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早便饿了,又饮了几杯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夹了几块肉吃。 宫中的佳肴果然味道极佳,她正吃得满意,抬眼却见下面位子上的妃子夫人们,一个都没有自己吃,皆是优雅地抬起长长的衣袖,为自家夫君布着菜。 她面上一窘,这才学着她们的模样,给沈行钧布了些菜,口中小声道:“你怎么也不和我说呀……” 沈行钧一扫方才应酬时的冷厉神色,眼底带了些宠溺:“繁文缛节,守他何用,爱吃什么就多吃些。” 说罢,他竟是自己持起玉筷,反过来给她夹了些爱吃的菜放进碗中。 陆明昭见了,不禁皱了皱眉。 皇帝亦是看到了,开口打趣道:“朕的这位新嫂嫂好生厉害,能将宣王兄治得服服帖帖。” 这句话说者无心,落在众人的耳朵里,倒都觉得陛下对那位小王妃的逾矩之举有些不满了。 “陛下说得是。”沈行钧难得没有反驳他,“也多谢陛下当年赐婚,让臣得遇心上之人,臣敬陛下一杯。” 说罢,他起身一饮而尽。 众人皆是瞠目结舌。 若没有记错,这是沈行钧任摄政王以来,第一次主动敬皇帝酒,以往的家宴他都不常来,就算来了也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连礼都懒得行,如今却是…… 转了性子一般。 “好!” 见他二人感情如此深厚,想必不会再有丞相插手之机,小皇帝也高兴起来,跟着一饮而尽,还迫不及待地去倒下一杯。 “宣王兄今后,可要常带嫂嫂进宫啊。” “自然。” 他们在那寒暄着,青杏却是多少有些坐立不安。 她知道沈行钧对她好,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可沈行钧神态倒是坦荡,甚至还不忘替她理一理鬓边滚落的发丝。 ……回府之后,一定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这事。 青杏低下头,默默吃着菜,下面琴师的乐曲还在一首接一首奏着,想来也是宫中最顶尖的琴师,涓涓琴音如水般动听,她却不怎么能听得下去,只默默根据曲子切换的数量,计算着时间。 又一曲近了尾声,眼瞧着家宴已过半,她轻轻碰了碰自己藏在衣中的玉雕,稳了稳心神。 是时候该出发了。 她鼓起勇气,故作镇静地开口:“殿下……杏杏去更衣。” “去吧,快些回来。” 沈行钧没多问什么便应了,她随即点点头,待到了无人处,果断甩开宫女溜了出去。 雪下得已经比方才大了许多,入眼一片茫茫,她被那扑面而来的寒风冻得抖了一下,不由得抬起衣袖去阻挡风雪。 要快些。 可夜已经深了,风雪也紧,她又没来得及拎上一盏宫灯,路上黑漆漆的,几乎没有办法辨明方向。 明明白日里进宫的时候偷偷记了路线的,可眼下却是什么标记都看不清楚,她一路摸着墙凭着直觉往前走,害怕得都快要哭出来。 要不还是回去吧?和沈行钧好好解释一下,他肯定会生气,但应该不会把她杀了。 可是这东西这么敏感,一看就是遗物,她实在是不想惹祸上身,况且都瞒了这么久了,若是现在说,还不如一开始就坦白了。 她一边纠结着,一边抖着身子往前走,莫说去废弃宫殿的路,她快连回去的路都要找不到了。 雪又大了几分。 渐渐地,她斗篷上的白绒毛都积攒了不少雪片,她也不敢去掸,两只手都紧紧贴着冰凉的红墙,一点一点挪着步子。 今夜是盛大的元夕家宴,绝大多数的护卫与宫女都被调去了那边,即便是偶尔碰见了,她也害怕被人发现,下意识地都躲了过去。 眼下越走越偏,更是没有人了。 在这种时候,青杏的脑中,竟然只剩下沈行钧三个字。 好想让他来接自己回家,好想在他怀里取暖,好想被他温声哄着,说他在,让她不要害怕。 “殿下……” 她稍稍有些后悔了,偏在此时,借着不远处太后寝宫里常亮不熄的灯光,她竟当真看到了那座废弃的小宫殿。 “这是……到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凝了神,口中飞速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一下子窜进了那个满是杂石与枯枝的院子。 锦靴踩上枯枝,在寂静的黑夜里发出诡异的吱吱声。青杏捂住耳朵,不顾薄唇颤得厉害,大着胆子往里面跑,跑得猛了,还差点撞上里面的旧桌案。 手不经意扶上桌案,她再一次摸到了桌上斑斑驳驳刻着的纹样。 虽有些好奇,但她顾不上再管什么,这宫殿又黑又四处漏风,呼啸的风声吹得渗人,她当真是一刻都不敢多耽搁,取出玉雕就赶忙踮起脚往柜里放。 “看不清呀……”她喃喃着,“这个柜门在哪开呀……” 正想着,这一片忽然亮了起来,昏黄的烛光映在破旧的木柜上,被风吹得上下跃动。 “谢谢!” 青杏下意识地道谢,却登时僵在原地。 哪……哪来的光? 她不敢转头,来者却是开口了:“是本王。” 他怎么找过来了?! 低沉的嗓音,她极为熟悉,慌忙转身去看,恰见沈行钧拎着一盏宫灯,面容冷峻地立在那里。 从祈林回来,她就没有见过沈行钧用这样严肃的脸对着她了。 她心里狠狠一颤,手里捏着那个沈行钧模样的玉雕,有些不知所措。 “放回去。” 沈行钧眸色沉沉的,分明没有半点笑意。 “我……我这就放回去,你别生气。” 青杏也害怕了,赶忙将那玉雕凭着记忆,放回了木柜的第四个格子中。 刚刚放好,便听得啪嗒一声,宫灯被人扔到了地上,她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沈行钧用力抵在了木柜旁! 他力气大得很,她根本没有办法挣扎,瞥见他眸中隐忍的怒意,她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眼角也渐渐染上了绯红。 “杏杏。” 半晌,沈行钧缓缓开口。 “你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解释?” 作者有话说: 小夫妻即将迎来婚后的第一次闹矛盾~不过没关系,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咳)
第37章 ◎“你连半点信任都不肯施舍给我!”◎ 殿内一时静得厉害, 唯有狂风呼啸着撞在破烂的殿门上,发出扭曲而诡异的嘶吼,那被扔在地上的宫灯, 内里的烛火也时不时被风撕咬, 将熄未熄。 可青杏没有时间去害怕这风,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个面色不虞的男子身上。 他眸色好沉, 目光好凉,她看了,止不住地一阵畏惧, 到最后竟是浑身颤抖起来。 “杏杏。”沈行钧又一次沉沉开口, “你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解释。” 她睫羽扑闪得飞快:“解、解释什么……” “解释这东西为何会在你手里, 解释你为何会自己来这里,解释你为何瞒着本王。” 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将她压在柜上的那个姿势,由于离得太近,他出口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仔仔细细。 她想动, 可刚一产生这念头, 她的手腕就被人捏得更紧了,霸道的力道肆意宣泄着他此刻的情绪, 分毫不容人反抗。 没有办法,青杏终是斟酌着字句小声开口:“玉雕……玉雕是我第一次进宫那天,被引到这里时,不小心看到的……” 她抬抬眼皮,小心地看了眼他的神色。 “我当时太害怕了,想逃, 结果撞到了柜子上, 这玉雕就掉下来了……我本来是想放回去的, 可是太后突然过来了,我怕被发现,下意识地就塞进衣裳里了……” “好。”沈行钧仍旧无半点笑意,“遭人暗算,不是你的错,第二个问题。” 她用力咬了咬唇。 明明沈行钧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可为何她如今见了,既有些难过,还有几分……生气? 这般想着,她竟脱口而出:“我不是你的犯人。” “你是怪本王咄咄逼人了?”他微蹙了眉,压得更紧了,“杏杏,这么大的事,你为何要瞒着本王。” 她越来越委屈了:“我怕你生气……” “你瞒着本王,不肯说实话,本王才当真是又难过又生气。” 沈行钧阖了阖双目。 “本王是你的夫君,近些时日待你的种种,都是发自真心,可到头来,莫说是喜欢,你竟连一点点坦诚都不肯给予本王。” “你知不知道,你藏得是什么东西。” 眼角一酸,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眸中滚落出来。 “……我不敢说。”她低头哭着,“对不起。” “是谁教你这么做的?”沈行钧伸手抚过她湿润的脸,“本王不觉得,你可以想出借元夕家宴来瞒天过海的法子。” 她微微一怔,从不曾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 她绝对不能将少川供出来,少川是他的下属,签了卖身契的,他若一怒之下杀了他,也没有人能说什么。 可是少川绝对不能死,少川是为了她好,才铤而走险的。 半晌,她垂眸答道:“是我自己想偷偷放回去,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的……” “杏杏。”沈行钧的眉蹙得更深了,“你还在撒谎。” “我没有……” “你到底肯不肯给本王一句真话?” “我没有,就是我自己想的!”她终于也忍不住了,哭喊道,“你有完没完,一直摆出这个样子,就跟审讯我一样,我不是你的犯人,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别去为难别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日委屈得要命,明明此前他拿剑架在她脖子上时,眸色更冷,下手更狠厉,可她那会也是单纯的害怕而已,眼下他已经比那会柔和许多了,她却那么生气,那么委屈。 “杏杏!”他亦微微愠了,“本王既然问你,就是知道答案,只是本王贪心,偏要自讨没趣,偏要亲耳听到你口中那遮遮掩掩,对本王没有半点信任的话!” 他骤然抬高了音量。 “你对本王就没有半点信任,你连那可怜的半点信任都不肯施舍给我是不是!” 他的声音撞在空旷的大殿中,几乎要生生将那年久失修的殿柱击碎。 “你喊什么!”她使劲伸手去推他,“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沈行钧松开她,双臂无力地垂了下来:“……是谁先喊的。” 她倔强地偏过头去,眼泪肆意地往外涌着,连她精心准备的妆都湿透了,却不肯再说一句话。 她越来越奇怪了,明明她有错在先,明明他是高不可攀的摄政王,她是怎么……敢这么任性,甚至敢跟他争吵的。 或许是家宴上的那几杯酒,作了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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