 怎么就来了? 抄个家速度这么快的吗? 明月依旧掩盖在云层里,除了山下护卫拿火把照亮的一片区域,其余地方仍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略一思索,她果断朝反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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